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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   第十一章

      贺淼淼望着指尖发呆,这双手白皙柔软,十指纤纤,是从没有经历过磨难的细腻,待她喝过药后,原是雪白一片的掌心渐渐泛起血色。

      无论见过多少次,这药的效用仍是立竿见影得吓人。

      眼见着贺淼淼常年惨白的双颊上升起红晕,桃枝嗟叹不已:“这药再坚持喝下去,说不得过几天姑娘连病根也消了。”

      “还要再喝下去?”

      贺淼淼蹙起眉,将药碗推得远了些,夹起一块杏脯放在嘴里压下苦味。

      她继续喝药,蔺章就得继续煎药,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总不能她这病一辈子不好,就将蔺章一辈子拘在家里给她煎药吧?

      况且蔺章也不可能一辈子待在这地方,他迟早要被接回雒都去当皇帝的。

      想到梦境便一阵烦闷,贺淼淼没吃几口就放下筷子。

      “从前喝过的药都不管用,眼下终于有个管用的法子了,姑娘难道不高兴吗?”桃枝收起药碗,“姑娘从前都不怕喝苦药的,怎么这回却不愿意了?”

      “我不是怕苦,我是……”

      是怕煎药的人啊。

      贺淼淼鼓着腮帮子,心里有点发闷。

      “我只是觉得,哪有这么神异的事情?我这病本就生得古怪,谁也说不清缘由,或许就是时日到了,渐渐好转也不一定,为何阿爹非要……”

      “可别这么说!”
      桃枝拧起眉毛,很是郑重。
      “姑娘不知道,上回您犯病的时候情形极吓人,满城的大夫,连带着新请回来的刘神医,所有人都看过了都说不出所以然来,要不是有缺眉仙师在,老爷、五叔,还有我……我们真是不知道……”

      那日情形还历历在目,桃枝说着说着就冒了泪花。

      “……若不是有缺眉仙师游历至此,又正好有位恶日出生的蔺郎君在,以恶镇恶,压制了那股邪祟之气,只怕姑娘你……”

      什么邪祟,什么以恶镇恶,还有那个缺眉道人……这名号听起来就是个江湖骗子。

      桃枝最开始并不信。她打第一眼见着那衣衫褴褛的道人时便心中存疑,带着怀疑的目光看待他一言一行。

      缺眉道人说,姑娘出生时大富大贵,幼年丧母,颠沛流离,少年时金玉伴身,红鸾星动……这些倒是能同贺淼淼的身世应对上。

      可贺家是城中首富,不缺金银,贺金财又疼女儿疼得跟眼珠子似的,她出生时可不得是大富大贵么;再有城中谁不知道贺金财是个鳏夫,多年不曾续娶,自然能推断出贺淼淼幼年丧母;又说她幼年时颠沛流离——

      八年前雒都巨变,妖后贾施幽禁先皇,陷害废太子,诸藩王以勤王救驾之名进京,而后却互相内斗,斗得你死我活,天下大乱,这乱局直到两年前当今陛下继位,改元永嘉之后才堪堪平定。

      这正好是贺淼淼从幼年走到少年的时间。

      在这期间,谁家不是担惊受怕,流离颠沛?就说这上邽县中,十户里能有三四户是七、八年前外地迁来的。
      再有红鸾星动,姑娘家到了年岁正该婚嫁,贺淼淼已经及笄,可不就该是红鸾星动的时候么。

      桃枝一听这话便撇撇嘴,只觉得这道士是在招摇撞骗。

      可是接下来的事情却令桃枝不得不信。

      缺眉道人指天画地地算了一通,说贺淼淼这动不动就晕倒的“病”不是病,而是神魂不稳的离魂症。

      又说贺淼淼命中有一大劫数,正应在及笄这年。

      若他真是个说疯话的骗子,这会儿便该要打着设坛摆香案的旗号要钱了。

      可是缺眉道人不但没要钱,还给他们指了一条路:贺淼淼神魂不稳,恶秽丛生,要找个恶月恶日出生的男子与她冲喜,以恶镇恶。

      桃枝便以为他要骗的不仅是几两银子,而是贺淼淼这个人,还有贺家上下的万贯家财。

      “……我原以为他是提前布好局,什么大劫、镇恶都是胡诌,不过是要引出提前安排好的人,给姑娘和老爷下套罢了,又想到修禊集上陆娘子曾看中过一个郎君,就是恶日生的。”

      于是桃枝便抢先一步说了修禊集上的见闻,让贺金财去找真正恶日出生的蔺章,而不是顺着缺眉道人的指示去找别的什么人。

      “可原来仙师说得都是真的,五叔刚把蔺郎君请回来,姑娘就醒了!”桃枝道,“咱们请了多少大夫,喝了多少苦药,一点用处也没有,可等蔺郎君一来,这病立刻就有起色。姑娘您可别不信,真就是有这么神异!”

      桃枝是亲眼见着贺淼淼如何病重,又是亲眼见着她如何苏醒,如何一步步好起来的,对那缺眉道人已是打从心底里敬服不已。

      “若那缺、缺眉仙师所说的劫数,不是我这病,而是……而是蔺郎君呢?”

      桃枝眨眨眼,不解地看向贺淼淼。

      贺淼淼咬着唇,透彻明亮的双眸里满含犹豫。

      “你说的话,我都相信,或许仙师所言不错,我这病其实是撞了邪秽,需要有恶月恶日出生的人镇恶才能好。可是仙师说我及笄时有大劫,我这病却不是及笄之后才有的。”

      贺淼淼握紧拳头,手心里全是紧张的汗。

      “桃枝姐姐,其实那日我犯病的时候,曾做过一个梦……”

      贺淼淼犹豫再三,还是鼓起勇气,将那日梦境中,蔺章如何暴戾,如何杀人无忌,又是如何拔剑砍向贺金财,一五一十和盘托出。

      桃枝果然面色冷凝。

      “姑娘是说,那蔺郎君,以后会、会……”

      贺淼淼长出一口气,点点头。

      “那这可怎么办?老爷已经将人带回来了,他也替姑娘煎了这两三日的药了,这……”

      “我担心的就是这个。阿爹怎么说也说不通,让他把人送回家,他却把人家院子……这下将人给得罪干净了,以后他回了皇宫,当了皇帝,我们全家可真是万劫不复了!”

      贺淼淼紧紧拧起秀眉,托腮发愁,却听见身边传来奇怪的声响。

      “噗——”

      桃枝忍了又忍,终于是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姑娘,您不想喝药直说就是,何必编这些瞎话来诓人?”她笑得都直不起身了,弯腰撑着桌案一阵呛咳,“蔺郎君当皇帝?姑娘您可真会想!他要能当上皇帝,那我还是天上的神仙娘娘呢!”

      贺淼淼一张俏脸涨得通红:“我说的都是真的!”

      “是,您说得都是真的。”
      桃枝努力止住笑,放下药碗,两手像模像样地结起印。
      “吾乃太上老君座下仙娘,今听说下界有小娘子生病,特地来此救人。”

      桃枝伸手点点她的额头。
      “贺小娘子听令,本座命你今后乖乖喝药,一定药到病除!”

      “桃枝姐姐!”

      “好了好了,不闹了,姑娘您也别担心,蔺郎君的母亲也在家里治病,诊金、药钱全是老爷出的。”
      桃枝撑着腰又笑一会儿。
      “咱们替他们修房子,又给他们供吃住,也不求他们什么,只求蔺郎君一日三回地送药过来。这样划算的买卖,蔺郎君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可是……”

      桃枝见她还是不高兴,想了想道:“姑娘若还是过意不去,不如就再添些礼送过去?老爷每次回来都会带好些药材,放着也是放着,不如就送些去给蔺夫人?也算是姑娘的一片心意。”

      贺淼淼摇摇头:“不行,我还是得去找阿爹。”

      先前的药,她吃了便也吃了,可总不能真把蔺章困在屋子里煎药,“得同阿爹说,待客要有个待客的模样,让人替我煎药算怎么回事。”

      桃枝无奈,只得收捡好东西,帮贺淼淼换上外衫去前院寻贺金财,没想到却扑了个空。

      贺金财一大早便出去访客会友了。

      贺家是城中首富,贺金财手下生意遍布全郡,日常的宴饮应酬本就少不了,再加上他刚行商回来,又有好多事情要处理,一时半会儿不得空也是正常。

      可是从前贺金财要出门,一定会知会贺淼淼一声。

      这是在躲她呢。

      贺淼淼不大高兴地抄着手。五叔笑道:“姑娘还有什么事儿么,同五叔说也是一样的。”

      “五叔,那我以后不想吃药了,或者……吃药也行,只是别再让客人替我煎药了。”

      五叔面露难色:“姑娘,这、这样大的事,我怎么好做主啊,您还是等老爷回来了再同他说吧。”

      这一个二个的,怎么都这样!

      贺淼淼跺了跺脚,却不好再为难五叔,只好道:“阿爹是不是带了些药材回来?烦请五叔带我去瞧瞧吧。”

      “姑娘看药材做什么?”

      贺淼淼十分憋闷。

      “送礼。”

      贺淼淼自觉很对不起蔺章,她虽还不清楚蔺章究竟是什么人,但他将来要当皇帝,料想身份应当不算低。

      贺家趁人之危,趁火打劫,逼着这样的人日日烧炉子做煎药的活儿,实在是理亏,也怪不得人家日后飞黄腾达时,要亲手拿刀报仇。

      ——当然,贺淼淼觉得这报仇的手段略微过激了。

      为了不让贺家、不让贺金财真落到梦中的地步,贺淼淼只能先尽力补偿一二,也不求攀附上日后的皇帝,只求不要再得罪人家。

      想到这里贺淼淼就觉得气闷,她阿爹怎么就是说不通呢!

      叫把人送回家,结果还得人家院子没了;叫把人好好安置在家里做客,贺金财却叫客人替她熬药。

      这算什么事儿啊!

      一想到那玄绀衮冕的帝王蹲在土炉前,灰头土脸地摇蒲扇,贺淼淼就觉得心力交瘁。

      向午时分,日头高高挂起来,日光热烈,照得影子也躲藏在墙角下不肯露出来。

      该是煎药的时候了。仆人阿康抬着药罐和炉子从后厨出来,走过弯弯曲曲的鹅卵小道,到客院时已经出了一身大汗。

      “蔺郎君,该煎药了!”

      阿康又喊了几声,在日头下站了好一会儿,终于等到院门打开,对上客人含霜凤眸不由自主地颤了颤。

      就好似生吞一整块冰下肚,一瞬间暑热尽消。

      “你来了。”蔺章很快弯起唇角,眉目间寒意散尽,取而代之的则是儒雅谦和,变化的速度之快,叫人疑心方才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蔺章侧开身,阿康便捧着重重的药罐和陶炉走进去。

      院门之后,围墙圈起来的是一片规整又干净的院子,没有什么多余的草木,唯有一张石桌,两张石凳,几排青竹倚靠在墙边,院子正是一颗挺立的柏树。

      石桌上正堆叠着两三卷书册,蔺章手上也还拿着一卷,方才去开门时也不曾放下,显然是正在读书。

      替阿康开过门,蔺章回到石桌前坐下,展开书卷继续读了起来。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手不释卷,金灿灿的阳光打在他高挺鼻梁与眼睫上,画面美得不像话。

      “郎君,该煎药了。”

      阿康置好陶炉生起火,一回头便看见蔺章专心苦读的模样,顿时犯了难。

      “蔺郎君……”

      他又叫了好几声,专心致志的蔺郎君终于抬起双眸。

      “不是要煎药吗?”

      “是、是,到该煎药的时辰了,姑娘一日要喝三回药,现下煎了药,姑娘用过饭后刚好……”

      凤眼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蔺章屈指敲敲石桌:“那你还在等什么?”

  • 作者有话要说:  蔺章:煎药好累,但是一想到老婆就不累了。
    贺淼淼:我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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