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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月渺向来是不愿意理睬那些背地里嚼舌头的人的,可这次她觉得,实在是不能再放任了,应是要好好罚一罚,免得生事端。
      于是,她一鼓作气,把抓到的人和被口供出来乱说话的人,全部都捆起来,施以荆刑,就是那种带有倒刺的长鞭。
      她便在这惨叫声中羞涩地笑眯了眼。

      也就过了没几天,仙帝便借着让夜神视察人间的借口把这位惹人嫌的神仙送了下去,临走前,仙帝轻飘飘地同月渺说:“你下去带个十天半个月,要不那些仙官仙娥非得把你那偌大的夜神殿掀翻不可。”
      “嗯。”月渺也轻飘飘地回了一句。
      “行了,你走吧。”仙帝一挥手,不耐烦地让月渺离开。
      “嗯。”还是那句话。
      下至凡间之后,月渺便在凡间给她建的夜神庙中待了几天,一直歇息在庙里的小居中,偶尔出去走走看看,也没有人看得见她。
      有时她就在那庙宇间盯着自己的神像发愣,听说这庙是造来守护人间的夜晚太平的,那夜神像造的惟妙惟肖,举手投足间不乏慈祥福泰之美。
      月渺本人倒不是这样,面上总是清冷,但确实生了个美人相,个子也不算矮。
      她总是想:既然有人还爱戴着我,那我便再撑一撑,再当个几百几千年的夜神,哪怕不愿意,总归还有人念着我好,那就足够了。
      这几天夜里,月渺常常溜到庙里独成一派特色的竹园,里面种满了紫竹,是她最喜爱的植物,紫竹林的深处,有一头石狮子,这头石狮子全然不似大宅院门前威武的石狮子,它仿佛是为了照应夜神像,是一座温温和和的狮子,整日待在林子深处,守护着这一片静好。
      那天夜里,月渺照常来到这片林子,她去到了墙边的一棵边上,化作一片竹叶停在上面。
      她正休息,离她不远的暗处突然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给了月渺一种老鼠挖洞的感觉。
      颇为警惕地,月渺一步一移,慢慢挪步过去。定睛一看,石狮子旁边有一个土坑,土坑里有一个少年,少年仰面躺在坑里,身上的衣服缝满补丁,头上还顶着两条蚯蚓。
      月渺仔仔细细地看着,确认他没什么危害之后现了身形,嫌恶地看着他。
      少年翻身而立,狼狈爬上坑沿后见到月渺,吓得又滚回坑里,自是又吃了一嘴的灰,逗得月渺掩面偷笑。
      少年终于又爬回到坑外,掸了掸身上的灰,怯地问:“你是谁啊,会不会把我捉回去挖墓?我不想回去了。”
      月渺瞅着他,轻轻地问:“你又是谁,什么叫捉你回去挖墓?”
      那人看着也就十六七岁的光景,听到月渺说这话,登时放了警惕,断断续续地讲起故事。
      月渺提了重点,大致明白了他的事。
      少年名叫梁生,家里头世代都是修皇帝陵墓的,他父亲也是有经验的,临死前同他说了怎么逃出去不被活埋的法子,梁生便也照做了,不过先前挖的道被堵了,但既然好不容易逃出来,自然不会再甘愿回去,于是乎重新挖了一条道子,出来时就在这里了。
      梁生讲完就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月渺实在看不下去他这幅脏兮兮的样子,提高音量想叫醒他,但愣是叫不醒,想必是太累了,可也不能这样睡,太脏太臭。
      月渺不再犹豫,一脚踹在梁生脸上,随即大喊:“起床了臭小子!”
      梁生总算醒来,但人已经傻了,不知道说什么做什么,任由月渺提着他走到庙里的简陋浴室。
      “洗澡总是会的吧。”月渺问。
      “会的姐姐,会的。”梁生极小声地说。
      “少废话,赶紧洗澡去,脏死了。还有,谁是你便宜姐姐?再喊我扒了你的皮。”
      “知道了知道了。”
      他灰溜溜地跑进去,不再出声。

      月渺等着梁生洗完澡出来,忽的想到他那套衣服早已经又脏有破,必然是不能穿了,无奈之下跑到庙中小和尚的居所偷了一件衣服,咬着牙在心里骂人,唐唐夜神居然为了一个小孩儿去偷衣服,还是在供奉自己的庙里偷衣服。
      衣服是棉麻制成的,摸着不大光滑,对付梁生倒是足够了。
      回到浴室后,梁生早已洗完澡,在屏风之后冻得瑟瑟发抖,听到脚步声知道月渺回来了,赶忙喊:“姐姐你可有帮我拿了衣服?那衣服委实太脏,我宁愿裸着也不想再穿了,真是,又脏又臭。”
      月渺心里头来了兴趣,故意道:“我可没有给你拿衣服,我哪来那么大本事在庙里找衣服,我刚刚不过是去喝口水歇息歇息罢了。”
      “别骗人了姐姐,你既然已经嫌我脏的用脚踹我了,又怎么会容忍我继续穿那脏衣服?”
      “是了,你这小子倒还挺聪明。呐,衣服给你。”说罢,便把衣服扔给梁生,“这可是我从我庙里的小和尚那里偷来的衣服,看着身段跟你差不多,你穿穿试试,不行我再换一个人偷便是,若是合身,你可得好好珍惜着这衣服呢。”
      “知道了。”
      梁生几下就把衣服穿好,几步走出,转了转身子,倒还是合身,穿起来有个道士的样子。
      月渺见他洗完澡,脸变得她都快不认识了,原本灰头土脸的,现如今竟然白白净净的,“不错啊你,有个美人坯子的模样,以后肯定有不少小姑娘追你吧。”
      “姐姐你可别闹了。”梁生脸色暗了暗,晦涩道,“要是别人家姑娘知道我从前修陵墓,自然不会再要我,大概都觉得我晦气吧。”
      他大概心里不开心,低着头抠手指,不看月渺。
      月渺听着这话,心里一阵难受,一抬手,搭在了梁生肩上,颇为语重心长地说:“没事,这世上,无论做什么行当的,都是值得尊敬的,有什么晦气不晦气的,听我一句话,你以后肯定是娶得着媳妇儿的。若是娶不着,你就去姻缘神的庙里拜一拜,我保你娶个漂漂亮亮的老婆。”
      梁生还低着头,月渺当他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便使劲儿拍了拍他的胳膊,“走,我带你吃饭去。”
      “好啊,我可饿了很久了。”梁生跟上月渺的步子,暗里,月渺看不见的地方,梁生嘴角勾了勾,笑地肆意。
      月渺嘴里所谓的吃饭,就是带着梁生去庙中厨房偷吃的,而且也没有什么山珍海味,不过就是些白粥大馒头咸菜罢了,梁生饿极,抓着馒头就大口地啃,渴了就喝粥,淡了就吃一口咸菜,全然不顾在边上看地目瞪口呆的月渺,等他终于发觉边上有一个人全程盯着他吃饭时,他不好意思地笑道:“害,不好意思哈,见笑见笑,今天实在太饿了,我以前修陵的时候,也就是稀粥馒头,连咸菜都没有,每次的量还很少,我们就只能一堆人抢着吃,这一身吃饭的本事,就是在那练出来的。”
      梁生想到原先修陵,又是一阵难过,低着头咽馒头。
      “怎么会见笑呢,你这么吃,看得我都饿了,来,你给我半个,我也吃。”
      梁生笑笑,把自己还吃着的馒头掰下一半多递给月渺,又将碗推到月渺面前,指了指,道:“以前修墓,没什么能吃的饭,如果有人把自己抢来的那份粮食,还能分给别的墓工,那就是认他为兄弟了,咱俩不一样,以后啊,我就认你当姐姐了!”
      ”行,你乐意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依着你就是。”
      月渺心里怜惜梁生,但又觉不适应,照着年纪说,她不知是大他多少岁了,如今却要他叫自己姐姐,她看着眼前人,只感复杂。
      “这样,明儿我带着你出去玩玩,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玩什么就玩什么,放松放松,别揪着过去不放了,都忘了吧。”
      “嗯,知道了。”梁生回道。
      月渺想起了什么,问道:“梁生,你还有没有亲人?或者说,你有没有能投靠的人?”
      梁生听罢,突然哽咽片刻,断断续续地说:“我爹娘,都病死了,本来,我还有个姐姐,那天……那天……”
      原来自梁生修墓以来,梁生的姐姐便常常去看望他,偷偷给他带些吃的用的,当然是在深更半夜,不会被人发现的时候,梁生会偷偷溜到一口井边见姐姐。
      梁生生的漂亮,他姐姐自然也不会差了。
      那时候陵墓已经修的差不多要竣工了,姐姐也就更加频繁地去看他,但却是不知道梁生能活着出来的。
      那天他照常溜出去见姐姐,他吃着姐姐做的糕点,和姐姐聊着天,也不知道是哪里,突然冒出来一个醉酒的官兵,梁生认得他,是那个每天拿着鞭子催促他们干活的人,他那条不知道抽打过多少人的辫子此刻就别在裤子上,那官兵喝醉了酒,此刻一见美人,自是淫心大起,二话不说便抓过梁生的姐姐,强行行了不轨之事,就当着梁生的面,当时梁生不过十五,每天又干着重活,当然拉扯不过醉酒后拉也拉不住的官兵,眼睁睁看着,又不能有任何反抗,只是看着,看着那条曾抽在自己身上的辫子抽在姐姐身上,看着官兵肆无顾忌地大笑,看着姐姐留下的眼泪,但他什么都做不了,最后的最后,官兵醉倒,昏昏的睡过去,梁生不再犹豫,搬起边上的一块石头,颤抖着手一下一下朝官兵的头砸去,直到官兵的头血肉模糊,他觉得还不够,这不够解他心头之恨,梁生便举起那条鞭子,狠狠地抽向官兵的尸体,那鞭子抽过他,抽过他姐姐,还不是抽到了他自己的身上,不还是报应?梁生累了,累的想好好地睡过去,永远都醒不过来,永远都见不到这世间的肮脏,但他不能睡过去,睡过去,他和姐姐没有一个能活,他没有刀,便生生地用手拔下了官兵的□□,又拖着尸体到井边,投尸入井。
      做完这一切,梁生终于筋疲力尽,抱着晕死过去的姐姐闷闷地哭。
      一切结束已是五更天,姐姐也醒了,她只是流泪,她问梁生官兵去哪里,但看到弟弟麻木的脸和他满身的血便明白发生了什么,她身上的衣服半破,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向梁生走去,姐姐拉起了梁生,轻柔地对梁生说:“你杀了他,那就把事情做干净,身上这么重的血腥味,让人怎么不怀疑?这样吧,你现在就把沾了血的衣服扔到井里,找条河好好洗洗澡,然后回去睡觉的地方,若是吵醒了别人就说自己热,出去洗个澡,再道个歉,总之不能让人怀疑,姐姐等会便回去了,以后你照顾好自己。”
      “好,姐姐,对不起。”
      “走吧,我没事,我回去了。”
      “姐姐……”
      ……她头也没回,毅然离去。
      梁生心思缜密,做事做的漂亮,没有被任何人怀疑。
      第二天,头子发现少了个官兵,问到时梁生站出来说:“我昨晚出去撒尿时见到他了,他喝醉了,一头摔进井里摔死了。”
      乱世间,人命有如草芥,一个官兵对头子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便也就不在过问。梁生便悄无声息地掩盖了一切。
      梁生后来知道,姐姐那晚回村,撞见邻居,邻居见到姐姐的衣服,当即就明白了什么,随后用鄙夷的眼光盯着她看,姐姐当然受不住那眼光,憋着泪跑回家里,哭了一夜。
      后来,全村的人都知道了,每天出门在外就是冷嘲热讽,亲朋好友也不例外,梁生刁蛮的小姨故意当着姐姐的面诉苦道:“唉,你说我们家这亲戚,一个修墓的,一个不干净,这是倒了什么霉啊,这两个扫把星!”
      姐姐立刻跑到小姨跟前,红着眼睛喊:“你再说一遍,再说一遍啊。”
      小姨也来了性子,扯着嗓子骂道:“行啊,要我说,你们姐弟俩每一个好东西,两个扫把星,呸,晦气!”
      梁生他姐姐便给了小姨一巴掌,随后和小姨撕扯在一起,脸被打到肿起来,小姨还是不停地骂:“撕烂你这张脸,长了这张狐媚子的脸想勾引谁啊,扫把星,呸!”
      边上的人全都冷眼看着,不去拉架,这些人,有的是亲戚,有的是邻居,姐姐不知道为什么人们会有这么大的偏见,趴在地上呜呜地哭,哭完又笑,哭哭笑笑的,村里人都觉得是着了鬼,便不再观看,一哄而散了。
      没过多久,姐姐就得了疯病,整日里疯疯癫癫,又哭又笑,嘴里始终念叨着梁生,对着人就说梁生从小到大的各种大事小事,但始终没说出去梁生杀人的事。终于,邻里拉不住她了,姐姐挣脱了他们的手,撞死在了自家院子的墙角,鲜血顺着墙绽放,像朵朵玫瑰。
      村里的人见姐姐死前又哭又笑,只道是鬼上了身,大动干戈请了道士来驱鬼,道士也是个骗钱的主,愣是把事情夸大,说什么此为恶鬼上身,若不将尸体脱光游街示众后用火烧尸,那恶鬼必会回来祸害人。
      这一番话将村里人唬得一愣一愣的,立马就开始操办这驱鬼的行当,姐姐死后的尸体就这样被人糟蹋了,只听说烧尸的大火久久不灭,邪乎的很。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道士离开后村里就开始闹鬼,小姨家中闹得最凶,以至于后来小姨被吓得得了失心疯,走了姐姐的路,成了个疯婆子,跳到井里摔死了。
      小姨死后,整个村子里的人都得了瘟疫,那道士远在山脚下也得了瘟疫,唯有当初姐姐得了疯病后偷偷给她送饭的小乞丐没得病。
      那道士得了病,却没有传染给别人,只是自己惨死家中,家里人称“清理门户”,一把火烧了他的尸体,这才没有传染给别人。
      梁生又是怎么样知道这一切的呢?
      自然是那个小乞丐。
      依旧还是一个夜晚,梁生有一次偷溜出去,他走回村里,想去见一见姐姐,但村里早已经是一片死气沉沉的废墟,梁生疯了一样冲向自家宅院,他想见姐姐,但院中空无一人,只有墙角处,干涸的血,黑红黑红的,一下下撞着梁生的太阳穴,梁生死死攥紧拳头,整个人僵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突然有一只手搭上梁生的肩头,竟是那个小乞丐,他道:“你就是梁生吧。你姐姐她……”
      就这样,梁生知道了这一切。
      那乞丐安慰道:“你也别太伤心了,他们不都遭了报应,全都死绝了?因果轮回罢了。”
      “嗯。”
      梁生又回头望了望那一片死寂,低了低头,决然离开了。
      说来可笑,梁生本是回来看望姐姐的,没想到确是回来探了一个村子的墓,这么多墓葬,却没有他姐姐的,他姐姐应该早就化了灰,去了阎王殿吧,也好,这样就不再记得过去的苦了。
      梁生说完,心情倒是还平平静静的,但眼神里少不了几丝颓然。

  • 作者有话要说:  随便看看啦,不喜勿喷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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