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小镇》恬夏然

32、旧日神殿

　　茂密的植物覆盖了鹅卵石小道，和曾经被世人所仰望的恢宏建筑。

　　25年过去，神的神殿早已杂草丛生。

　　“神殿也荒废了吗？”
　　奚澜星望着眼前荒芜的景象，恐怕在最后一任圣女后，神殿也走向了终结。

　　“是呀......我以前从未想过会有这一天。”
　　小荷费力抬头，因为苍老而有些模糊的双眼看向神殿中一根根高耸的的八角高塔——上面已爬满了植物的藤蔓。而曾经，这些精美的木制塔楼代表着权力和不可逾越。

　　“殿下，请跟我来。”

　　小荷并没有带奚澜星走正门，她们绕过这庞大却颓废的旧日神殿，彷佛绕过一具巨兽的尸体。即使已经荒废了这么多年，奚澜星仍能从遗迹中一窥昔日辉煌。

　　她们来到一处偏殿。
　　眼前的地方明显和刚才不同，杂草都被仔细清理过，看上去像是有人生活的样子。

　　“你住在这里吗？”奚澜星问。

　　“是呀，殿下”，小荷苦涩地说：“整个神殿，只有这个地方，我不想离开。”
　　“我也只能尽力让圣女殿保持原样了。我本以为我会一个人在这里孤独终老，没想到圣女殿下您还愿意回来......看一看您曾经长大的地方。”

　　原来这里是圣女殿，历代的圣女都是在这里长大的吗？

　　奚澜星迈步走了进去，小荷则是心情复杂地跟上奚澜星。

　　院子里空空荡荡，小花园中种着一些常见的蔬菜，阳光洒下来，倒像是平常人家生活的地方了。

　　“小荷，你住哪个房间？”

　　“殿下？”小荷有些受宠若惊：“我住的房间乱糟糟的，还是不脏了殿下的眼了。”

　　“没事的，一个人生活很苦吧？”

　　小荷红了红眼眶，她想起冬日早晨，寒冷的气温把人冻醒，手指在冰冷的湖水中早已没有知觉，只会一阵阵的刺痛。

　　“不苦的，怎么会觉得苦呢殿下？”小荷对奚澜星笑了笑，但常年的饱经风霜反倒让这个笑容看上去更加勉强。

　　奚澜星想，还好她不是真正的圣女，要是她是那位圣女殿下，一定看不得曾经服侍自己的侍女受苦。

　　小荷的房间更加证实了奚澜星的猜想。
　　相比起其他地方，这里终于不再空空荡荡，而是堆满了杂物，房间散发出陈旧的气息。

　　小荷有些尴尬，但其实奚澜星早有预料，毕竟一开始见面时她就注意到了小荷衣服上的补丁。

　　“小荷，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还要留在这儿呢？”

　　小荷有些怔愣，但她小声解释：“因为除了这里，我也没有地方可以去了呀。”
　　“而且”，她又看向奚澜星：“我相信，圣女殿下一定在哪个地方看着我呢，说不定哪天还会回来，没个人打理可不行。您看，您这不是回来了！”
　　她露出开心的笑容：“走吧，圣女殿下，您一定想看看您的房间了，我可是每天都有打理呢！”

　　奚澜星有些感动，哪怕她不是圣女，为了老人的心愿她也愿意当一回圣女。

　　厚重的木门被推开，阳光顺着推开的门探进无人的房间，在木地板上留下一道光的痕迹。

　　圣女的房间果然与侍女的房间差别极大，但奚澜星仍旧感觉空旷。
　　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大件的床、桌子柜子和一些其它家具。

　　仿佛看出了她的疑惑，小荷有些生气道：“东西全都被他们拿走了！真是不知廉耻！”

　　“他们？”

　　“哼，就是跑掉的那些神殿的人啊，后面甚至连那些游手好闲的人也想来分一杯羹，没门！”

　　但小荷还是有些垂头丧气道：“我没能保住圣女殿下的东西，我真没用......”

　　“小荷，你只有一个人，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奚澜星安慰道。

　　“殿下......”，小荷感动极了：“但最重要的东西我没有让他们拿走！”

　　她走到床边，蹲下身在床下摸索起来，片刻，她从床下摸出一个长条形的小布包。

　　她把小布包递给奚澜星，奚澜星一层层拆开，发现里面躺着的是一根发簪。
　　并不是什么复杂的款式，只是最简单的那种珠玉发簪，一朵绿色的小花看上去清新可爱。

　　奚澜星拿起那根发簪，正准备问问背后是不是有什么故事，突然一阵天旋地转——

　　“殿下！殿下！圣女殿下！”

　　......

　　奚澜星像被困在了某个黑暗的房间，途径漫长的旅途，终于摆脱束缚，迎来了第一缕光线。

　　但她睁不开眼，准确的说，她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什么？

　　烛火幽幽，身穿白色宽袍裙装的女人伸手接过下人递过来的婴儿。被包裹在柔软的襁褓中的婴儿娇嫩的皮肤泛着红，闭着眼不哭也不闹。

　　女人笑着说：“这就是新一代的圣女殿下。”

　　所有的人应声跪地，女人抱着婴儿走出房间，上了一辆豪华的马车。

　　白衣服的侍女们像夜晚的花一样，端着各种各样的赏赐翩翩涌入刚才的房间，又鱼一样随着马车一同离开这个圣女殿下曾经的“家”。

　　狭小的屋子内，各种奇珍异品让破旧的房间也熠熠生辉，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幸福的笑容，这份荣誉属于床上的女人与整个家族。

　　/
　　神殿，灯火通明。

　　阿莉叶抱着新任圣女，稳步走向祝祷殿。

　　无数珍贵的花卉在这里只是路边随处可见的装饰，空中弥漫着清雅而迷人的香气。
　　越是靠近祝祷殿，越能听到比那花香还要打动人心的歌声。
　　那是由许多年轻的女孩儿共同唱出的颂歌。

　　“由神明引领我入无悲无痛无苦无欲之永恒彼岸，我们的神高贵公正仁慈心怀世人与善永存，神明敞开祂无限神国的荣光，由此我们获得救赎与超越......”

　　祝祷殿内，黄金铸成的神像站在高台，面容模糊，但那通明的烛火下反射的光，却也叫人不敢直视。

　　颂歌还在继续，阿莉叶抱着圣女在神像前跪下。神像前还站着另一个人，也穿着白衣，样式却复杂得多。
　　她拄着镶满宝石的拐杖，浑浊的眼睛盯着跪下的阿莉叶，却不说话，仿佛是在等待颂歌结束。

　　终于，颂歌唱完，大殿内一时静可听针，又或者，是颂歌的余韵还需要一点时间将众人从神的领域唤回。

　　“阿莉叶，你已成功完成了你的使命，将圣女带回。现在，我将完成圣女与神明神圣的仪式。”她的声音慢悠悠的，好像一个字一个字的将这话庄重的念出，略有些沙哑的音色更添了几分威慑力。

　　阿莉叶举起怀中的婴儿，主祭用她那双爬满干枯皱纹的手按在婴儿脸上，开始快速念一些晦涩难懂的咒语一样的东西。

　　就这样持续了几分钟，小婴儿在她手掌下似乎有些不舒服，想要扭开头，却也只是徒劳的微微动了动头部。

　　“用你的双手侍奉吾神，吾神赐予你力量；
　　用你的双腿侍奉吾神，吾神赐予你健康；
　　用你的眼睛侍奉吾神，吾神赐予你美貌；
　　用你的心脏侍奉吾神，吾神赐予你财富；
　　用你的灵魂侍奉吾神，吾神赐予你永恒。
　　神明选出祂卑微的侍女，赐予她新生。
　　幸运的第98人，神的荣光将永远伴随。”

　　主祭把摊开的手攥拳，戒指上的刀刃将她的掌心割破，汇成一滴深红的血，滴在婴儿小小的嘴上。
　　许是尝到了血腥味，之前一直不哭不闹的婴儿此时猛地爆发出哭声。
　　但仪式完成后，新一轮的颂歌又开始了，逐渐盖过了婴儿的哭闹声，彷佛那只是其中不值一提的多余杂音。

　　“我们的神，为苦痛世间送来和煦暖风，鲜花与果实永远盛开在祂垂怜的脚边......”

　　圣女殿。

　　阿莉叶将第98任圣女交给奶妈，下人带上来4名少女。

　　“大人，这是此次选出的圣女殿下的侍女，皆是世家出身，温驯有礼，教养得当。”

　　阿莉叶随意看了一眼，仪容仪表皆是非常规范，便点了点头：“就叫小桃、小荷、小杏、小雪吧。”

　　4名女子皆行礼称是。随后便在阿莉叶的示意中各自做起了分内的事。

　　奚澜星听完了全程。
　　她似乎被困在了这具圣女的身体中，并不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只能被动的感受这具身体所有的情绪与见闻。
　　难道那根簪子还是个宝物？竟有这种功效。她不会要从婴儿做起吧，她不要啊，这得多少年啊！

　　但很快她就知道了并不是这样的。

　　忙碌的一天过去，第二天，奚澜星发现自己的视野变高了。
　　准确的说，自己不是被抱着的了，而是站起来了。
　　她从镜子中发现“自己”现在已经是一个几岁的小孩了！看上去可能是5、6岁，肉肉的婴儿肥还在，穿着白色的圣女服，像一只雪白的小团子。

　　这都不是问题，毕竟不用真的一天天长大很好，她可能只是带入了真正的圣女的回忆中。
　　问题是，这个小孩的模样，好像跟她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也许精心的呵护让她更为精致可爱了些，但模样至少也是9成多的相像。
　　怪不得走在街上别人都说她是圣女，原来她们真的长得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