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川少年游》爱夜的海螺

5、武威！武威！武威！（下）

　　“昨日探子来报，陛下东路军在铜壶关大败忽其台。儿子不解，按理说铜壶关是天京的命脉隘口，北越皇帝为何让他儿子去守铜壶而自己守武威？退一万步来讲，他是怎么知道陛下令我们分兵进武威？武威就算是兵家要地也不会这么巧吧？”
　　王诞点了点头，握着佩刀的左手更紧了几分。
　　“儿子，你能想到这一点说明有长进了。武威是兵家要冲不假，可他忽而列正好赶在我们行军的前面是有问题的。天京到武威山地多平路少，更何况带着几万人马行军所耗的时间也会大大增加。可奇怪的是他忽而列还真就这么邪门的到了。”
　　王慎也是叹了口气，“真是邪门，邪门得很呐！”，说罢便要调转马头回去。突然，脑海中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父亲，你说会不会有人给忽而列报信告知了我们的行军地点啊？”
　　本想再说点什么，王诞却摇摇头示意他噤声。王慎见状也是心领神会，驱马附耳到王诞声旁。
　　“这里人多眼杂，这件事不要再这里谈。”
　　王慎点点头。这支军队不是他王家的私军，各方势力耳目眼线众多，这些敏感的话题自然是不便在这里说。那当前的首要目的便是武威城了。
　　“禁军都督李山何在？”
　　“末将在！”
　　“令你即刻布置火炮位置，待本将军军令后开炮，不得有误！”
　　“末将领命！”
　　看着李山离去布置火炮的身影，王慎也不免有些好奇
　　“父帅，这些虎鐏炮你说它们顶用吗?从陛下那边的战况来看，没有二殿下送的虎鐏炮，铜壶关怕是打不下来哦。”
　　王诞听了王慎的玩笑话，冷哼了一声
　　“这些兵部的东西为父向来是看不上眼的。要不是这次是二殿下亲自督造，这铁疙瘩玩意还不知道要花多长时间，多花多少万两银子。对了，你还记不记得两浙的那个总督叫梁晓峰的人？”
　　“儿子自然知道，只是他这个总督又和兵部有什么关系呢？”
　　“当然有！”王诞正了正神色
　　“你去年巡盐时应该对民间有所了解了吧？”
　　“正是！百姓的日子很不好过。虽然没有到赤地千里的境况，但如果朝廷继续盘剥下去也就差不离了……”
　　王慎说到此也不由得想到了小九，他便是天灾人祸的直接受害者，千千万万个背井离乡的苦命人中一个小小的缩影。
　　王慎不由得双眼微红，他以前只道那些迂腐文官口中的太平盛世，何尝明白庙堂高则忧其民的道理，如今才恍然到这虚晃盛世下的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变故。
　　百姓苦啊。
　　王诞看出了儿子的低落情绪，便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梁晓峰也难啊，白莲教的贼人造反，他却没法剿。”
　　“没法剿?”王慎不解
　　“可他五月给朝廷的庭寄是明明白白的写着两浙已无白莲教匪徒啊？陛下因此龙颜大悦，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夸奖他剿匪有功啊!他这么做，不是欺君吗？！”
　　“他没有办法不欺君！”
　　王慎被这一句话搞得更是一头雾水
　　“没办法不欺君？”
　　王诞点点头
　　“去年陛下在第四次北伐时军需是靠你巡盐的银子得以维继，但也是在那时，陛下同为父表明了这次北伐的决心。”
　　“竟有此事！”王慎震惊
　　“可陛下……”
　　“陛下和为父一样，都老了。”王诞打断了王慎的疑问
　　“陛下不想给后世留下一个烂摊子，想在有生之年将大陈的版图再扩大一些，把北越那些蛮子赶到大海里喂鱼去！”
　　“原来是这样，陛下也是操碎了心。”王慎附和到
　　“风起于青萍之末。陛下更担心的是近年有愈演愈烈之势的白莲教，剿是最费钱粮的。单说去年的浙江府库，旱灾之后，哪还能拨出款来去镇压贼子？”
　　“那这么说梁总督只能求朝廷拨款了？”
　　“这是没办法的下下策了，即使他知道朝廷也是没钱。要不然朝廷会派你去巡盐解难吗？”
　　“那总不能坐等白莲教贼子星火而燎原吧?”
　　“当然不能。最后是皇上从大内拿了三十万两体己的银子给了兵部，筹集粮草，打造兵刃，让梁晓峰去剿的。”
　　“原来如此，按道理朝廷给了梁总督钱粮白莲教应该能销声匿迹了。”
　　“事情哪有这么容易。”王诞叹了口气
　　“如果真能上行下效，就算有天灾百姓还会背井离乡去找生路吗？”
　　“兵部有问题？”王慎也是回过了味，说出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兵部的那些老油条们怎么可能放过这个发财的好机会？三十万两银子，真正落到梁晓峰口袋的最多不过十七万两！”
　　“十七万两？这么少！”
　　王慎震惊了，皇帝体己的银子都不放过，这天下又有什么是他们不敢做的！
　　“那批军械正是禁军都督李山押送到浙江总督衙门的。他回来后就同为父说了一个字。”
　　王慎追问，“是哪个字？”
　　“是惨字。”王诞幽幽的说出了口
　　“三十万都杯水车薪，十七万两哪里能养活的了两浙的十万官兵。当兵的饿着肚子打仗，就算白莲教贼人都变成了猪让他们去捉也得费不小的力气。”
　　“梁总督不易啊，但就算这样也不能谎报贼子被被剿干净吧？”
　　“还是那句话，他没法不去欺君。兵部都是大皇子殿下的走狗，梁晓峰吃了个哑巴亏，给他十个胆也不能挑破这层窗户纸。而那时皇帝第五次北伐已经在准备之中，全朝廷上下都在等白莲教贼子被剿的好契子，梁晓峰敢碰这个霉头说白莲教捂不住，藏不了的事情吗？到那时候，还是剿匪不力，难逃罪责。辜负了皇帝的信任，和欺君在结果上并没有什么不同……”
　　“这都是什么狗屁倒灶破事！忠臣难道就要含冤死？百姓难道就要受着天灾人祸的折磨？那些国家的囊虫就能吃着百姓的血泪而高枕无忧？！”
　　王慎彻底愤怒了，他明白了自己身处于一个怎样黑暗的时代。他原本天真的以为只要打完了这场仗国家就能与民休息，大陈终能中兴。他错了，无论皇帝的决策是怎么有利于国家的，终会被这贪得无厌的大小官员吃个干干净净……
　　“慎儿，要改变这一局面只能靠二皇子殿下了。”
　　王诞望着昨日攻击后的武威城，感慨地说道
　　“我这辈子老了，不赶趟了。为父现在所期望的，就是让你赶赶趟。慎儿，你懂吗？”
　　“儿子必将好好辅佐二皇子殿下，扫干净朝廷的蠹虫，让全天下的老百姓的有口热乎饭吃！”
　　“好啊！不亏是我王诞的儿子！那为父又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王诞满意的点点头，王慎经过了这么多的风风雨雨，变得足以担得起王家的重担，年轻真好！

　　“李山何在？”
　　“末将在！”
　　“传我将令，开炮！火石一颗不留！”
　　“末将领命！”
　　旗手收到了李山的指令，红色旗帜猛地挥下，五十门虎鐏炮开始了惊天动地的怒吼。武威城内的守军还没有反应过来什么情况，只感觉到天旋地转，仿佛踩在了摇摇欲坠的石头堆上般的不真切，震耳欲聋的声音不断从身旁炸裂开来，无不令人胆寒。

　　“报——”
　　哨兵跌跌撞撞的闯进了北越皇帝忽尔列的议事大帐内，还没等哨兵开口忽而列便抢先问道
　　“外面怎么了，这么吵闹？”
　　“回，，，回皇帝可汗，是，，，是陈兵攻城了！”
　　“胡说！”忽尔列怒拍桌子站起身来
　　“陈兵昨日已被重创，怎么可能今日便集结好了？更何况攻城哪有这么大的声响？！”
　　“是，，，是，，陈兵攻城，他们带了更厉害的火炮，我们好多弟兄还没反应过来就……”
　　突然，一颗火石炸开在哨兵背后，哨兵当场变得血肉模糊，忽而列也不免的受到波及，被气浪掀翻在地。
　　“皇帝可汗！皇帝可汗！您怎么样了？！”
　　一旁的随从连忙去查看忽而列的情况，身上大汗服已经被灼烧的破破烂烂，脸上更是乌漆嘛黑，嘴角还有鲜血不断流出。
　　“军医！军医！快传军医！”
　　众人赶忙将忽尔列扶起，忽尔列这才悠悠的睁开了眼，咳嗽了几声才缓过劲来，他呆呆的望着那个被炸的四分五裂的哨兵，无力的摇摇头
　　“这，，，这火炮好生厉害！”
　　霎时，另一颗火石炸在了大帐外的院落里，巨大的冲击力震得大帐也摇摇欲坠。
　　“皇帝可汗，这地方不能呆了，我们快走吧！”
　　养尊处优的侍卫们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平日里他们跟着忽而列耀武扬威惯了，真刀真枪的干起来却是一个比一个怂得快。
　　就连王诞也是被这火炮震慑到了，打了一辈子的仗，这种威力的还真是头一次见，效果那是相当不错。
　　“好了，停了！”看见已经有了意料之外的收获，便也下了停止的命令
　　旗手收到了命令，黄色旗帜舞动，火炮也终于落得平静。
　　“慎儿，这次就由你来带着攻城吧！”
　　“遵命！”
　　王慎缓缓抽出佩刀，廖李二将亦是摩拳擦掌，势必要给昨天的不痛快找回场子。
　　“冲！”
　　王慎大喝一声，猛得驱动胯下战马，只听那战马嘶鸣，电光火石间便冲出了阵营。
　　“给我上！”
　　廖李二将目眦尽裂，有了虎鐏炮震场子，边军更是信心百倍，如潮水般涌向武威城，顿时杀声震天！

　　忽尔列大帐里的人更是备受煎熬。侍卫们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他们已经打心眼里害怕这个爆炸的大家伙，哭声喊声充满了大帐，伤到五脏六腑的忽而列更是痛苦不堪。
　　“你们听，这什么声音？！一个耳力好的侍卫听到了些许响动
　　“是，，是，，陈兵来了？！！”
　　谣言是最令人恐惧的，侍卫这一声瞎喊更是加重了他们逃跑的念头。重伤的忽而列也顾不得思考，逃出武威成了他求生的本能。
　　“跑！！！”
　　忽尔列用尽全力喊出了他平日里最瞧不起的字眼，侍卫听了更是如释重负，架起忽而列抬腿便跑。
　　武威城内的街道已经乱做了一团。侍卫们跑出来时太过匆忙，忘记了给忽尔列找马车。正在这时，眼尖的侍卫发现一个拉着驴车在街道上逃命的老汉，二话不说一觉便踹翻了这老汉。
　　“有车了！有车了！”
　　众人这才七手八脚的把他们的可汗放在驴车板子。其中一个侍卫从腰间扯下鞭子，正抬手打算抽驴子屁股赶车，老汉却是爬了过来死死抱住他的脚
　　“军爷，这是俺家里指着吃饭的畜生啊，你不能抢走啊！”
　　“滚你妈的！不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我们是什么人，要你个驴车又怎么了！”
　　侍卫暴怒，一个小小的贱民也敢挡他们的道，挣脱开束缚，抬腿又给这老汉一脚，老汉吃痛，身体不受控制的滚了两圈，终是躺在地上没了声响。
　　这侍卫看老汉不再动弹，怒气这才消了大半
　　“真他妈晦气！”
　　鞭子还是抽了下去，驴子吃痛，拖着忽尔列便跑动了起来，剩下的几人见状也纷纷上马，一块向武威后城门逃了去……
　　没了皇帝这个主心骨的武威城内更是人心惶惶。亲卫和守将在大帐了转了半天也没找到忽尔列本人，最后问了半天才从门卫那里获悉忽而列重伤逃跑的消息。
　　“皇帝可汗这就丢下我们跑了？”
　　亲信们不敢相信，平日里嘴里喊着同生死共患难的皇帝可汗会第一时间抛下他们这几万人马独自逃命。
　　皇帝可汗跑了。
　　不到半个时辰，守军几乎是人尽皆知。
　　士气正盛的陈兵几乎没怎么费力就登上了城楼，没有组织的北越守军崩成了一盘散沙，来不及跑的皆成了刀下鬼。吕公车还没来得及去城门就已经被内部的陈兵推开
　　武威告破！
　　王诞和王慎进城后抓住了被炸伤但没人救助的伤兵，这才知道忽尔列狼狈逃命的窘迫
　　“忽尔列一世英名，没想到今日毁在这驴车上了！这驴皇帝的名号算是跑不掉了吧？”
　　王慎这一句话惹得周围一片笑声，王诞亦是心情大好
　　“众将士辛苦！今晚庆功，犒赏三军！”
　　“谢大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