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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清明柳(上) ...

  •   永乐四年岁末,杨太妃病逝,宁王再三上表请求入京祭奠,皇帝迟迟不准。
      徐皇后原本领着诸位诰命,命妇们一同织锦,听闻此事,停了织机,皱眉:“皇上说了缘由么?”
      太子搀着母亲走入内室,令人奉上瓜果茶水,亲自给母亲擦上护手的药油,为难道:“父皇没有明说,可想想也知道,如今二弟不安分,总与朝中武将过从亲密,若十七叔进京,保不齐会掺和进来。”
      徐后眉头紧锁,但转而安慰大儿子道:“你二弟性子急,从前靖难之时和张辅、丘福他们都是生死线上过来的交情,难免有时失了分寸,不比得你,处处行事妥帖。如此,你亲自写封信,向你十七叔说明缘由,赞赏他的仁孝之举,再重申国法,也好让他宽心。”
      朱高炽没说话,肉乎乎的脸上写满了不情愿。
      徐皇后笑着问:“怎么,不愿意?”
      朱高炽气呼呼道:“儿臣不懂,母后,十七叔和那些武将一样,偏重二弟,且儿臣此举,虽是为十七叔说好话,肯定会惹得父皇不悦,如此失了君心,却偏帮了二弟!”
      徐皇后轻笑了一下:“一家人,有什么得罪不得罪呢,从前在北平,你父皇总说你的不是,最后还是立你为太子。皇上和宁王纵使闹得不愉快,终归还是兄弟,高炽啊,你这是在为你父皇齐家治国呢!”
      她用手拍拍儿子的手背,又说:“你如今已是储君,便应知晓,为君者,胸中要容得下江海,眼光要看得透乾坤!”(引自电视剧《郑和下西洋》台词)
      不知是那句话,还是母亲掌心上连着指尖的老茧,说动了太子。

      夜来,皇帝回宫用膳,吃了两口,一肚子闷气,将筷子搁在桌上,不说话。
      皇后见怪不怪,在旁边不咸不淡地问了句:“陛下胃口不佳?”
      朱棣在外头憋了一天,对着老婆,终于可以暴露本性了,忍不住骂骂咧咧:“气饱了!他#¥%的……这群言官,一天到晚的闲着没事,管起咱们的家事来了。”
      皇后淡定地夹菜给他,装作不知道:“什么事?”
      皇帝这才又吃了几口平复一番,才说:“十七那小子想进京吊孝,原本也没什么。可高煦这边才消停一会,如果再被十七教唆几句生了异心,便不好办了。”
      徐后点头:“陛下担心的是。”
      皇帝又说:“原本太子已经上表,愿意写信给十七说明缘由了,谁知道高煦又跑出来作妖,和太子唱对台戏,说太子此举违背了人伦孝道,还撺掇着几个文臣上表让朕准了十七入京……三天不打,这小子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徐妙云见他头痛的模样,顿了顿,才柔声说:“陛下,扪心自问,高煦会有这般心思,又是谁给他留的念想呢?”
      朱棣突然被怼得没话说,当年南下靖难,燕军渡江不利,他正欲北还,次子朱高煦率援军奔驰而来,是他自己欣慰地拍着高煦厚实的腰背,深情款款道:“儿砸,世子身体不好,你好好努力吧。”
      朱高煦马力全开,攻下瓜州,燕军至镇江。
      情非得已,没想到一句哄傻儿子的话,二儿子也就傻乎乎地当真了,铭记到如今。
      自食苦果的永乐皇帝顿觉得心底一阵一阵地汩汩泛着苦水,酸涩不已,开口竟有些委屈:“阿云,你也埋怨我?”
      徐妙云见他如此,立即也心软了,摇摇头:“陛下,常言道,共患难容易,同富贵却难,高煦有异心,咱们却不能不为他作长远打算,还是让他早些去往封地,断了念想。”
      朱棣点头:“好,听你的。”
      徐妙云又说:“至于十七弟那边,他若执意入京,陛下不妨恩准,免得落人话柄。”
      皇帝立马变脸:“这……”
      徐后补充道:“陛下只需再加上一条,让十七弟务必当上世子一同入京,面上就说让小世子一同祭拜祖母,如此,十七弟还要执意入京,过后只需让小世子留在应天府受宗人府教习,也可替代了太妃娘娘,让十七依旧对陛下忌惮几分。”
      永乐皇帝当即一拍桌子,赞许道:“阿云,这个办法绝妙,不愧是女诸生,竟比满朝文武更有谋略!”
      皇后又给皇帝夹菜,示意他安心吃饭,轻轻摇头:“大臣们辅佐陛下,乃是国事。臣妾为陛下所做的,亦不过是家事。”
      永乐帝却觉得对着皇后,听她说话,如何都很下饭,连吃了三碗,又紧赶着回御书房听群臣议事。

      永乐五年清明,宁王携世子入京,凭吊太妃。
      徐后传话,想要见一见小世子和宁王妃,将宁王一家人召进宫来。
      宁王妃张氏体弱多病,顶着春寒料峭一路赶来,面色苍白,言谈举止难免有些瑟缩。宁王坐在一旁,不时安慰提醒几句,外人看来很是恩爱。
      徐妙云看着他们,有些恍惚,让人传太医来,叮嘱道:“宁王妃畏寒,西暖阁刚刚修缮一番,这几日且住在西暖阁,暂不要回宁王馆了。”
      朱权面露难色:“谢皇后慈心,只是,于理不合。”
      皇后笑了笑:“那十七弟也住下来,正好和皇帝可以多聊上几句。”
      宁王面上只得谢恩。
      小世子想吃桌上的点心,可见大人们正说话,伸手,又缩回来,很是扭捏。
      皇后见状,招手让他坐到自己身边,问道:“想吃什么,告诉伯母。”
      世子指了指一盘松子酥,奶声奶气道:“伯母,我想吃那个。”
      宁王干咳几声:“盘烒,不可无理。”
      徐后便让人端着松子酥呈到世子面前,又对宁王道:“十七弟不要见外,还记得初见十七弟,也是与盘烒一般大小的年纪啊。”
      朱权的神色有些变动,他如今三十出头,原本正是男儿建功立业的年纪,谁知时运不齐,急流勇退,被困在江右偏安一隅。全拜他的四哥所赐,可对着四嫂,他如何也恨不起来。
      宁王妃来了兴趣,捧着手炉,细声细气地问道:“娘娘,不知道那时候王爷的性子,和盘烒像不像?”
      徐后回忆了一番后,认真道:“像,也不像,十七弟从小性子沉静知理,盘烒也是如此啊。”她抚了抚小世子的额头,世子津津有味地吃着点心。
      宁王妃于是笑了。
      徐后又说:“盘烒开朗一些,从前十七弟来找他四哥,总不爱说话,这么些年了,我这个嫂嫂连他喜欢吃什么点心也不知道。”
      宁王妃先是一阵轻笑,而后有些神色郁郁,抿嘴。
      宁王瞧见了问道:“怎么了?”
      王妃摇摇头,她听了皇后的话,回过味来,难免有些心烦,何止兄弟嫂子,连她这个明谋正取的发妻,相伴数载,也不知道王爷的真实喜好。王爷与她相敬如宾,可日积月累,才觉得他们之间隔着几层屏障,难以言喻。女子心事本就敏感,她料想王爷也许心里有旁人,却也没见到王爷对他人青睐有加。
      夫妻多年,若说宁王曾对她有过片刻真心,便是她拼死生下盘烒,却险些难产,睁眼时宁王守在塌前,满眼的关切与愧疚。
      正当她忧思伤神之际,太医来了,望闻问切一番,太医笑道:“恭喜王爷、王妃,这是喜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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