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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第9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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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两国大军就对面摆好了阵势。
真玉全身甲胄,坐在一辆高高的战车上,视野良好。战场选了处开阔平地,一望无垠,只有黑压压一片人头,纵然她目力再好,也看不清远处坐镇椿国阵中的椿帝。
没有偷袭,没有声东击西,也没有埋伏。还真像是坦坦荡荡,要硬拼一场的样子。
对面椿军的鼓噪声传来,喊的是:“杀!杀!杀!”
一边喊一边开始慢慢往前行进。
玉朝将士只是静静肃立。
战阵最前方的是林随带领的男营。男营封闭训兵三月,任何人不得出入。第一次亮相于人前,就是在战场上。
眼看对方逐渐接近弩.箭射程,林随一声令下,玉朝阵中奔出一队连环马。
用的马是大角国龙马,骑兵和战马都被包裹在厚厚的盔甲之中,马身之间以铁索相连,铁索上缠满棘刺。这么多的高头大马,步伐一致,先是踏着碎步,然后小步快跑,最后疾奔起来。
马眼事先都被蒙住了,看不见面前的人群,只凭骑兵控制一力疾冲,很快就冲进了椿军之中。
如寻常战法一样,椿国人顶在最前面的是弩兵。重甲骑兵呼啸而来,士兵们有的被撞倒,有的向后奔逃,有的试图回击,阵型立刻就散乱开来。
重甲骑兵冲入敌阵后无法继续狂奔,椿兵很快反应过来,纷纷以弩射击。
但是这些骑兵从骑士头顶一直到马蹄都有重甲防护,多数弩.箭射中后只在盔甲上留下一道白痕,就立刻掉落下来。反而因为骑兵在椿军阵中,慌乱中发射的弩.箭很多射中的是自己人。
重甲骑兵也有被撂翻在地的,两侧人马立刻解开马身上的锁链,继续坚定深入。最前面的椿军刚从地上爬起来,准备重新整队,发现第二队重甲骑兵又雷霆杀到。
如是数轮之后,重甲骑兵出尽,后面紧跟着上前的是重盾兵,和掩在其后面的长.枪兵。
椿军队形被重甲冲乱,只能各自为战。弩兵慌乱中射出的弩.箭都被重盾挡下,待冲到面前时,重盾兵拿出佩刀,长.枪兵也加入战团,近战中椿军弩兵持弩处于劣势,很快就溃不成军。
有些残兵四散逃跑。往后逃的会被军纪官当场无情斩杀,残兵只能往两侧跑。两侧早有玉朝军队在重甲骑兵出动时就包了过去,封住侧翼。
真玉坐在高处,见对方阵前溃乱不已,阵后众将却大部分按兵不动,并没有及时前援。
这时,林随银盔银甲,骑了匹高大白马,如一道闪电划过,直取椿帝而去。
椿帝见势不妙,想要撤到后方。战车转向缓慢,她命人牵马过来,急着要下去。
这时,林随与椿帝之间还相隔众多椿国士兵,距离远超弩.箭射程。
只见林随挽弓搭箭,七箭连发,箭似飞虹又似流星,在空中划了道弧线,将椿帝钉死在战车上。
雁来在真玉身后,激动地叫了起来:“飞光箭!这就是传说中的飞光箭!”
椿帝被射死在战车上,远近椿军都能看得到。
皇帝阵上被杀,一时不管将领兵卒,心中都忍不住叹息一声:大势已去。
椿军立刻颓势尽显。向后逃窜的兵卒越来越多,军纪官想杀都杀不过来。
林随趁势掩杀过去。他刚刚在绝远的地方用神乎其神的箭术杀了椿帝,此时在众人眼中直如杀神,一个个躲避不迭。
此时战车上也有人试图放下椿帝尸首,但是箭枝入木极深,仓促之间竟然拔不出来。眼看林随直冲到近前,众人畏其锋芒,都纷纷逃窜。
林随收起弓箭,手握长刀,砍下椿帝首级,高举在空中,大叫:“椿帝已死!天女有命,椿帝无德,自取灭亡!椿国无咎,凡跪地投降者不杀!”
椿帝横死,林随如战神临世,众人皆惊。
玉朝兵将士气高涨,愈战愈勇,椿军则失了依傍,彷徨无依。
终于,有第一个椿国士兵放下兵器,跪地投降,于枪下逃得一命。很快越来越多人都如此例,跪地投降。
真玉在高台上,见一片片椿兵跪了下来。
战阵后方的椿军,有的见大势已去,掉头退走,有的则留在当场,由将领率众整部归降。
椿国大军如土崩瓦解,很快就溃不成军。
雁来感叹:“林随神勇,万军中取椿帝首级。陛下启用林随,真是大胆又绝妙。”
真玉说:“重甲骑兵是你的主意,如果此刻在下面冲杀的人是你,也一样会大展神威。”
雁来说:“臣只是想了个粗糙的点子,是林随将之细化成真。练兵的也是他。陛下不要因为宠爱臣就把功劳往臣身上安。”
真玉轻握她的手说,“是朕把你困在身边,耽误了你扬名天下。”
雁来笑着说:“在臣心中,陛下才是最重要的。”
虽然有一些椿军坚决不降,死战到底,但椿帝穷兵黩武,很多椿军心中本来就有怨言,现下椿帝已死,众人失了战意。很快局势明朗,玉朝大军进发开始打扫战场,接管战俘。
真玉回了中军大营。前方战事顺利的事情已经有人回来报过。曾和睿,温谨,彭羁,期钰这些被留在营中的人听到她回来,都纷纷奔出来探问。
彭羁最着急,发问:“臣等在后方心急如焚,只听说胜了,并不知详情。陛下,逆帝如何?椿国将士死伤惨重吗?”
真玉说:“林随和盼钰的男兵营立了大功,”她简单描述了林随战术之妙,又说,“后来林随单枪匹马,以飞光箭射死了椿帝。椿国军心溃散,很多人当场投降,也有人掉头逃跑。朕已经下令不杀俘,也不追击,所以此地虽然集中了将近百万将士,但真正伤亡并不会太重。”
彭羁长出一口气,说:“陛下英明。”
真玉说:“战局刚起的时候,朕看到椿国后方将士也有按兵不动的,想来是你提前安排得力。”
彭羁说:“臣只是想尽力避免无谓死伤。其实很多将领清楚两国兵力对比,都知道椿国必败。也不肯前去送死。”
真玉说:“朕这身甲胄重得很,朕现在要卸了甲,歪一会儿。这几日一直睡不实,满脑子筹谋运作,终于能够放松,才发觉累得狠了。”
温谨说:“陛下不说这是个杀局吗?现在还不到放松的时候。”
真玉笑着说:“你当椿帝为什么明知兵力不及我朝却还要来约战?是因为她知道还有强援。所以,朕此番获胜就意味着,这个局已经被破了。”
温谨说:“强援?还有别国要向我国进攻吗?”
真玉说:“不是别国,她们是把主意打在男人身上。男营原本是她们安排的一把刀。椿帝大张旗鼓招纳男兵,却不知使用,是因为她招男兵的目的就是为了激朕也不得不招男兵应对。想必男营中必然混入很多天雄会的会众。”
温谨说:“天雄会?”似乎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真玉微笑说:“正是。黧州之乱后,天雄会蛰伏起来,再无动静。百官都以为他们被感化了。其实并不是。对于幕后操纵者来说,黧州之乱完全是个意外。会众一时激愤,还私自运了武器为援,结果警醒了朕。那些私造的武器原本是应该等到今日才现世。——用来武装荼州的男人们。”
温谨惊讶说:“男人?”
真玉说:“你想啊,两国交战,兵员总数也不过一百万。但荼州是个大州,总人口接近千万。男人占一半,这些男人就算只有很小一部分被蛊惑,一旦组织起来,也是个非常惊人的数字。”
她说:“两国在战场上堂堂正正决战,所有排兵布阵都是对着前方的敌人。若朕一无所知,男营突然临阵倒戈,再有叛民从身后袭来。仓促间腹背受敌,可能不等椿军动手,就要蒙难。”
众人都后怕,问:“那这局面是如何化解的?”
真玉说:“朕来了个釜底抽薪。男营没有反,叛军也不成气候。”
彭羁问:“陛下如何做到的?”
真玉与温谨对视一眼,说:“三日前,朕发了《益男令》。林随的男营则在三个月前就已得到消息,朕派二皇兄过去,为的就是安定人心。”
彭羁说:“《益男令》是什么?”
真玉说:“比如废除《廿五婚令》;男子可独立成户,名下可拥有财产土地;男人可入学,可从军,可经商,可务农,甚至可以入朝为官;妻夫一方坚持离异的,都予以支持,财产分割若有疑问,报官也有法可依。诸如此类,就是一些让男人可以平等为人的政令。”
她说:“这条政令一出,那些煽动男人叛乱的说辞就成了无源之水。若付出性命去争取的东西,已经摆在眼前,那为何还要去拼命?”
她意味深长说:“顺便,经由此举,灵翰也抓到证据,让孟氏一族谋逆的事情大白于天下。灵翰差人来报,孟远图接到密旨之后,果然不从朕令,秘而不宣。灵翰将孟远图及其党羽一网打尽,然后将《益男令》发了出去,命所有官吏下到各处街道乡村宣讲,务求让所有人都即刻知道。”
她轻松说:“所以,原本的叛乱大军灰飞烟灭,只剩几个做梦要当开国功臣的人聚了过来,也都已受戮。”
温谨惊讶说:“一直都是孟氏在行谋逆之事吗?所有事情都是孟氏作祟?”
真玉说:“灵翰这些天忙于诸般事务,还没腾出工夫细细审问。不过现在战事结束,民心安定,她应该会立刻开始审问。以灵翰的本事,孟氏一族人数众多,还有那么多党羽,总有人会撑不住说出一切。”
她微笑说:“朕想,最快今天晚上,最晚明天一早,总就能问出个大概来了。”
温谨说:“实在是太好了,以后陛下可以安寝了。”
真玉说:“说到安寝,朕就是回来安寝的。曾和睿,让人给朕卸甲,朕一会儿还要带彭羁去见椿国战俘,晚上还要与将士宴饮庆功,都不能露出疲态。”
曾和睿一边召人前来,一边问她:“雁来呢?怎么不在陛下身边?”
真玉说:“朕看她一脸遗憾,没有施展的地方。反正心腹大患已除,也不想拘她在身边,就让她也协同去打扫战场了。”
宫人过来,真玉轰众人离开:“屋里有人朕就睡不着。除非是要事,否则谁也不要进来打扰。半个时辰之后就叫朕起来。”
众人都退出来,曾和睿带着宫人给真玉卸甲,然后也退了出来,只留真玉一人独自休息。
过了两刻,有人来到真玉帐外,对门口的宫人说:“我想到一件极重要的事要立刻跟陛下说。不必你去通报,免得陛下睡不好觉迁怒于你。我自己进去就好。”
他走进来。真玉行军在外,曾和睿还是让人专门搭了张大床给她。她已经卸过甲,面朝里半趴着睡,身上的被子被踢到一边。
曾和睿常说起,真玉从小睡觉就不老实,又不喜欢宫人在一旁值夜,那时候怕她着凉,只好把被子钉在床上。想不到如今长这样大,还是乱踢被子。
他原本希望这件事情在战场上解决,他并不想让自己的手沾上她的血。但是现在穷途末路,孟远图已经被擒,孟家会转瞬倾覆,他被供出来不过是顷刻间的事,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孤注一掷。
他轻轻拔出一枚短剑。这还是真玉说战场危险,让众人在军中要随身佩戴以防身的那把。
剑身碰到剑鞘,发出一点细微的声音,床上的人睡得很沉,一动不动。
他无声地深吸一口气,上前两步,一剑狠狠刺下。
床上那人灵活地打了一个滚儿,避开这一击,然后不退反进,狠狠在他肚子上来了一拳。
他从小娇生惯养,从没受过这种痛楚。疼得连叫都叫不出来,踉踉跄跄退后几步。
这时候帐子里那个突兀的大屏风被推倒,现出后面藏的几个人来。
他听到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来。
一个是真玉,凉凉的:“三皇兄,原来是你。”
另一个是灵翰,有些破音,不似平日轻柔:“三长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