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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饮宴(中) ...

  •   酉时末,皇城。
      随着车辇缓缓落定,太监头赶忙把银元宝往怀里揣了揣,起身给王慎掀开了车帘:“少将军到了,我们进宫吧。”
      王慎笑着点了点头,步伐轻盈的下了车辇,太监们像小跟班似的紧随其后。皇城守卫看着这车辇下来的大红蟒袍顿时也了然于心,赶紧推开了城门。为首的小旗也是立刻换了一幅笑脸乐呵呵的跑着迎了过来:
      “下官见过公公,不知这位大人是?”
      那太监头目见这小旗是如此的不识货,赶忙嗔道:
      “你是新来的?怎么这般没有眼色!”
      小旗见这太监这样说话,也是匆匆解释:“公公见怪,小人也是这几天才平津大营调任的,对老爷们还生的很。”边说边从腰间解下一个小袋子推进了太监的手里:“一点点敬意公公笑纳,以后还望公公多提携。”
      太监头笑开了花,没想到自己才第一天出宫宣口谕就能收了这么多钱,那接过钱袋的手缩回了袖子里掂量了掂量,还不少!多了不敢说十两银子是有的!太监心理暗喜,立马换了一幅嘴脸给小旗引荐:
      “这位是大将军府……”
      “本将军王慎。”在一旁看旁冷眼旁观的蟒袍突然开了口打断了他,那太监头目也是赶紧接着话茬补了一句:“这可是当朝柱国王老将军的爱子,还不见过?”
      “哎呀呀,下官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是少将军!”小旗笑容更甚,连忙拱手作揖:“您快进您快进,千万别误了少将军的大事!”
      王慎听后古怪的看了这太监一眼,但没说什么,大跨步的向内城走去。
      小旗目送众人进了城门,才暗暗捏了把汗。
      好家伙,蟒袍!
      他内心惊到,这份殊荣可不是什么一般的臣子都可享受的,除了刘姓王,外姓得此的听都没听过!
      “唉,有个好爹就是不一样!看看人家这年纪轻轻就登堂入室,比咱们这些泥腿子可强多了……”
      一旁看着的小兵发起了牢骚,在一块的其他人也是打趣的说:“要说他也是真不会享福,要我是那当朝大将军的独子,还打个屁的仗!老子就把那英韵楼当家,天天去逍遥那神仙日子!”
      小旗听后心中暗哼一声,并没有理会这些手下的臆想,只是望着城外萧瑟的树丫出神,忽觉得有点寒意,把手又往袖子深处缩了缩。

      今日宴会,宫内灯火印天,跸道更是如此。
      王慎皱皱眉,看着内城前方的辉煌。
      天子跸道?
      虽然脸上仍不动声色,可脚下并无再向前一步:
      “公公把我引到这天子跸道,我一介臣子……”
      边说着,回头睥睨望着后面紧跟着的太监,眼眸寒意又添了三分:
      “难不成我哪里怠慢轻薄了公公……”
      “公公想让我王家满门抄斩?”
      小头目刚刚还沉浸在收获颇丰的喜悦里,可这头顶上轻飘飘的的满门抄斩却像是夏雷在脑海里炸开,腿肚一软,不偏不倚的扑通一声就跪倒在了王慎的朝靴上,连刚刚收的钱袋子和银元宝都掉了出来:
      “少将军见怪!小奴该死,忘了和少将军解释。”
      小头目这才想起老祖宗特意对他交代过的事,抖如筛糠的继续说着:“陛下对老祖宗说如果少将军来的迟了就走跸道,不论罪……”
      王慎看着的散落一地的银钱,也不知听进去了没,只是弯下了腰,把那碎银一颗一颗重新装进了那个小旗的袋子里,重新放在了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抬头的太监面前。
      “那是下官误会了公公,公公何必这样,快快请起。”
      王慎笑着把地上的人扶了起来,整理了整理他有些敞开的衣衫,觉得不再凌乱后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继续说着:“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小心一点是最好的了,否则啊……”
      看着这小太监帽子也是有点歪,他皱了皱眉,但并没有再帮小太监扶正,只是向前一步凑到面前人的耳旁,轻轻的飘了一句:
      “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暮春公公,您说呢?”
      说罢,没有再管杵在地面如死灰的暮春和跪倒一片不敢抬头的小太监,独自转身走向了明堂殿,可地上刚刚才扎紧的钱袋子和那锭银元宝却再无一人敢拿,一人敢看……

      明堂殿。
      刘病己看着落座的朝臣越来越多,也被这热热闹闹的氛围所感染变得乐呵呵的。他扫视了一圈,发现还没来的也基本就剩下刘孟容和王慎了。在身后的钱公公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十分应景的问道:“要不然老奴去看看少将军他们到哪了吗?”刘病己听后笑着摇了摇头,看着宝座上的空空如也,说着:“陛下还没来,不着急,再等等……”
      “是啊,再等等也不急!”
      刘孟容从殿门走了进去,笑眯眯的接着话茬:
      “大将军府离皇宫比较远,一来一去的难免耽误些。父皇还在更衣,我们再等等也不急。”
      刘病己回头,向刘孟容拱手施礼:“见过大哥。”
      “哎,符漓又和大哥见外了不是?”刘孟容笑着抬手扶起了眼前人继续说着:“咱们这么亲的兄弟就不搞这些繁文缛节了。”
      说罢,在自己食桌上斟了两杯酒,拿起了其中一杯递到了刘病己面前。刘病己笑着双手接过,酒杯刚碰到唇还未送入口,却被刘孟容打断:“符漓这样喝就太无趣了,咱们兄弟二人做个游戏可好?”
      “填个彩头?”刘病己斜着头,撤回了酒杯,笑问道:“皇兄请讲。”
      “哥听闻父皇怕王将军来宫耽误太多时间,于是特下恩旨可从跸道行走。”刘孟容边说着,把自己的那盏酒杯轻轻拖在手掌,目光却看向了刘病己身旁的钱公公:“钱公公不知是否有此事?”
      钱公公躬身,对着刘孟容行礼:“不敢欺瞒殿下,确有此事。”
      刘病己心中一惊,因为自己居然对此事并不知晓,但仍是古井不波,端着那盏酒道:“那说明陛下对王家恩宠有加,不知这件事和皇兄所说的彩头有何关联?”
      刘孟容望波澜不惊的弟弟,没有从他脸上看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不免有些失望,但却仍是皮笑肉不笑,继续解释:“彩头就是猜他会从哪条路来者明堂殿,是走跸道呢还是走普通官道。我们兄弟二人在所猜路口等待,到时王将军喝了谁的杯中酒谁就算赢。”
      刘病己听后也是来了兴致,接着问道:“那倘若输了的怎么办呢?”
      “既然是个小游戏,输了没什么,那就在宴席上自罚三杯如何?”
      “好,那就陪皇兄玩一把。”
      刘孟容见他答应了,赶忙便问:“那符漓先猜?”
      “还是皇兄先猜吧。”
      “好,那哥可就不推脱了。哥猜王将军走跸道!”刘孟容背着手,转头看向了同样拖着酒杯的刘病己:“符漓想好了吗?”
      刘病己没有搭对面的眼神,只是望向了殿外远方闪烁的灯火,仰头一口气便喝光了那盏酒。出于意料的是酒比往常烈不少,火辣感瞬时在喉咙里翻涌,不由的轻咳一声,原本白皙的脸上也爬满了红晕。
      一旁的刘孟容没看懂他这一反常的举动:“符漓这就认输了?那可是要自罚三杯哦!这酒可不是宫内自酿的黄酒,是端王府老王爷进贡的烈酒……”
      刘病己没有理他说了什么,只是自顾自的把那酒杯斟满,看着酒杯里重新弥散的热气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踏出了殿门。
      “皇兄,我选官道。”

      看着渐行渐远的刘病己,刘孟容这才望向了身旁那小兵模样的人:“你确实看见了王慎是从跸道走的?”
      那人思索片刻,好像下单了决心般开口说道:“小人虽然没有亲眼看见少将军他迈入跸道,但确实真真切切看见公公们是带着少将军走向了跸道方向的。”
      “好了,你做的很好,下去领赏吧!”
      “谢殿下,谢殿下!”小兵激动的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千恩万谢后跟着小太监退了下去。
      “大哥就这么确定王慎会走跸道吗?那个巡城的杂毛可没有亲眼看到哦。”楚王刘过在不远处站起了身,端着酒杯走了过来:“那要是输了怎么办?”
      “输了就输了,不过是喝酒的小彩头而已。”刘孟容笑着,一把揽住走过来的刘过:“走,和大哥一块去接王将军。”
      “哦,就这啊,大哥你可真无聊。”刘过虽然嘴上嘟囔着,身体却很诚实的和刘孟容消失在了殿外。

      入夜已凉,钱公公寻了间披风便追了上去。等他找到刘病己时发现正坐在官道尽头玉阶上,头虽然深深埋进臂弯里,但手心里的酒杯仍紧紧攥着。
      “殿下?殿下?”看着貌似在这里睡着了,钱公公赶忙上把披风挂在了他身上,拍了拍:“殿下小心受凉了。”
      刘病己被他摇醒了,睡眼惺忪的看着钱公公和自己身上多了的物件:“他还没来么?”
      “额,老奴也是还没看见。”钱公公自然知道殿下说的是谁,自然而然的接着话茬:“想必也有可能可能少将军走了跸道吧……”
      刘病己看了钱公公一眼却是摇了摇头:“我觉得他不是那样的人,他是……”还没说完,远处走来一个模糊的身影,离得太远钱公公看的不太清晰,只是能模糊的看见一团模糊的红:“殿下你看,那是少将军吗?”
      刘病己蜷着身子向那方向望去,可不知是因为刚转醒双眼仍有困意还是因为那杯烈酒有些微醺,在这灯火通明的宫内仍是看不清。
      不知为什么他很想握住那个明明在远处的身影,好像那是一个天生就属于自己又熟悉无比的部分,于是站起身来伸手去抓,这挥动了半天也只是把身上没系牢的披风甩了下去。
      他没来由的有些失落。
      最后还是收回了乱挥一通的手,一屁股又坐回了那道玉阶上,可杯中酒却依旧稳稳攥在手里,一滴也没洒出来。
      “殿下,这杯酒是您留给我的吗?”
      刘病己没有回答,只是转头看向身旁熟悉又陌生的声音,眸中那人的头发只是简单束了起来,不知是走的匆忙还是慵懒,还有几缕垂在耳旁。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规规矩矩工工整整。
      自己又有些羡慕了。齐码二十年来不必受这无穷无尽的条框困缚,连束发的样式都由不得自己。
      嗯?好像那人好看的眉目皱了一下?
      刘病己这就这样呆呆的望着。
      别皱眉,不好看了……
      也许是还有些清醒,这话没宣之于口。只是在心理打转,在那印照着朱红蟒袍的眼眸中打转。
      “臣,王慎,拜见殿下!殿下千岁!”
      看着那人好像是要下跪了。他摇了摇头。
      地下太凉了,自己坐着都感觉凉,那人怎么能跪下呢?
      也许是下意识,他一下子就抓住了那人的衣角:
      “别跪!太凉!”
      王慎看着向自己无奈摇头的钱公公,好像是明白了什么,笑着哄道:“是啊殿下,地上凉,那我们先起来好不好?”
      这样就对了,笑着好看,比皱着眉好看。
      他心想着。但还是没听明白那人说了什么,只是想回应就嗯嗯两声。
      王慎笑了笑,便伸手先去接刘病己手中酒杯。
      手指碰到他时,一瞬间像是电流般的酥麻感传遍了全身,让他即刻清醒了过来。
      他瞪大了眼睛,接踵而至的是脑海深处排山倒海般无穷无尽的熟悉感,狂飙的心律仿佛再诉说着离别后的短暂重逢,让他趋之若鹜,让他食膸知味!
      他发现自己想要的不只是这一点点,他需要得到更多,他应该得到更多!
      那颗沉寂二十年的心仿佛在这一瞬间冲破了神明留下的种种桎梏,在这朗朗夜空下,在这明明灯火中,在那团紧蹙的朱红蟒袍里,寻到了自己那颗心本该去往的归宿。
      他涨红了脸,手颤抖地缩回了身旁,没再敢看那人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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