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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十、诺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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塙麒从来不知道原来聆羽是一个如此言出必行,且雷厉风行的人。前一刻说出的话,居然在日落之前就立即兑现。
当这只独一无二的蓝麒麟再次踏上蓬山的时候已是深夜。倒是那些久居蓬山的仙女们在最初的震惊之后就立刻反应过来,手忙脚乱把他们带到篷芦宫,好生安置。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其时,蓬山上并没有蓬山公,而舍生木上也仅刚挂出一枚小小的刘果,连女怪都还没出生。
到达的当夜,伤痛加上疲惫,塙麒几乎是立时就睡了过去。而同样赶了一天路、从来不按理出牌的年轻镐王却毫无倦意,同匆匆赶来的碧霞玄君畅谈了一夜。
于是,第二天一早醒来的塙麒就被已知道他伤情的仙女们小心的照料,同时被勒令好生静养、不准再想那些乱七八糟国家事务——当然,那个胆敢命令我们最高傲不羁的蓝麒麟的是伟大的镐王陛下,聆羽。
同时,塙麒惊讶的发现:自己的主上似乎是非常讨女孩子的喜爱。且不说最初的景王,以及后来那些千依百顺的宫女门,就连现在这些已经不知活了多久的仙女们似乎也是非常喜欢她的样子。
当然,历来冷漠的蓝麒麟不会开口去问这其中的缘由。不过,当他一早看到那个好脾气的被女仙们娃娃般摆弄装饰的聆羽的时候,他简直怀疑眼前这个微笑如阳光的女孩子跟那个当场把那些老臣们吓得瑟瑟发抖的女王是不是同一个人。
然而,虽然有仙女们的精心照料和西王母钦赐的仙药,塙麒肩头的伤却是并没有什么起色。那些仙药多少还是有些作用的,至少伤口那里不是很痛了,但也没有要愈合的意思,反倒是渐渐的总是困倦起来。
有时候一觉醒来竟已是下午时分,看着身边侍奉的女仙那有几分勉强的笑脸,连塙麒自己都想苦笑了——看来真是很严重啊,这几天连女怪都不常出现了,虽然每次出现时她还是一直柔柔的笑着,但还是影响到她了吧。没想到他这个百年难得一见的蓝麒麟居然会落得这种下场。
倒是主上她自从到了蓬山后就见的更少了,听女仙们说她老是一钻进藏书库就不出来了,碧霞玄君居然任其畅通无阻,还不准别人去打搅——她又想什么呢?这个古怪精灵的主上啊,也许他这个不称职的麒麟真的会害了她吧……对不起啊……真是有点后悔呢。早知如此,当时真该放她离开……
这次,当塙麒昏昏呼呼的睁开眼睛竟已是深夜。
对准焦距后的紫眸愣愣的看着离床不远的灯盏,看着它那飘摇着的温暖而昏黄的光芒,许久才苦涩的反应过来——居然不知不知绝中恢复成了兽的样子,怕是更严重了吧。
稍稍动了一下身子,伤口处依旧痛到麻木,不经意间竟让原本覆盖在身上的薄毯滑落地上。
感觉到房内异动而近来察看女仙进房来所看到的就是这副景象。
仙女蓉可暗自叹了口气,小心的将薄毯搭在垂下头将眼睛挡在长长的鬃毛下的麒麟身上。看着那亮银色的漂亮鬃毛有几分凌乱的披散在带几分荧光的水蓝色皮毛上,蓉可强压下心中的疼惜,温柔的笑道:
“你醒了就好。有人还等着跟你聊天,无论如何都不肯去睡呢。我去叫她进来。
说起来,你们主仆关系真是很好呢。”
当聆羽走进房间的时候,塙麒明显感到夜晚的丝丝凉意随着她得接近渐渐明显起来。
看着她拢了一下衣服随意的坐在床畔,有着银色毛发的蓝麒麟习惯性的数落起来:
“你又在外面吹冷风?”
“还有力气骂我?”轻笑着凑近床铺上的麒麟,把指尖伸到那银亮的鬃毛之中,抚开那些遮住眼睛的漂亮鬃毛,露出紫晶般的眸子,“看来你精神还好嘛。”
被纤细的指尖接触到的皮肤传来丝丝凉意,月华夜露般的清凉气息伴随着女孩子呼吸吐纳的节奏水纹般弥散开来……银鬃的麒麟感到自己胸中有一种轻微的悸动,紫晶的瞳仁映出淡蓝色的透明水雾——看着眼前那双漂亮的宝蓝色眸子映照出自己的身影,感觉自己好像被吸进了那清澈而又深邃的世界。(原来。主上的眼睛即便在平静时也是如此的震撼人心,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
“主上,您等了很久吗?”
俏丽的嘴角不可置否的微微一弯,微凉的指尖轻巧的插入银亮的鬃毛之中,贪恋着那柔顺的触感——他人形时她还真没敢这么放肆过,毕竟他总是冷若冰山。
“……这里的星空很美的。”
清灵的声音配合着那衣袖之间丝丝还未完全温暖的清凉,让那个把眼睛藏在鬃毛后的麒麟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是冷月星空的气息被她吸入体内,现在又幽幽的散发出来。
“以前很少能看到这样的天空。满天的星斗不知何时就已被城市的影子遮蔽了,连月亮也不见清亮……”
“以前……是指蓬莱吗?”小心翼翼的问——主上,果然还会思念那里吗?——心中微微疼痛。
“是啊。毕竟我至今为止的大半时间是在那里度过的,对现在的我来说,那里更像是故乡……那个繁华到总会让人忽略其阴暗面的世界……”碧蓝的眸子变得幽深起来,过往的种种再次浮现在眼前——已经多久没想起那些事了……
“会后悔吗?”
“……”
明显感到对方的目光豁得锐利起来,牢牢盯住他那隐藏在鬃毛后面的眼睛,却是咬了咬牙清清晰晰的又问了一遍:
“你会后悔来到这个世界,接受天意成为巧王吗?”
……
塙麒一直记得,他的主上——聆羽,是怎样的骄傲,连天意地都可以不放在眼里,毫不犹豫的拂袖而去;但他更记得——甚至是铭记了一生的是,那时她的回答“我一生只后悔过一次——那一次就足够刻骨铭心了。我不会犯两次同样的错误!所以,接受你的跪拜,成为一国之君,决不在后悔之列!”
在那夜之后的很长一段日子里,就是她的那句话支撑着伤痛缠身的麒麟独自周旋于宫廷的漩涡之中。“接受你的跪拜,成为一国之君,决不在后悔之列!”她不后悔,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一定会回来——回到她的麒麟身边,回到她的御座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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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那个习惯性处事出人意料的巧王陛下毫无预兆的抓住镐台甫赶往蓬山的同时,一个背着灰色包袱的年轻书生走进傲霜的城门。
年轻人身上穿着的灰青色的袍子早已蒙上一层雾蒙蒙的灰色,袖口、下摆处有明显的磨损,背上那原本就清瘦的包袱早已瘪了。全身上下最引人注目的怕就是脖子上那条翠绿色的方巾了,绿的那么扎眼——嫩树叶的温暖绿色——尤其是在这个主色调为灰色的城市里。
这个无奈的接受着各种目光的灰发年轻人正是乐俊。
当初,是打算直接去见镐王的,料想她一定是迫不及待需要自己这个帮手的。都已经上了骑兽出发了,却在雁的国境上让匆匆赶来的延麒给追了回来。
当延王把那封镐王聆羽的亲笔信交到他手里时,围着黄色领巾的半兽拿着手中没有封口的信封半天没反应过来。
而延王却没在意他的反应,自顾自的痞痞的笑着:“没想到啊。那丫头还真是不简单……”
“这信……”乐俊长大了嘴。这封信皮儿上没有半个字的信真是镐王送来的?可它为什么会在这时候出现?
“拆了别人的信,还当人家面乐成这样……你还有没有点廉耻之心?……”换好了衣服延麒六太撇着嘴进来。
“要不是我看了信,这会儿他都到傲霜了。那丫头的心思不都白费了?”延王辩解的极其顺口,“再说,这信原本也没在外面写明是给谁的……”
不去理会那对习惯性锻炼口才的主仆,乐俊快速把手中的信看了一遍。看完之后,他着实愣了半天。
然后,他看到的是延王那玩味的盯着他的黑亮眼睛。
“你打算怎么办?”
“……照她说的做!”回答得不带一丝犹豫。
“……你居然这么信得过她?毕竟,那些都是假设。不是吗?”
“如果那些是捕风捉影的假设,您还会让台甫追我回来吗?”
“……原来是因为我啊……”延王听他这话竟自嘲的一笑,然后的语气却逐渐严肃起来,“但是,你真的打算这么做吗?她在信中可是并没有命令你必须照做,更何况这件事也并不见得安全。”
“当然危险。”乐俊温和的一笑,“所以,她给了机会让我选择,尽管她实际上已是身在悬崖边上……”
“所以,你是不会辜负她的。”延王了然的叹了口气。
就这样,乐俊在回到自己故乡的时候又变成了破落书生。而那唯恐天下不乱的延麒更是换掉了他的黄色领巾,说是他近年来也有了几分名气,而那黄领巾也算是个标志,还是换一下比较好。
于是,就出现了刚才的那种状况。
可是,在傲霜等着乐俊的显然不止这些。
当他踏入城门的时候,原本编排好的剧本已经悄悄的改变了。在聆羽带着塙麒离开的同时,剧本就开始转向了不知名的方向;而那些被这个庞大的剧本牵扯在一起的人们,却还是无知无觉的走向自己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