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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丝带之下(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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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拉的订婚仪式的确如登报通告的一样,遵循了古老的巫师礼节。这对未婚夫妻都佩戴镶嵌家徽的华丽首饰,身穿有着繁复绣纹的黑底巫师长袍。他们各自的家族成员就站在最前面的观礼位上。即使老莱斯特兰奇对于订婚仪式几乎完全被布莱克家族掌控心生不满,他的脸上也始终挂着一副喜气洋洋的笑容。
沃尔布加轻轻敲击高脚杯,大厅里嘈杂的交谈逐渐下沉为轻柔的几声私语。数不清的水晶泪滴自几盏玲珑剔透的枝形吊灯末端悬垂,灯火迂回折射交织而成一袭光艳夺目的披风,将她们笼罩其中。
“感谢诸位在今日远道而来,在北冕庄园见证我侄女贝拉特里克斯·布莱克的订婚仪式,”
站在众人视线的中心,沃尔布加惯常高傲冷漠的面容上绽开一抹近乎陶醉的笑容,徐徐开口说道:
“我们布莱克家族,始终秉持着一个理念——巫师的血脉与尊严,不应因某个时代风传的流言蜚语而动摇。巫师的传统,不仅是一种形式,它是在我们一代又一代的血脉里自然流淌的秩序,是身份的象征、力量的传承。
“今天站在这里的许多人,家族的历史要比魔法部的创立更为悠久。然而我们这些家族也都亲身经历了巫师社会快速退步的时代,巫师的婚约被逐步简化为纸上的签名、仓促的交换、流水线般的誓词……更不用说,还有人以模仿麻瓜的把戏为乐。魔法的根基日益腐蚀,传统逐渐沦为空壳。今晚,我们让它再度灌满血肉。
“我为贝拉特里克斯感到骄傲。她天资卓绝,意志坚锐,不仅在魔法上的造诣令人赞叹,更在对古老礼制的亲身实践中展现出罕见的果断。是她主动提议恢复巫师婚俗的传统礼制。
“而她的未婚夫罗道夫斯·莱斯特兰奇,从霍格沃茨毕业起便专注于魔咒研究,并且始终坚守着纯血家族的传统。今日他与贝拉特里克斯一同践行古礼,展现出他的责任感与尊严。”
乐队缓慢的小提琴声里,埃文绕到他姑妈德鲁埃拉的身后,压低嗓音问道:“什么时候算是结束?我有点饿了。”
“我们重构了巫师家族定亲的古老礼仪,既是纯净血脉的盟约,也是历代祖先意志的延续,以丝带承载誓言,以戒指寄托承诺……
“我很高兴见到,我们的年轻人并未回避时代赋予的责任。而这份选择,是出于他们自身的野心、判断与力量。”
德鲁埃拉一把抓住埃文的上臂,把他赶回罗齐尔家的位置。纳西莎矜持地直视前方不理不睬,安多米达则微微侧身,小声回答了表弟的问题:“快了。”
沃尔布加没有注意到观礼的子侄们正在交头接耳,她郑重地抬起手臂,魔杖尖端吐出一道幽深的银光,闪闪发光的丝带如长蛇一般盘旋而出,渐渐环绕在场地中央那对未婚夫妻的手腕旁。
银丝打着旋缓缓缠上,贝拉与罗道夫斯抬起右手交握,丝带合拢。
“从今日起,你们的誓言将在传统中得以见证,在血脉中得以延续。”
沃尔布加转身举起酒杯,魔杖轻点,暗红的葡萄酒逐渐注入高脚杯中:
“宾客们,请举杯——”
西里斯装作若无其事,看似认真地观摩仪式,灰眼睛却飘忽地闪了闪。他端起杯子,犬齿嗑了一下杯沿,发出“哒”的清脆一响。
他从嘴角挤出一句无关仪式的讨论:
“你说刚才多米达为什么对纳西莎那么生气?”
灯烛辉煌、奇光异彩的立誓场景映入赫西眼中,大厅里有太多的水晶和玻璃镜,整幅画面好像被金边框镶嵌起来的微缩景观,无数漂浮晶球的反光明亮得令人眩晕。贝拉就这样订婚了。罗道夫斯站在女皇般俊美得令人生畏的贝拉对面,眼神既阴沉,又得意,仿佛一个耀武扬威的侍卫。两人右手相握,丝带翩然合拢。
“敬贝拉特里克斯,”
赫西心头涌上了强烈的不真实感。好像前一秒,放假返家的贝拉还躺在北冕庄园的屋顶懒洋洋地晒着太阳、抽着烟,还在德鲁埃拉想要摆弄她的书桌时大发雷霆,转眼间,这位堂姐居然已经步入婚姻,她们的世界之间划出难以逾越的深壑。
西里斯的声音钻入耳朵,却似乎过了许久才抵达彼岸。赫西在恍惚间蓦地想起了在第八根弦上偷听到的堂姐们的对话,可是安多米达既然已经选择寒假回家,就表明两人已经达成共识,安多米达不该再为此冲纳西莎发火。
卢修斯与安多米达年龄相仿,西格纳斯一直想要促成他们的好事,沃尔布加对此也还算满意。纳西莎发现安多米达瞒着家里有了一个出身低微的恋人。问题是,卢修斯对此知不知情……
“敬罗道夫斯,”
“我猜,可能和舞会有关吧。”赫西眨眨眼,故意让自己显得缺乏兴趣,“你看她们的裙子和首饰,没有一件花纹相似,两个人都好像恨不得跟对方撇清关系似的。”
“是吗……”西里斯眼中闪过一丝怀疑。他踮脚往西格纳斯一家的方向望了望,低头陷入沉思。
赫西收回目光,心想如果他一鼓作气混进小孩子不被允许进入的舞会里去的话,被到抓的时候会不会供出她这个“共犯”?
“敬所有仍将传统长留心中的古老家族。”
数不清的水晶泪滴自枝形吊灯坠落,仿佛一颗颗凝结的烛焰,默然沉入了仪式性所赋予的庄严之中。光辉灿烂的灯火逐渐低暗,恢复了适合晚餐时间的亮度,半空残留着星星点点的浮光翩飞,整座大厅如同被一只倒置的玻璃圆球罩入其中。
在这雪花水晶球的的中央,众人共同举杯致意。阿拉明塔·梅利弗伦率先一饮而尽,发出了夸张的大笑。奥赖恩神色淡漠,潦草地用杯沿沾了沾嘴唇。柳克丽霞事不关己的神色始终如一,毫不掩饰她跟今日订婚的堂侄女并不亲近。
缔结誓约的丝带光彩缓缓黯淡下去,渐渐隐入未婚夫妻的袖底。罗道夫斯扬起半是讨好、半是炫耀的笑容伸出手,贝拉瞪了他一眼,罗道夫斯表情顿时僵住,讪讪地把手缩了回去。
就在宾客们三三两两开始交流,准备稍后便落座享用晚餐之时,沃尔布加放下酒杯,转向灯光照耀的边缘。这个举动又一次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赫斯佩莉斯,”她声音不高地唤道,目光越过席间宾客,落在赫西身上。
赫西几乎是下意识地站起身来,注意到周围数道好奇的目光聚拢,西里斯也从面前的饮料中抬起眼,嘴角还挂着半句未说完的笑话,视线却悄然紧绷。
沃尔布加朝她微微颔首:“到我这里来。”
四周安静了一下,有几位宾客的眉峰几不可见地微微一挑。拉文克劳。不是斯莱特林。
姑妈的态度一如既往得体,不带亲昵,却也并不轻视,脸上标准的微笑表情几乎毫无起伏,只在她走近后,姿态从容地让出一步,将手搭在她肩上。赫西掌心发热,连自己是否站直了身子都不清楚,心里却很清楚,对于沃尔布加而言,这种在众人面前的公开认领已经是表达亲近的极致了。
“赫西也到了该学跳舞的年纪,过几年也要穿上你堂姐的礼袍。”沃尔布加并未看她,而是望着逐渐散开的人群的背面,仿佛随口一提,却让赫西一瞬间感到后背发凉。
沙菲克一家就在此时现身。
老沙菲克身着黑底绿纹长袍,两鬓斑白,神态沉稳,目光在德鲁埃拉处只做短暂停留,随即毫不迟疑地向真正的女主人而来。四年级的拉文克劳男生加列布和他妹妹玛利亚姆也跟在父亲身后。
“沃尔布加夫人,今天的仪式令人印象深刻。”他微微颔首,声音温和亲切,“我还记得贝拉特里克斯在NEWTS的魔咒学考试中,选择的辩题正是《巫师旧俗与魔法能力的关联》——作为当年的考官之一,我仍记得那份卷子,堪称那一届最锋锐深刻的论述。”
他顿了一下,目光落在不远处那对刚结束誓约的新人身上,眼角笑意更深,“如今她不仅没有放弃钻研,还将所学反哺传统化,亲自设计了自己的订婚典礼,实在令人钦佩。如果玛利亚姆也能有她一半的聪慧,我太太就不用天天为了她的成绩单而操心了。”
老沙菲克轻轻推了推玛利亚姆,那女孩规规矩矩地站在父亲一侧,低头嘴角不服气地抿了抿,向沃尔布加问候时的礼貌无可挑剔,转过头眼神中却带着点不以为然的骄矜。
赫西感到肩上的那只手猛然收紧了片刻,几乎能感受到指甲陷入布料的力度。沃尔布加姑妈脸上的笑容未变,但那笑意并未抵达她的眼底。那双灰色的眼睛里掠过一丝冰冷的不悦,仿佛一件自己珍贵的武器被人当成了一柄稀罕的餐刀。
“您太谦虚了,”沃尔布加眉毛一挑,视线从沙菲克父女之间扫过,仅在玛利亚姆身上停留一瞬,便落在身侧的赫西与加列布身上:“聪慧这种东西,倒不用看婚礼的表现来评判。贵公子的成绩年年稳居第一,可见你们家要论头脑也是不缺的。”
NEWTS考试中的惊艳辩题与学术成就被轻描淡写地收束为一场婚礼,在赫西听来多少有些为堂姐感到不值,也能理解沃尔布加瞬间流露的怒气。不过在场的两个拉文克劳并没有用把谈论成绩当作贬义。若真有人会为“书呆子”的暗示受嘲而恼,大概也只有面皮薄、又好胜的斯莱特林家主了。然而老沙菲克的笑容依然和煦,丝毫看不出他是否听出了沃尔布加话里的小刺。他微微后退一步,将答话的空间让给了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