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蓄意逢临》八千光年后

27、第 27 章

　　“看电影？”
　　这倒是傅澈临没想到的事情。倒不是看电影稀奇，他自己就是重度电影爱好者，在英国念书那会，伦敦寸土寸金的房子他不惜多要一个房间改成只属于他一个人的放映室，甚至还花大价钱收藏过一卷老电影的胶卷。
　　只不过回国后大多数时间都要忙于工作，加上这两年好看的电影实在太少才慢慢不太爱去影院了。

　　这饭是没法接着吃了，他干脆撂下碗筷转过身看着坐在轮椅上的闻人蓄，仔仔细细地将面前的人打量了一遍。
　　在淮州初见闻人蓄时，傅澈临以为闻人蓄这种人应该是最不需要去了解的一个人。足不出户，四肢俱废，在旁的人看来，这样的人约等于一张白纸，上面不过寥寥几个字，一眼就能看完。

　　姓闻人单名一个蓄字。蓄，聚也，藏也，大抵是老人家对这个身娇体弱的孙儿一点没什么大用的祝福。
　　不过恰恰名字太会取，现在傅澈临觉得，闻人蓄恰如他自己的名字一样。
　　有点像伦敦初冬泰晤士河，有薄而平的一层冰覆在河面上，以为一眼就能看到河底，凑近了却发现冰面下还有缓慢流淌的河水。

　　傅澈临一开始以为小瘫子乖巧，实际上蔫坏，能把他气得跳脚。
　　后来他又觉得闻人蓄浑身上下就那张嘴好使，所以但凡有点力气都在想方设法地同别人斗嘴。偏偏声音软绵绵的，就算是斗嘴也似绵里藏针。可后来又觉得闻人蓄不仅会阴阳怪气，更擅长的应该是撒娇。
　　虽然天天腹诽闻人蓄是个豌豆公主撒娇精，却不得不承认自己不是直男命偏偏有那个直男病，就喜欢撒娇这套。无论是外头的小情人有所求时抱着他吧唧一口娇滴滴地说话，还是方才闻人蓄脚尖抵在他裤腿，软软地认错解释，傅澈临就吃这套。
　　被吃得死死的，被哄得满心柔软。

　　本以为是无聊又平淡的一张白纸，没想到这张白纸竟然用看不见的笔墨画了满满一幅画。
　　小瘫子是个脑缺，但又不是。
　　他会玩电脑，成天闷在书房里不知道在干什么，惹得他无数次想半夜从床上爬起来去看看那台电脑里究竟有什么值得小瘫子成天把自己关在书房里。
　　他还喜欢养鱼，婚后搬进书房的那个鱼缸被一点点不止起来，用礁石和海草布置成了个迷你海洋世界。灯光轮换而过，藏匿于海草之间的鱼苗长得圆滚滚。

　　今晚傅澈临又意外得知，闻人蓄竟然还会邀请他看电影。

　　看着闻人蓄的脸想的不自然就多了，一时间有点愣神，不过也就一瞬间的事情，回过神来恰巧看到闻人蓄郑重地点了下头。除了痉挛手脚不听使唤外，闻人蓄所有的动作都不大，即便开心笑起来都是轻轻的，怕做太大的动作收不回来，这么明显的点两下头算得上是非常用力地邀请了。

　　掉落下去的那两颗握力球最终也没塞回闻人蓄手里，两只搭在腿上的手虚虚蜷着，能动的那两根手指微微往里勾了一下。他眯着眼睛笑得温和，嘴唇太干下意识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嗯，看电影。早前查过，这小区附近有家私人影院，有部悬疑片挺想看的，你去不去？”
　　傅澈临蛮喜欢悬疑片，有是私人影院，二者相加确实是再好不过的饭后消遣，心动之下搭在桌上修长的手指也跟着动了下。

　　只不过死倔地没首肯同意，还想再听两句闻人蓄这么低声下气地求他。
　　可下一秒他就后悔了，闻人蓄立马换了副神情。先前还睁得圆圆的眼睛立马垂了下去，浓密的睫毛遮住他漆黑的眼珠，留下令人寻味的落寞。
　　连声音都放得很轻，只有他们两个人才听得清：“想不出来还能一起做点什么了，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看电影，可我……好像也只能陪你看场电影，毕竟别的我也做不了。”
　　说话声越来越轻，到后面还沾了点自责。说罢，闻人蓄又自嘲般哂笑一声，“你要是不喜欢，就不去了，我再想想办法。”

　　傅澈临突然觉得头疼，他只是吃撒娇这套，可实在架不住那么猛烈的攻势，连忙打住：“喜欢喜欢喜欢！！！去去去！！！看看看！！”
　　看看看，看他妈的，都去看！我看谁不敢不喜欢，我看谁敢不去看！今晚家里所有人都给我死在电影院里！
　　恍若真的遭不住，傅澈临双手合十，求饶般搓了两下，“收了你的神通吧，我真没生气，不就是看电影吗？至于说得那么悲凉吗？你这样要是传出去会让人觉得我家暴虐待残疾人的，求你了，正常点。”

　　两个人一静一动，相对而立，关在屋内的下人们听着外面的动静笑又不敢笑，只能捂着嘴互相使眼色。
　　唯独两个照顾闻人蓄习惯了的护工不为所动，甚至想掏一把瓜子出来边听边嗑。
　　闻人蓄收敛起落寞的表情勾唇笑了下，这下终于愿意偏过头咬住操纵杆往后退。

　　电影院不远，傅澈临在手机里看了看你地址，离小区不过十分钟的路程。要是就他自己权当饭后散步就能晃过去，只是还要带上闻人蓄，就不得不开车去。上海的路况好像无论何时何地都很差，十来分钟的路程愣是堵出半小时。
　　还算好私人影院，放映时间不用那么固定，不然照傅澈临的性子肯定就不想去了。

　　说是请傅澈临看电影，还真就他们两个，护工只是把闻人蓄从车上抱下轮椅后就站定了脚步，一点没有跟上的意思。
　　傅澈临没怎么反应过来，怔怔看了下停在车边的中年男人，中年男人也好想突然想起什么来，又转过身从车里拿出两个东西递到傅澈临手边。
　　——一条厚实的毯子，一个硕大的保温水壶。
　　他像托付般干笑了两声，壮着胆子交代道：“一会要是座椅宽敞就麻烦您抱小蓄下去靠会儿，老坐轮椅上他不舒服。这毯子您盖他身上，他今天喝水太少了，您劝他多喝点儿。”

　　……
　　从淮州来的，没有一个正常人。
　　竟然敢使唤我，明天老子就把你开除掉！

　　傅澈临嘴唇动了动，但低头看到一旁心情颇好懒洋洋坐在轮椅上的豌豆公主，又说不出半个不字，只能沉着脸将绒毯和水壶接过去。
　　好在闻人蓄的轮椅看着笨重，实际上灵巧得很并不需要他搭手帮忙推着，不然他可能真的会扭头就走。
　　小瘫子嘴唇顶着操纵杆慢悠悠跟在他身边，又始终比他快半个身形，还真有那么点带路请客的样子。

　　他们提前定了一个vip厅，巨大的荧幕下载合适观影的区域只有一张很大看起来就很舒服的沙发，将将够两个人。
　　氛围很好，天花板还巧妙地做了点星空顶，电影开始放映后所有的源就只剩天花板上那一点星点。不影响观影，反而平添了些暧昧的气氛。
　　傅澈临看到那个沙发的时候，甚至都怀疑闻人蓄是不是早计划好了，不然伺候他的护工也不会那么清楚地知道一会需要把闻人蓄抱下来。

　　但闻人蓄表现得比他还惊讶，转而显露在脸上的就变成了兴奋，还很没见过好东西地小声感叹了句：“可真好看啊。”
　　一向见闻人蓄要么对所有事情都淡淡的没多大兴趣，要么就是软绵绵又凶巴巴地同他斗嘴，还很少见到闻人蓄这种表情。
　　傅澈临“土狗没见识”几个字都抵在喉间，又兜兜转转咽了下去，怎么都没说出口。

　　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抱过闻人蓄了，除了在医院那次闻人蓄靠在他怀里浅浅睡过去过后就没抱过了。
　　至少在他清醒的记忆里是没有的，所以当他解开系在闻人蓄身上的束缚带将人抱起来时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记忆出现了偏差。
　　上一次抱他的时候，有这么轻吗？

　　知道闻人蓄个子小，知道闻人蓄细胳膊细腿的，吃的也不多，但还是会惊讶于怎么就这点分量。
　　他问：“你是不是又瘦了？”
　　说着，还腾出手来捏了下闻人蓄的胳膊，同他声音差不多，也是软绵绵的，像用面团子捏出来的一样。
　　他抱的没有章法，不如护工的手法好，除了被他捏在手里的胳膊，闻人蓄其余的手脚都垂在半空，随着动作不受控制地晃了两下，带后跟的毛绒拖鞋就脱离脚后跟摇摇欲坠眼看着就要掉在地上。

　　闻人蓄靠在傅澈临胸膛上嗓子里发出轻轻的一声嗯，他每年入秋以后就这样。吃不进去多少东西，也懒得多动弹，身体消瘦得比春夏要快一些，到了春天气候好起来了，养得仔细了又能长起来一点。
　　傅澈临把闻人蓄放进沙发里，刚坐下去闻人蓄脚上的拖鞋就掉在了地上，剩一双裹着棉袜的脚圆滚滚地垂着，脚尖堪堪点在地上。
　　地上铺了厚实的地毯，闻人蓄感觉得到脚尖下柔软的触感，电影即将开始便不打算让傅澈临帮他把鞋子再套回去。顺势往后一靠，只等着电影开始。

　　傅澈临啧了声，随意把先前护工递给他的毯子搭在闻人蓄身上。一点不仔细，连掖都懒得掖，毯子顺着闻人蓄的身体往下滑，最后只盖住了他半个肚子和两条腿，摊在两侧的胳膊和容易受风的前胸是半点没沾到。

　　这部片子傅澈临以前看过，前面有将近十分钟的剧情无关紧要，甚至主角都没出现，就是配角们在茶水间的口水话。
　　他索性侧过脸看着看得专心的闻人蓄。
　　小瘫子在这种柔软且没倚靠的沙发上坐得不太稳，大半个身体歪靠在靠背上，看着就不是很舒服。
　　但眼神专注，出门前还煞有其事地戴了副眼镜。细细的金属边框在荧幕投来的光线下泛着润泽的光，镜腿上竟然还拴着根链子。跟小学生似的，别说，单看脸也看不出闻人蓄二十四五了，纯纯一张十八·九的模样。

　　“你还近视？”
　　闻人蓄没回头，眼睛还是盯着荧幕，不过也耐心回答道：“有点散光。”
　　他大多数消遣时间的办法都是用看的，年少时看书，长大了看电脑，有点散光和低度近视很正常。
　　傅澈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又很狗地发出疑问：“那你平时看我，是不是就自带柔焦和磨皮效果，跟美颜滤镜似的。”
　　他原先谈过一个男朋友，也是个近视眼，每次看他都喜欢眯着眼睛，这句话就是当时那个男朋友说的。

　　电影剧情已经慢慢铺开来，闻人蓄有点顾不上一旁的傅澈临，但又不得不替自己辩解一两句。
　　“……不是，我近视没有那么高，平时不戴眼镜也行。”
　　他眼睛一直盯着屏幕看，脑子里也在跟着剧情走，说话都比平时慢好多好多。甚至到后面剧情太过烧脑，他连傅澈临说了什么都没太听清，要趁着转场的时候才转过头来问傅澈临：“你刚刚说什么？”

　　一遍两遍还行，问得多了，傅澈临又觉得闻人蓄真他妈的烦人。手脚不好使，眼睛也不行，现在好了，还是个聋的。
　　妈的，送回淮州算了。
　　在闻人蓄又问了一遍“你刚刚说了什么”时，傅澈临终于忍不住怒嗔：“尼玛的，你是不是不好好听我说话？你这样以后我再也不和你一起看电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