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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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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窈西拢了拢外套,拿了本书,坐在秋千上看。
江潮一直在忙碌,反倒不见江叔的踪影,让姜窈西觉得,他像江家雇来的小工。后来江叔回来,他又骑着电动车,不知去了哪儿。
姜窈西手上的书也看到一半。
荒木杨上午就回来了,他朝姜窈西打了个招呼:“在看什么?”
“《射雕英雄传》。”
“‘桃花影落飞神剑,碧海潮生按玉箫。’我小时候背着我爸妈看了好多武侠小说,金庸我最喜欢的就是这本。”
不知何故,今日的荒木杨话密了不少。
她客套地问:“江叔说你去光明山了,日出好看吗?”
“很震撼,让人心颤的那种。不虚此行。”荒木杨扬了扬手上的单反,“等我修了片再给你看?”
姜窈西欣然答应:“好哇。”
看起来是拍到了美景,心潮澎湃,才似换了个人。
分明是过了以物喜以己悲的年龄,该将声色掩于面表之下,他这样的形态,却也不嫌违和。也许是艺术家的身份加持。
而后,荒木杨便一直闷在房间里修片。
姜窈西坐得太久,腰腿不舒服,放下书,在院子里走走停停。
若没有门口的木牌,站在外面看,只会把这里当作普通的农家院。
角落有一丛小西红柿植株,绿叶之下,藏着几个通红的果子。藏得太深,被主人忽略了。姜窈西拨开枝叶,摘下来,不远处竖着简陋的水龙头,她搓洗干净,塞一个进嘴里。
冰凉的汁水顿时爆开,又酸又甜的清香侵袭整个口腔,姜窈西满足地眯了眯眼。
快到午饭时间,江叔来摘菜,姜窈西仍在流连忘返。
她开玩笑地说:“天然无污染的农家菜,等到时候,我要打包两麻袋带走。”
江叔笑说:“只要你扛得动,尽管拿。”
姜窈西跟在江叔后头,看他挑了一蔸白菜,撕开外面几层被虫蛀掉的叶子,拧下来。
“这么大一片,平时只有你们俩打理吗?”
“哪里大哟。这些种出来,都是给游客采摘着玩的,现在没什么客人,就自己吃了。”江叔又去摘茄子,“主要归江潮打理,除虫、除草、浇水、施肥,他干得比我麻利多了。”
“农商结合,体验生活,吸引顾客。理念还蛮与时俱进的。”
姜窈西的职业习惯使然,脑海中已经自动蹦出来,该怎么打造这家民宿的方案了。
“也是江潮想出来的。”江叔叹了口气,“多聪明的孩子啊,留在临汀,也干不了大事业。”
“政策扶持,现在有很多年轻人回乡创业呢。”
江叔摇了摇头,不愿再多说。
中午的菜色很简单,水煮白菜、蒜香茄子、蒜薹炒腊肉、香芋蒸排骨,皆是家常得不能再家常的。
江叔不好意思地说:“粗茶淡饭的,随便吃点。”
“不会不会。”姜窈西好奇地问,“江叔,你这么做生意,不会亏吗?”
“不瞒你说,旺季房源紧张,除去平台收的,我们一晚净赚也有五六千。淡季赚得不多,收入主要是江潮赚的。”
姜窈西想了想,“卖木雕吗?”
江叔摇了摇头,“他那就是玩,哪有人看得上。有熟人开了养鱼场,他被叫去帮忙,要么就是其他的短工,一天也有两三百。”
姜窈西说:“护河员没工资吗?”
“有点补贴,杯水车薪罢了。”
姜窈西“哦”了声。
江叔用公筷给姜窈西夹菜,“小窈多吃点,这么多菜呢,给江潮留一点就行。”
“谢谢江叔。”
他身上有临汀人的淳朴,待客热情——客是顾客。或许他知道江潮收了她的“餐费”,才如此客气,但姜窈西依旧有种被家人对待的感觉。
姜窈西想起小时候,过年时,和长辈同桌吃饭,他们也老给她夹菜,说在她长身体,叫她多吃。
彼时父母尚在人世。
成年后,姜窈西很少再想起父母。他们缺席太多年,她早已习惯。江叔勾起了被她掩埋的,对父母的思念。
下午,荒木杨终于修好了片,兴冲冲地搬了笔电下楼。
因为太激动,他还微喘着,招呼他们:“来看看么?”
图是他精挑细选,再修出来的,一共有十八张,从山脚的苗家寨,一路拍到山顶,最后是日出。
江叔冲他竖起大拇指,“拍得真好。”
姜窈西盯着那张日出图,看了很久,说:“从无垠宇宙穿越而来,挣破黑暗,如神祇降临,整个世界都在顶礼欢迎它的到来。”她转动眼珠,看向荒木杨,话题突转,“你读过郭沫若的诗吗?”
“我认为,诗歌该含蓄,郭的诗感情太浓烈,太直白,我不喜欢。”
姜窈西诚恳地说:“但是你拍得太好,会让我也想要如此抒发感情。”
她用激情澎湃的语气朗诵道:“光芒万丈地,将要出现了哟——新生的太阳!”她收了音,轻咳一声,有些腼腆地笑笑,“献丑了。”
荒木杨怔了下,哈哈大笑:“你太会夸人了。”
江叔说:“不愧是文化人,我书读得少,不如你们能说会道。”
江潮倚在门边,听完了他们全程的聊天。
姜窈西这人,好像总是情绪变化得很快,一会儿高兴,一会儿苦闷,上午下午两个人一样,那张脸的表情也总是生动复杂得很。
女人都是这样吗?
从未和女性深入接触过的江潮,实在搞不懂。
他们聊得开心,他兀自去了厨房。
冬天菜凉得快,吃了对胃也不好,江叔替他将饭菜放在电饭煲里温着,打开盖,还有点水蒸气冒上来。
江潮盛了一大碗米饭,端去餐桌,正准备吃,想起什么,顿了顿,起身,去洗了手,回来抓起筷子,开始狼吞虎咽。
早餐吃得早,腹中早已空空,为了省饭钱,特意赶回来吃。
几乎是前胸贴后背了。
他边吃,边盘算着,现在是两点多,等到四点,要赶去另一个地方,吃完饭还能抓紧时间睡一会儿。
还是姜窈西先注意到江潮回来了。
越过江叔的肩头,看到他活像一天没吃过饭,饭和菜混着吃进嘴巴里,草草嚼几下,估计尝不出什么味,就吞进肚子。
像《动物世界》里,逮住猎物,迫不及待撕扯其皮肉的猛兽。
江叔走到他背后,叫他慢点吃,没人跟他抢。他抬头应了声,余光瞥到姜窈西在看他,不是那种灼灼的目光——这种他会感受到的,就是那种很不经意的看。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当真放慢了速度。
荒木杨叫她:“你平时玩微博吗?”
“啊。”姜窈西下意识地摇摇头。她早卸载了,暂时也不想再下回去,干脆否认。
“我很多图都是发在微博,你可以看看。”
“等我想起来,一定去拜阅大作。”
“当不起这两个字。”荒木杨摆摆手,抱起笔电上楼。
碗底被江潮扒得干净,一粒米也不剩。
他收了碗筷,去厨房洗净,继而回房睡觉。
一楼顿时只剩她和江叔。
江叔戴了老花镜,坐在柜台后看报纸。太阳偏移,阳光照进屋内,空气中,有很细小的分子沉浮着,姜窈西坐在阴影处,继续看书。
屋内安安静静的,偶有细微的,翻动纸张的声音。
屋外不时有鸟雀飞过,“啾啾啾”地鸣叫,歌颂这个暖冬。
静谧且闲暇的午后,人极容易打瞌睡,姜窈西撑着脑袋,头一点一点地,半只脚踏入梦乡。
江潮只睡了半个多小时,精神便补回来了。
他搓了把脸,打开房门,看见姜窈西半眯着眼,快要昏睡过去的样子。
于是,他放轻脚步,伸长手臂,在她背后的柜子上,拿起放在置物篮边的帽子,戴上出门。
姜窈西睁开眼,只看到他的背影。
后面又来了两个客人,一男一女,类似江叔和姜窈西的年龄差,她多看了两眼。
这种情况,大概率不是父女,便是已婚男和他的情人,姜窈西见男人搂着女人的腰,姿态狎昵,推测是后一种。
在被他们注意到之前,她先收回了目光。
办理好入住手续后,江叔带他们上楼。
姜窈西想到,这里有来自五湖四海的人,他们千态万样,自然有无数个故事。
试着想一想,他们有毕业旅游的,有疗愈情伤的,有度蜜月的,不同的目的之下,衍生出不同的情节。
他们曾在这里落脚,带走些什么,又留下些什么。
难怪,在那些文艺青年爱读的文章、爱听的歌曲里,酒馆和民宿,一定是不可或缺的元素。
可惜,江叔和江潮一看就不是喜欢打听八卦的人。他们只是勤恳地经营着这家民宿。
那么她呢?
除了这两位朴实、真挚的民宿老板,还会遇到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故事呢?那些值得她离开临汀后,会时不时地回忆,甚至在老了以后,也会从记忆这本旧籍翻出来,细细咂摸的人和事。
人总是当局者迷,或者说,无法准确预料到未来的发展。
姜窈西不知道,此时此刻的她,已经遇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