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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9、(一)失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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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屋子都是沉闷地嗡嗡响,打开窗户,梯田上的那些牧草长得很高了,青青的,随风泛起波浪,似乎使这沉闷的气氛少了些。畜棚那里传来喧闹声,有人在消毒,因为风中有股消毒水的气味。关上窗户,走到镜子前,镜子里有一个人,那人不年轻了,可是跟年轻人一样美貌绝伦,甚至比年轻人更有魅力,因为那成熟的气味很香。
镜子前站在的是降央卓玛,几天来,她几乎是把自己封闭在文成庄园内,好在天气尚且寒冷,没人当她玩失踪,也没引起公众的注意。
降央卓玛打量着镜子中的美丽的形象,本来对自己的形象还有些满意,突然一丝阴影爬上面容,而且停留下来,开始雕刻,在额头,在眼角。她突然手捂住脸庞,仿佛某个奇怪的影子进攻了她的脸。
那个阴影改变了她的脸的样子,她的脸跟着她的心开始变粗糙,线条也不再柔和,那张脸不再是她的了,只是跟她有些相似。那张脸富有理智,理智往往跟美不搭界,它破坏脸部的和谐和柔和感。那鼻子有点像蛇,那额头是空的,青白色,藏着可怕的线条,那些线条跑出来是会成为皱纹的。原本她属于不大思考的人,但长相漂亮,现在她属于有点头脑的人,但开始变丑。这个变化,她非常明白,说实在,她就是丑那样一点点,别人也区别不出来,但是那个阴影的东西让她厌恶,就如厌恶巴图康的丑陋一样。
还是愚笨和丑陋好呀,像巴图康那样,即使他占尽了便宜,也没人想到他就是凶手。谁人能想到呢?看戏都没这么精彩的,她在他哪儿到底算什么?玩物或者情人?还是傻一点才好,没有失败,随遇而安,没有纷扰。
啊,无法解释,最主要还是这个,她还是挺喜欢巴图康这人的,巴图康还算了不起,那么一个半神的身份,从不玩世不恭,也不惺惺作态,还算有道德。可是这杀人,不能算是善良人干的事吧?偏偏这样的人又和转世灵童,和她的“白牦牛”扯在一起。举报或者不举报一直在较量,让她无所适从,不知道该如何平衡。转世灵童的出现,把她的世界弄成了诡异,也让生活变得神秘莫测。
顺其自然倒是一种选择,但也是最没有原则的姿态。她走出门去,进了庭院,在高大的三棵橡树的阴影里站了一会儿,然后在一条长长的竹躺椅上坐下。阳光滑过嫩绿的树叶,照在她身上,好像还很冰凉。
呆在这里的时间已经很长了,该出去走走了,跟茶楼里的那些老顾客聊聊天,赴约那些老贵族的宴会,跟几个剩女说说男人,也许能去掉这心病。正这么想了,忽然拉拉出现了,上下打量着她,好像有点不认识一样。这样的目光传递给降央卓玛,降央卓玛随之便脸色苍白起来,一种奇怪的恐怖感袭上心头。她明白自己确实变了,在面对拉拉这样的闺蜜,她的灵魂往往藏不住。
“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卓玛,好像你变了,而且变化还挺大,告诉我,出了什么事了吗?什么事对你影响这么大?你最近都不出门了,连你最先的舞蹈都不参加了,为什么?新年到了,是该热闹热闹了。”拉拉说。
“我不知道怎么向你解释才好,我似乎预感到,我生命中一场大型的可怕的危机即将到来,可是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我害怕!我真想从这里逃走算了。”降央卓玛顺势说。她还是想隐瞒的,但是自己也没把握能完全瞒住。
“你像一只高贵的孔雀,有什么可不安的呢?除非是出现了情郎,呵,谁呀?说出来听听,不会是巴图康吧?”说着,拉拉想笑但看见降央卓玛一脸严肃的样子也就笑不起来。
“去,别说巴图康,那个丑人,算什么,给我提鞋都不配。”降央卓玛气哼哼地说。双手在胸前绞着一个草梗,几乎成麻绳了。
拉拉瞬间脸色红通通的,把巴图康拉出来确实不合适,这还是来源于祝桑草原之行得来的那个第六感。为了弥补这样的失误,拉拉像拍卖商品一样,轻描淡写地贬低了巴图康几句,然后问降央卓玛要不要和她一起出去散散心。说实话,以往,她都能比较准确地猜出降央卓玛的心思,这次却完全不行,她好像不认识她似的。
降央卓玛无精打采地说好吧。
这次的相处,比较冷清了,一路上降央卓玛表现得比较冷漠,拉拉叹了口气,说:“我不知道你怎么啦,很明显,你这样的状态让人遗憾,我没想到你会一下子变成这样,才几天呀,以往,你可是像你的女儿似的活泼,蹦个不停,唠叨个不停。好吧,你不告诉我什么事,我大概也能猜出来,一定又是浪漫的事了,要不是它,你也不会这么沮丧。没错,爱情确实属于浪漫,它更像艺术,而不是生活。浪漫的爱情最坏的地方就是到头来,它比不过平常的日子,所以啊,人还不如不要浪漫,不要爱情,这才好呢。”
拉拉能说出这有深度的话,让降央卓玛一点儿也不奇怪,拉拉是属于先结婚后恋爱的那种,爱情对她来说是迟到了,又补上了,没那么大的缺憾感。降央卓玛看着自己的闺蜜,感觉自己还是被她看透了,她并不反感被拉拉看透透,她的一生就是因为有这个闺蜜的存在才度过了一个又一个的难关,有时候拉拉沉稳的性格还左右着她。
降央卓玛没说什么,点了根烟,抽了起来,她不说话的这个状态已经证明了拉拉说的是对的。可是拉拉想不出那个情郎会是谁,不会是那个王阳明吧?不可能,王阳明的妈妈一直强烈地拦着了。那么那个太阳能工程师呢?他好像太单调了点。在心里,拉拉还是不认可巴图康,因为降央卓玛还是喜欢“白牦牛”,不会是巴图康这样四无男人。
路边的树上,一群乌鸦飞过,嘎嘎叫,正在相互追逐着,一点儿也不为食物着急。也许春天就要到了,要开始过二人世界,准备生宝宝了吧。这样的景象是多么甜蜜,要是换做以前,心情该是多么愉快!拉拉看了看自己的老朋友,可降央卓玛一声不吭,她的灵魂已经被某个男人吸走了。
散步回来后,拉拉跟降央卓玛吃着午饭,一顿饭吃得很久,饭菜都凉了,没味道了。尽管如此,拉拉还是召集厨娘、小梅等人一个过来喝个下午茶,随便聊聊都成。全部谈话都集中在集体搬迁安置点这个话题上,这是中央政策五年规划中的重头戏,正在一步步推进中,效果还没出现,但行动已经开始,有些地方已经落实。这个政策,有人支持有人反对,支持者说建造这样的安置点的必要性,可以让穷困阶层明白中央的德行,反对者说那会让游手好闲者更不努力了,劳动需要尊严。
这些闲谈,降央卓玛好像都不在意。拉拉心里闪过了一个念头——降央卓玛该不会遇到她的真命天子了吧,这么顽固呀!拉拉数了数周边的男人,真想不到有这样的人。谁呀?
降央卓玛回屋后,拉拉向众人打听王阳明或者那个工程师这些天有没有来过,或者她们有没有听到什么男人的名字。大家被拉拉搞糊涂了,问东问西的,拉拉又不好明说,只能皱了皱眉,不置可否地走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