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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美梦 ...

  •   阮秋鸣,是夏澜生活了十年为止,既爱又恨的人。

      两年人质生活,早让那只懂享受的前小殿下面目全非,夏澜生内心的阴暗见风就长,恰好,苦寒的P星,最不缺的就是肆虐雪风。在身心皆苦而无渡的时候,一个仇恨的对象,能让人活下去。

      如果没有再见阮秋鸣,夏澜生恨的是自己无能为力的外域联盟,最恨外域联盟的尖刀——刺杀军团。然而外域联盟远得他无法抵达,刺杀军团倒是近在眼前,却拿捏他一家人性命如同碾死蝼蚁一般容易。可是现在阮秋鸣好端端地出现在他眼前,比起那天方夜谭一样的仇恨,恨一个曾对自己俯首臣称的人,更切实际。

      可笑的是……

      自从星月号开始在星域流浪,最后降落N星,从星历308年的初春到冬末,夏澜生有的,就只有阮秋鸣。

      因为娇气,因为从小体弱,即便到了最危急的时刻,他这个小殿下依旧被保护的好好的。母亲温馨作为王后,是星月号的主心骨,同时也拥有极其丰富的作战经验,她不仅要参与星月号对数次外域敌军拦截的反击计划制定,也肩负起安抚星月号上所有受伤哨兵的重担。

      哥哥夏林贞,被艾里蒙赞誉为“共和国雏鹰”,并非一个统帅对元首子嗣的吹捧。夏林贞从小身体素质就比夏澜生好,按照概率,兄弟二人至少有一人会觉醒为实力强悍的哨兵,按照现实,那个人,最有可能的就是夏林贞。如果说夏澜生得到的是宠爱,那么夏林贞得到的则是雄性最向往的,器重。

      夏澜生从小听到最多的话,就是“林贞,你多让让弟弟,将来,保护好弟弟,守卫好共和国。”
      或是,“澜生,妈妈不求你和哥哥一样强大,只求你快快乐乐的长大。”

      几岁大的孩子正是猫嫌狗厌的时候,屁股长钉子一般坐不住。夏林贞上进又勤勉,跟着共和国的统帅——最厉害的哨兵们,虚心求教,刻苦学习,早早便为觉醒为哨兵而努力。反观夏澜生,被养的娇,自己也放纵天性,成天挑三拣四,拿鼻孔看人。他长得好看,谁看了都夸,他的父母是共和国的元首和王后,他自是谁见了都捧……无论那些人是真心还是阿谀奉承,即使如艾里蒙话中有话,夏澜生都毫不放在眼里,谁让茫茫星域,只有他想不到的,没有他得不到的。

      哪怕到了逃亡的时候,所有人都在为了明天而殚精竭虑,只有夏澜生关心什么时候回家,家里的点心放的是普通饴糖还是特制的晶糖,今天送来的衣服不够舒适,颜色和图样与鞋子不配,入睡前没有音乐和玫瑰简直令人无法忍受……

      当星月号弹尽粮绝的时候,再也没人顾得上惯他了。很明显的,那些个集团军统帅的眼里,对他都是失望、倦怠、也许还有不耐烦。

      夏澜生当然看出来了,不过不承认罢了,哪怕父亲殉国,他依旧是共和国的小殿下,星系都该绕着他转,这些下臣们哪个敢不尊崇他?但同时他心里也明白,父亲殉国,星月号流浪,战争要持续多久是个未知数,共和国的小殿下怕是到头了。
      不过他不允许自己有这样的想法,因为他坚信会回家,共和国会在母亲和哥哥的掌舵下,云开见日,踵事增华。

      再后来,彻底没人顾得上他了,他像个多余的人,像个废物累赘,别说衣食住行的规格,他想找个人说说话而已,都见不得一个人影——每个人都很忙碌,眼里仿佛只有“大事”,一个小孩能有什么大事?什么时候起,竟然连吃饭喝水、顺利回家都成了大事?!
      这是夏澜生第一次意识到父亲牺牲,盛世荣光不复。也是那个时候,他身边只有一个、一个什么也不是,还总自信满满的阮秋鸣。

      阮秋鸣是荣耀之鹰的预备役。优秀哨兵和向导的后代必然会觉醒为更厉害的一代,所以他们的后人在觉醒前,或是刚觉醒,能力还需要在实践中精进时,可以选择加入军队预备役,可以是八大集团军,同样也可以是共和国元首的近卫军,荣耀之鹰。

      当然,所有预备役中,E主星即第三集团军的人数最多,因为这里是主星,各种物资最为丰沛,更是政治文明的中心,是即便遭受战争也相对安全的地方。
      荣耀之鹰的预备役最少,只因夏犹清在建立共和国之前,数次亲征带的只有荣耀之鹰,他们是和生死常年打交道的军队,战时仁人志士,盛世仁者乐山。
      八星共和国幅员辽阔,若非十万火急,每个集团军都该驻守自己的星域,只有荣耀之鹰,永远追随他们的精神领袖。

      “小殿下!”回想当年,阮秋鸣每次在门外就会亮着嗓门大喊,接着“啪啪”两声响,不用看,也知道是阮秋鸣并足敬礼,端的人五人六样儿,“荣耀之鹰预备役,阮秋鸣,给您送餐。”

      “小殿下,荣耀之鹰预备役,阮秋鸣,给您送衣服。”

      “荣耀之鹰预备役,阮秋鸣,给您讲睡前故事。”

      ……
      都什么时候了,这个阮秋鸣做这副忠诚的样子给谁看?两片唇本是薄薄的好看,偏生军号似的嗓门一喊,闹得那些集团军的哨兵们看他时,眉蹙得更紧。

      夏澜生讨厌死阮秋鸣了。火上浇油,哪壶不开提哪壶。

      直到图钦和修妮文拦下指责自己的艾里蒙上将时,夏澜生才知道,原来他横竖看不上眼的食物,一直是阮秋鸣自己饿肚子节省下来的配给,可他却因为压缩干粮粗糙,全都扔了。母亲终于露出难过和失望的眼神,哥哥夏林贞也说他“不像话”,那时,也只有阮秋鸣出现在他眼前,扯着嗓子道:“小殿下,阮秋鸣的就是您的,您不要的才是阮秋鸣的,您扔了的就是阮秋鸣也不需要的。荣耀之鹰预备役,阮秋鸣,忠诚!”

      而后阮秋鸣转身对母亲道:“王后陛下,荣耀之鹰预备役阮秋鸣,保证完成任务,劝小殿下好好吃饭。”

      也会在艾里蒙怒斥他的时候,第一时间站出来,敬军礼,亮嗓门:“艾里蒙上将,共和国储君小殿下,是英雄之后。荣耀之鹰预备役阮秋鸣,将以生命保证小殿下不可被冒犯!”

      每句话都离不开“荣耀之鹰预备役”,多光荣似的。瞧,就是这样一个人,要多讨厌有多讨厌。却会在每个夜晚,喊口号似的给他讲故事,一个结局很好的故事,告诉他,战争会很快结束,他们会很快回家,英烈之魂会被人民铭诸五内,共和国的自由与和平,永世其芳。

      实在没吃的了,阮秋鸣拿屋里的玫瑰花,他最爱的玫瑰花,搅合着N星深层的蓝晶冰做成甜甜的冰沙给他,说那是主星最近新流行的菜式。

      又黑又紫的玫瑰沙冰,难看,毒药都没它难吃。做玫瑰沙冰的人,最最讨厌。

      夏澜生心里又无法真的讨厌那人。那是,他最后一个美梦了吧,有一个人,“没脑子”地护他,嘴里来来回回只有两个字,“忠诚”。好像真的特别忠诚,好像他就是阮秋鸣的信仰。

      夏澜生在那段日子里,其实很依赖阮秋鸣,可骄傲又让他不拿正眼瞧阮秋鸣。那个少年从不介意,每天眼睛里都亮晶晶的,不过是看他吃了一口饭而已,嘴角的笑意就要炸开了,臭嘚瑟劲儿,出息。

      但那一切都是两年前的事情了。夏澜生确信自己不是在做梦,阮秋鸣现在的的确确在自己眼前,个子长高了,闪亮如银河的灰色发丝,柔顺极了。是俊朗的少年。右眼角那颗红痣更艳丽了些,平添几分神秘。唯一不变的,是张口闭口都要挂在嘴边的“荣耀之鹰预备役,阮秋鸣。”

      夏澜生犹豫了一下,决定不要先表现出自己震惊的一面。他的记忆停留在超低压坑洞里的虐待,他确定自己在一艘星舰上,但他不确定,这艘星舰驶向何方,也不确定阮秋鸣,是不是……
      不,阮秋鸣不会是叛徒。

      星历308年冬,星月号除了他们母子三人被绑架,其余人集体遇难,夏澜生当时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将士被外域刺杀军团割下头颅,后来亲耳听到P星上的恶魔说,他们撤军时,一顿重力炸弹猛轰下,星月号被焚烧为灰烬,只有三个幸存者。那么阮秋鸣这第四个“幸存者”,不是叛徒,是什么?

      夏澜生再也不信任何人,这是地狱里的生存法则。就算阮秋鸣在他眼里不是叛徒,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骗子。
      于是他试探着道:“我……不是小殿下了。”

      被国家抛弃,不是储君,没有殿下。他和母亲、兄长一起,成为共和国的弃子,过往的一切,回不去了。

      阮秋鸣垂眸,细碎的发梢扫过眼尾红痣,良久,他抬起头颅,绷紧下巴,目光坚定如炬地看向夏澜生,声音较两年前更为成熟响亮,“小殿下,荣耀之鹰预备役,阮秋鸣……忠诚!”
      眼前这个小孩,就是共和国的小殿下,是储君之一。阮秋鸣心想,这一点,就算国家不承认,他,必须毋庸置疑。他的梦想就是成为荣耀之鹰一员,荣耀之鹰,不能不完成夏犹清最后的意志。
      那三千英魂已经不能完成夏犹清的意志了,他们是为共和国的安宁付出性命的英雄们,是现役荣耀之鹰的先辈。所以,他来了。

      阮秋鸣一板一眼地说,星历309年之春,八星共和国大获全胜,他在N星残迹中被共和国的集团军带回,是侥幸的存活者。共和国没有忘记王后母子三人,一直在积极搜寻,不放弃任何一丝希望。他们目前正在自由女神号星舰上,驻扎在N星,待晨光亮起,N星磁场短暂休息之时,星舰将全速返回主星。

      “自由女神号?”夏澜生惊疑道。
      八星共和国的星舰从不会取这种名字,星舰的命名通常带有浓重的古东方色彩,因为夏犹清身上的血液来自古东方,正如他的精神体,是一条金光熠熠的巨龙。气动九垓的巨龙,是不绝的华夏文明的图腾。

      “是。”阮秋鸣难得简短应道。

      撒谎。夏澜生敏锐察觉阮秋鸣有事相瞒。何况,这人还有“前科”。

      初见阮秋鸣便是星月号上,带来父亲死讯。那时他抗拒阮秋鸣,最后逼得阮秋鸣扒皮自己从出生以来十二年的来龙去脉,以证忠心。阮秋鸣当时说自己是一个小哨兵,转了转眼珠子,又补充道自己的父母在执政官组织任职。

      十二岁,与哨兵普遍十四到十六岁觉醒的年龄有差距,就算能力超然,早早觉醒,一个预备役,为何会在那样重大的关头出现在星月号上?星月号上,就只有这么一个预备役,还是荣耀之鹰的预备役!父母在执政官组织任职的缘故么?执政官组织虽然是共和国三大政府机构之一,但即便是组织的会长,也只是“普通人”。

      元老会里都是共和国的元勋,议会里则是新生代的力量代表,这两个机构里皆是优秀的哨兵和向导,唯独执政官组织,代表平民意志,是由一群能力平庸、几乎没有特殊能力的普通人组成。

      阮秋鸣哪怕是执政官组织会长家的三代单传,怎么可能是唯一登陆星月号的预备役?
      因为他撒谎。

      ……话说回来,两年了,还是预备役。这个阮秋鸣,呵,到底是没本事,还是“太”有本事?

      是……后者。

      夏澜生想起在P星上,听那群恶徒吹嘘自己的功绩,曾有人提过星月号上有个难缠的小东西,肩章和集团军的不一样,如果不错,这小孩不是一般人,据情报所言,这孩子的父亲,是阮枭,是主星第三集团军统帅阮枭上将!八星九大统帅,就只有艾里蒙和阮枭才是S级哨兵,真要严格论起来,阮枭应该是继父亲之后,最厉害的哨兵——几乎接近SS级。
      而且阮枭多年前一直是父亲的副将,他们是结盟的兄弟,阮枭在升任为主星统帅之前,正是荣耀之鹰的上将!一日为荣耀之鹰的上将,终生不会背叛他的信仰——夏犹清。

      所以,这个装作“平民小哨兵”的阮秋鸣,实际上是阮枭的儿子,他在星月号劫难里逃脱升天,是因为他极大可能是一位超强哨兵,这才是他能登陆星月号的资格。夏澜生在沦为阶下囚的日子里,后知后觉出阮秋鸣的真实身份。

      ——“我的职责就是保护储君殿下。”

      两年前,面对夏澜生的抵触戒备,阮秋鸣慷慨激昂道。

      “因为,我十分崇拜共和国最伟大的元首,成为荣耀之鹰的上将,是我的梦想。所以,我将永远忠诚于您,我的小殿下。”

      可是为什么,既然是一个早早觉醒的强大哨兵,既然从星月号里逃脱升天,为什么两年过去了,才来救他?为什么骗他说他们在“自由女神号”上?

      “你的王后殿下,大殿下夏林贞,在哪里?”夏澜生话到嘴边一转,咬着嘴唇表现出害怕与紧张,轻轻拉住阮秋鸣的衣角,凌厉的质问变为楚楚可怜:“阮秋鸣,我的妈妈和哥哥,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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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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