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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第93章 ...

  •   真玉握住灵翰的手,对期钰说:“三皇兄穿成这样,比平时俏了很多。”

      期钰总是花枝招展,每套衣服都繁复奢靡,花孔雀一般。现在穿了身简单利落的劲装,反而更显出俊逸。

      只是他刚受重击,脸色发白,疼得直不起腰,更说不出话来。

      刚才扮作真玉在床上躺着的人是雁来。她走过去,从后面踢了一脚,期钰再站不住,重重摔跪在地上。他用手支撑,才勉强没直接趴在地上。

      雁来示意两个侍卫过来看住期钰。自己回到真玉身边。

      期钰缓过一口气来,明白这是真玉设了个套给自己钻。冷笑说:“皇妹学坏了,以前你要骂就直接骂了,并不会这样阴阳怪气的。行了,要杀要剐,你随便吧。我也没什么可说的,看你样子,一定早就知道一切了吧。可笑我还以为你一直蒙在鼓里。”

      真玉说:“世上的事情,但凡做过必有痕迹。哪有人会一辈子都被蒙在鼓里。哦,你原本确实是想蒙朕一辈子的。若朕如你所愿死在乱军中,再或者,刚才若是不防备,在睡梦中死去,那确实是连谁下的手都不会知道。”

      期钰问:“你何时知道是我的?”

      真玉说:“直到方才,朕也并没十分确定。疑心倒是有的。因世女一事,朕忍不住重新推导起先帝行事。想到若朕生而为男,必然会有另一份遗诏。那份遗诏上,会让谁即位呢?”

      她说:“丞相太尉等人都不理论此事,因为她们认为此事毫无疑义,先帝必会把皇位传给世女或者翼王。但朕知道不会。世女非皇室血脉,先帝绝不可能传位给她。她在翼王府中,翼王还可借往事为由对她严加控制。但若翼王登上帝位,这个谎言就无法继续下去,到时世女身为太女,必将脱离控制,这是先帝和翼王都不会允许的。所以,先帝属意的,一定就是她自己的亲子。

      “朕也想过,哪怕朕是男孩,也许先帝仍会传位给朕。但是后来又觉得不会。如果几个孩子都是男孩,为什么不去立长立贤,而要立一个刚刚出生品性未知的幼子呢?所以朕就把目光投到朕的三位皇兄身上。

      “大皇兄已逝,自不必说,而且他对许乐景百般隐忍,也实在不可能是帝王心性。二皇兄也是一样。但凡知道自己异日可能为帝,都不会让自己过得如此憋屈。

      “于是就只剩三皇兄你了。

      “三皇兄任性妄为,人人都说你浪荡无行。可若以帝王视之,风流好色根本不算什么缺点。

      “朕去找司长打听过,先帝当年对你爱重,到离世时为止,都是亲自养育。我朝妻生夫养,宫中也是如此。仔细一想,并不寻常。或许先帝从与翼王谋划世女之事开始,就已经打算扶植你为帝,然后再传世女所生之女。这样亦可保玉朝传承不乱。”

      她问:“是这样吧,朕猜得应该没错。”

      期钰说:“没错。皇妹收了彭羁的时候,我害怕过一阵子,生怕皇妹从椿国旧帝推及先帝,想到帝王无可奈何之下,也有可能会把江山传给男嗣。还好皇妹眼中素来看不见我。根本想不到这里。不然,皇妹从那时起就该疑心了。”

      真玉说:“是啊,朕只觉得你荒唐,败了名声,担心找不到一个好的皇子妃给你。却没有想到,你是在暗中觊觎朕的皇位。”

      期钰冷笑说:“我若是谨守男德,循规蹈矩,就只能像大皇兄二皇兄一样足不出户,怎么能与人来往密谋?说不定一过二十岁,还会被随便指个人婚配去了。”

      真玉说:“天下男子中,最尊贵的是皇后,其次就是皇子了。你已生在高位,为何还不知足,想要更进一步?”

      期钰说:“因为我恨你。”

      真玉问:“朕有什么对不住你吗?”

      期钰说:“你的出生就是对不住我。没有你的时候,母亲每日亲自陪伴教导我,所有人都围绕着我转,一切任我予取予求。可是你一出生,带走了母亲的命,也取代我成为众人的中心。我被丢出天女宫,去跟大皇兄二皇兄一起住在后宫,要一起诵读该死的男德。”

      “等到我十七岁的时候,孟氏来见我,拿出了一份遗诏。我细细读了,才知道当年若不是你,我已经该是皇帝了。可以君临天下,为万民之主,而不是缩在后院里,去伺候一个女人,当个温顺的丈夫。”

      他问:“我怎能不恨?”

      真玉淡淡说:“想来天雄会是你的主意吧。朕也是现在才想到。就像温谨说的,女人永远都无法对男人设身处地,所以,想到利用男人来推翻朕的,也应该是个男人。”

      期钰说:“对。是我。我从小被先帝教导,即使先帝不在了,我也依然去看女人读的正经书,而不是那些专门用来驯化男人的东西。自然就能发现,世间女子对男子强权碾压,毫无公平可言。再说了,让男人们揭竿而起,为我得了帝位,也暗合玉凤坠落时流传各处的童谣谶语。”

      真玉冷笑说:“‘三百年,玉凤落。天地换,乾坤转’。原来是这个意思。”

      期钰说:“天雄会叛乱是个意外。本来我并不在意。男人小事,不值得朝廷多费力气。若血腥屠戮,反而会激起民怨。更加有利大事。可是没想到,你身边多了个温谨。竟然说动你开始想要重建夫男局,想要改善男人处境。”

      真玉说:“所以你设计让朕杀他。”

      期钰说:“我的计谋不是很成功吗?我看着你长大,太了解你了。知道什么样的话能让你瞬间怒火攻心,失去理智。可惜,没有成功。”

      真玉说:“林随行刺,也是你的手笔吧。”

      期钰说:“自然。彭羁一入宫,你就会知道林栖虹是被冤枉的,对林随不会袖手旁观,偏偏,他还长得很美。所以我派人蛊惑他留得性命去刺杀你。等时机到了,就把消息放给你身边之人,你年少骄狂又习惯被万众瞩目,一定乐意去凑这个热闹。”

      真玉说:“你说的朕身边之人,想来就是灵翰。引椿兵去荼州夺宝,也是从她这里听说的吧。朕一直在疑惑,这件事情,包括朕在内,只有四个人知道:朕,灵翰,雁来,温谨。每个人都绝对可靠,为什么事情还会泄露出去。”

      期钰看了灵翰一眼。

      灵翰从惊叫了那一声之后,就再也没开口。她脸上血色褪去,煞白一片,冷汗迭出。死死盯着期钰,满眼绝望。

      荼州宝藏一事,几人都认为身边必有奸细。灵翰一遍又一遍筛查,怀疑过每个人,为了稳妥起见,一次次轮换人手。但是她万万没想到,原来消息是从自己这里泄露出去的。

      看到前来行刺的是期钰之后,她立刻想明白了一切。一桩桩一件件,自己与期钰说过的每一句话,瞬间全都浮上心头。

      一时之间,失望,自责和恐惧笼罩住她。她一开始是微微地抖,慢慢地抖得如筛糠一般。她想要跪下请罪,但是雁来手在她腰后轻抚她的背。真玉也一下下摩挲着她的手指。她知道她们都是在让她镇定。不要失态。

      只是她用尽这一辈子的涵养,也只能维持自己不动不说话,却管不住自己的眼睛牢牢看着期钰。

      期钰迎着她的目光,冷冷说:“程大人,怎么一脸被雷劈了的样子,很意外吗?”

      他冷笑着对真玉说:“皇妹想不想知道,我是怎么诳了陛下最信任之人做了我的眼线?”

      他自问自答:“陛下那些侍读还在宫中的时候,只要我出现,谁都忍不住会瞧上几眼。唯有程大人不为所动,对我的美貌无知无觉。我心里不服,就越发想要勾搭她为我神魂颠倒。”

      “我找了种种机会接近她。毕竟我天姿国色,谁也无法抵挡,终于差不多把她暖热了,我就向她示好,说自己喜欢她,想要与她一起。结果程大人拒绝了我,说她立志一世为陛下尽忠,不能尚皇子,然后落荒而逃。”

      他看了灵翰一眼,收回目光看着真玉说:“然后你猜怎样?我去找别人了。找完别人又告诉她,说她伤了我,我伤心太过,失了身,贞锁一毁,这一世都完了。”

      他笑说:“程大人就当真了。她居然这时候又改口说愿意尚皇子了。我就告诉她不行,我已经脏了,配不上她。以后只有朋友之义,不论女男之情。她若坚持,我就去死。”

      他说:“然后程大人就自觉亏欠,对我万般小心解劝,还真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可笑的是,我每每风流,她不但不生气,只会更自责愧疚。所以我问她什么,她能说的都说了,不能说的只要我作势生气,再胡乱瞎猜,也能隐隐约约套出一点消息。”

      灵翰颤声说:“所以你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你在我面前流过的眼泪,全都是假的。”

      期钰说:“自然。你是皇妹身边最受信任的人。我本想策反你。只要有你作内应,事情就简单多了。可是你蠢归蠢,对我这个妹妹却一片忠心。所以我只好退而求其次,在你身上用尽水磨工夫,让你对我死心塌地。”

      他冷冷笑着,对灵翰说着残忍的话:“莫不是你以为我对你还能是真心的不成?谁不知道我的入幕之宾遍布玉京。也只有你这个大傻瓜才会信了我的说辞,以为我是被你拒绝之后自暴自弃,才自甘堕落。

      “我可以与所有人睡,唯独不与你睡。男人喜欢女人,怎么会不想把身子给她?你醒醒吧。算你逃过一命。不然待我弑君,事后会做局把所有罪责都推到你头上。到时你的表情一定会比现在精彩百倍。”

      真玉握着灵翰的手,只觉得她的手冷汗涔涔,变得冰凉一片。知道她是受了大刺激。在心里轻轻一叹。

      灵翰见事极明,总是能又狠又准直揭本质。偏偏轮到她自己,却一头栽进期钰为她织就的罗网中,完全不自知。

      灵翰把手从真玉手里抽了出来。她出了很多冷汗,手上湿滑,真玉虽然留神,也还是没握住,被她挣脱了开去。

      就听呛啷一声,灵翰一把抽出佩刀,几步走上前,用刀指着期钰。

      刀尖颤抖,事实上,灵翰全身都在抖。

      真玉做了个手势,示意众人不必紧张。灵翰迷乱之下犯了大忌,在帝王身边擅自拔刀。但真玉信她不会胡乱行事。她也好奇想看看灵翰对期钰到底会如何作为。

      期钰看看眼前的刀尖,又看看灵翰,说:“来啊,杀了我。杀掉我,你就可以忘记这件事情。忘记你在我面前有多么卑微,多么蠢。只有杀了我,才能洗脱你的耻辱。

      灵翰看着他,刀尖抖得越来越厉害,但是也无法再往前一分。

      期钰说:“你为什么还不动手?来啊,别让我更加看不起你。你不动手,莫非到了现在还欢喜我?”他冷笑了一声说,“别做梦了,我阅女无数,你这样无趣的女人,我对你一点兴趣都没有。要不是图你有用,我才不耐烦浪费时间跟你风花雪月。”

      真玉说:“灵翰,你若想要取他性命,直接取了就是。”

      雁来也说:“灵翰,快动手啊。”

      最着急就是雁来了。事情已经大白。期钰犯了不赦的大逆之罪,是必死之局。

      此时灵翰当着众人杀了期钰,是表白忠心划清界限的好方法。

      可是灵翰下不去手。

      期钰闭目待死,真玉一边看戏,侍卫们鸦雀无声仿佛木雕泥塑,雁来在旁边不停催促。

      灵翰在宫中多年,事情见得多了。她知道此刻自己应该做什么,必须做什么。她下了决心。

      灵翰转身扑跪在地上,手中的刀调转了一个方向,横在自己脖子上。

      雁来惊呼,侍卫们也大惊。期钰本来等死,却迟迟没有等到,睁开眼睛,见灵翰竟然如此模样,也惊道:“你要做什么?”

      一片纷乱中,真玉脸上倒是没有什么表情,淡定看着灵翰。

      既然真玉没有发话,其他人等也就镇定下来,只有期钰还在一声声骂着灵翰。有人给期钰肚子上又狠狠来了一拳。侍卫们都是精选出来的巨力之人,这一下击中他腹胃,势大力沉,让他在剧痛和冲击之下,连呼吸都困难,更别提继续出声了。

      灵翰侧头瞥了一眼期钰,她熟知雁来手下侍卫的手段,知道这一下丝毫没有留力。期钰原是尊贵的长皇子,但在众人眼中,却已经是个死人,对他做什么都无所谓了。

      她心中不自觉地痛了一下。但紧接着想起自己要做的事情,端正跪好,对真玉拜了三拜。

      口中说:“陛下,臣被奸人迷惑,犯下大错,数次陷陛下和同僚于险境,罪无可恕。臣只能一死以谢陛下。但臣临死之前觍颜求陛下。此事并非臣本心所愿,陛下能否看在臣侍奉陛下多年的份上,让臣一身承担,饶过臣的家人?”

      真玉说:“不可以。你若死了,就是畏罪自裁。这是大逆之罪,你虽是从犯,也要抄家灭族,族中女子,十二以上者尽斩,男眷和幼童充为官奴。”

      真玉这话冷酷无情。在场众人都听得一愣。心中凛然:果然天女无情。灵翰与陛下平时那样要好,但是触及陛下逆鳞时,连其家人也不能赦免。

      灵翰也是一愣,她被期钰欺骗利用,一番痴心变成了一个大笑话。更险些害了真玉雁来的性命。她无法面对真玉和雁来,无法面对自己,也无法面对期钰无可避免的死。

      她恨他,但是还来不及恨太久,他就要死去。理智上的恨并不能消解她对他这么久以来的爱慕怜惜。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去死。死了就一了百了,再也不用面对这一切。只是唯一要交代安排的是她的家人。

      她原本很是自信。真玉会劝阻,会生气,会伤心,但是她若死了,真玉也一定会念着旧情,许她所求,放过她的家人。

      但是她万万没想到,真玉轻轻松松说了这样一番话。

      这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她可以不顾自己的性命,却无法背负让整个家族沦落成泥的罪孽。她呆呆地说:“陛下?”

      真玉说:“‘君无戏言’这四个字,朕从小就听你一直在朕耳边唠叨。蒙你教诲,已经深刻心中。朕既然说得出,自然做得到。所以,你冷静一点想想,你真的要为了一时伤心气恨,就付出你的命和你家人的命吗?”

      灵翰说:“可是,可是臣对不起陛下,臣再也无颜面对陛下了。”

      真玉说:“这有什么无颜面对的?你想要把脸找回来,就老老实实再给朕当牛做马三五十年。时间足够长了,朕的气就慢慢消了。”她说到最后一句,故意绷着脸做出的无情之态终于维持不住。神情柔和下来。

      她说:“你知道,朕和雁来从小就天天被你教训,都盼着你哪天也出个什么错,也能得个教训你的机会。现在机会来了,总算老天有眼,不会真的造出一个完美无瑕的人出来。那样的话,可要让朕和雁来如何气平?好了,就当是你把你从小没犯过的错,一次都犯下了。”

      她走过来,用两根手指捏着抵在灵翰脖子上的刀锋,把它挪开。

      刚挪开两寸,雁来使眼色。一个侍卫伸过手来,把刀收缴了。

      灵翰手中没了刀,心中死意也被真玉几句话说没了,此时才觉得全身虚软,委顿在地。心中又委屈又感动又难过又后怕,痛哭了起来。

      真玉让人把灵翰送去休息。灵翰起身时,还是忍不住看了期钰一眼。她心知这一见就是诀别。但期钰却扭头不看她。她心中恻然,原来他对自己真的半点都无意。所有一切都是假的,到了此刻,不再需要利用自己,他就连看都不再看自己一眼了。

      灵翰靠在人身上,被人带走了。

      真玉让雁来把期钰带走,说:“三皇兄,这应该是朕与你之间最后一次见面了。”

      期钰轻笑说:“成王败寇,也没什么好说。后会无期了,皇妹。”
note作者有话说
第93章 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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