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尚书 ...
-
气氛变得异常尴尬，原本活泼的阿笛低着头不敢随便与太女搭话。陆念薇是个人精儿似的女孩子，也不再表露想与阿笛亲近的意思。
她转过身，拽了拽我衣角。右手的大袖轻轻滑落，露出一只嘴里衔着蔷薇的麒麟玉镯来。麒麟是未定国的象征，上任女帝在时，皇族的纹饰只是单纯一头威武的麒麟。待今上登了基，只说单一头麒麟过于凶猛冷酷，便又在麒麟嘴里加上了他最爱的花。这样改，倒也有些心有猛虎，细嗅蔷薇的味道。礼部那些迂腐的娘子们自然是不待见被改得“郎郎腔”似的皇族纹饰，于是在朝堂上又是好一番争执，最后被今上冷冷一句“诸卿连朕的家事都要管？”给堵了回去。
女孩抬起头，似是不确定般询道：“听闻丞相大人家有一丛极漂亮的蔷薇花，能带孤去看看吗？”
我家的确是有这样一丛蔷薇花，是一位极其擅长培育蔷薇的先生所赠。花开之时，不仅有暗香盈室，更有点点金光闪烁于花蕊间，看起来就像是男人璀璨的金色眼眸……先生给花起名点金蕊，后将花托付给我，便去闭关了。我是红尘俗世之人，待花并不像先生那样精细，放在院子里让它自由生长，如今竟也成了丞相府的一大美景。
“自然是可以的，只是拙荆方才受了伤……”眼瞧着左然方才为了护阿笛伤了左臂，只是光线昏暗，我并未看得太清楚，也不知伤到什么程度。
“无妨，只是有些青紫，待会上点药便好了。大人还是带着殿下去看花吧。”左然的语气虽然温和但依旧却透着一股淡淡的疏离。
我嘴巴张了张，自告奋勇帮他上药这事终究还是卡在嗓子眼儿里没说出口。
夫妻十余载，从举案齐眉到相敬如冰，纵使是那捻红线的月老，也少不得要叹一句“造化弄人”。
我不敢再看他的眼睛，低下头，牵着太女殿下往后院去了。
如今正是是蔷薇花期，芬芳馥郁的甜香味儿弥漫在整个院子里，许是先生进行品种改良的缘故，这甜香味里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清凉。
“前朝章先生说‘从开一朵朝衣色，免踏尘埃看杂花’，孤看就是写的丞相大人家这丛了。”陆念薇俯身，轻轻嗅了嗅，又道：“甜香之中又有一缕清冷……这育花之人真乃风雅之士！”
我面上微微笑，非常厚脸皮地代替莫弈接受了太女殿下的赞赏。
“太女若是喜欢，待到‘点金蕊’谢了花期，结了籽，我便送一些给殿下。”借莫弈的花，献陆景和的佛，这么多年，我可是在墙头草这条道上越走越远了。
“那孤就静待‘点金蕊’的好消息了。”
……
送走了太女殿下这尊大佛，天色已晚，我回到丞相府时，阿笛已经在保父的看护下进入了梦乡，而左然，大抵还在书房看卷宗。也不知道是不是诅咒，未定国从开国之始，最忙的地方就是刑部了。为了保证刑部的正常运转，左尚书的每天的公务照例是处理不完的，因此每天都要带许多案子回家。
也不知他有没有好好处理伤口……
我思索了一会，又向内院管事娘子要了点药酒金疮药什么的，托着药盘便去书房寻左然。
这个点的书房果真还亮如白昼，一个高挑清瘦的人影在油灯下分外清晰。我静静站了一会，心里揣了点莫名的思绪，推门走了进去。
左然仍在专心看卷宗，并未对我突然推门进来做出任何反应。
他应当是刚才沐浴过，海藻般的长发散落在肩头，发尾还未干好，渗出的水珠将背后的衣裳微微洇湿，刑部那群人估计也想不到，她们铁面无私，雷厉风行的左大人也有这样柔弱无害的模样。
我放下手上的药盘，拿起椅背上的绸布，悄悄走到他背后，将绸布笼在了男人的头上。
“头发不擦干，待明日起来又得头痛了……”我嘴里念叨着，手上却轻柔地帮他擦着头发。左然不仅人长得好，头发也生得乌黑且有光泽，比起女君们的头发也是不遑多让的。
也不知是不是我擦到鬓边时太过用力，左然的耳朵突然微微发红。
“怎么了？是太用力了吗？”我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咳……没有，力度刚好。”男人眼神突然有一瞬间的慌乱，昏黄的灯光在他浓密的眼睫下投下一层阴影。灯光与美人，向来是顶配的。我没忍住，凑上去亲了亲他的眼角。
左然像只受了惊的鹿，眼皮轻轻抖动，耳后的绯红蔓延到脸颊上。他的身体微微颤动，露出了受伤的那只手臂，被洁白的纱布简单地包扎起来，依旧还在渗血，看起来并不是‘有些青紫’那么简单。这个男人，永远喜欢把伤口藏起来一个人舔舐。
我叹了口气，将心底那些旖旎的心思压了回去，将他的简陋的包扎拆开重新处理。
伤口不算很深，但破了皮就得小心，如今快入夏了，伤口也极容易溃烂生脓。
我从药盘里抽出一方干净的棉布，沾了些金疮药粉，在左然先前未顾及到红肿的伤口上重新上药。金疮药碰到见血的伤口自然是极疼的，但是左然只是抿着唇，只有碰到伤口时才会条件反射地颤动两下。
灯下，女人仔细地帮男人上着药，气氛是难得的静谧。
“明日，该去城郊看他了。”左然突然开口说道。
我悚然一惊，手下没控制好力道，左然疼的皱起了眉。
时间过得太快，少年的眉眼在记忆中依稀如昨日般鲜活，可谁能想到他已经离开七年了呢？
我嘴唇嗫嚅着，半晌，才艰涩地吐出一个字：“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