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第六十五章：喜怒不定 ...
-
回到佟府，青藤请过安便躲进了房里，默默用了膳躺在床上，怔怔地望着帐顶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姐，”小易端着铜盆进来，皱皱眉道：“您还是先洗漱了再躺下吧。”青藤轻轻应了一声，不但没有起身，甚至连头都未曾转过来瞧一眼。小易咬了咬嘴唇，试探道：“小姐，您……想着七阿哥呢？”
青藤终于木然地转头看了她一眼，却又很快转了回去，半晌都不出声。小易愣了愣，放下铜盆拧了帕子上前给她轻轻擦脸，轻声问道：“您是怕七阿哥忘了您吗？
青藤摇了摇头，依然没有开腔。小易轻叹了口气，亦不想再打扰她，只好静默地收拾好东西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也许这个时候让她一个人待会儿，也好。
时间静静地流淌，也不知是过去了多久，只听得府里都渐渐沉寂下来，青藤才幽幽地吐出一口气。他……是真的不认识自己了。那么，那个人呢？是不是也和七阿哥一样忘了自己，再也不会想起。
可是怎么可以呢？他曾经说过，“破草藤，你藏哪儿我都能找出你来；就当你变成了一堆草泥，我也能够认出你来”这些话如今都不作数了吗？她不信，她不想相信，也不敢相信。
心口仿佛被一整块石头压着，就快要喘不过起来。青藤闭上眼睛，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欺骗自己，只是一遍遍说着，他一定、一定、还记得自己。只有相信，才会有可能，不是吗。
不过，那个人如果真的改变了呢？就好像当年孝懿皇后去世时一样变得完全不一样了，她又要怎么办？青藤捏紧了被角，脑中又不由自主地浮现起那一日的场景。
“死太监，你抱着爷做什么？放开爷，爷要去看皇额娘。”胤禛扭捏着身子，被太监缠着，怒气更是加重，说话声音带着寒气，带着让人惧怕的威慑力，呵斥抱着他的太监。
被打的奴才身单体薄，忍不住吐出了一口鲜血，双手却毫不松懈，心里想着：即使被四阿哥打死，他也不会放开。因为，他不能让四阿哥做大不敬的事儿，去打搅已经薨了的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最后的仪容四阿哥看过了，皇上便不让他再去看皇额娘，这帮人便拼死拦着他，他们不敢违抗皇命，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个平日里沉稳孝顺的阿哥在自己的寝宫里，对着他们拳打脚踢。而另一方便便是太监们自己受罚不重要，但四阿哥已经伤心如此，他不愿再让四阿哥在这个时候惹怒皇上，再去受罚。
“死奴才，狗奴才，爷要去见皇额娘，为什么不让我去见？狗奴才，放开我！”胤禛如发了狠的豹子，一拳一拳打在太监的背上。
“放开我……”胤禛的声音渐渐沙哑了起来，无力地靠在墙上，双手仍不忘捶打着那个太监，只是，力道陡然削减了不少，胤禛一直相信，他的皇额娘还在。
太监不松手，胤禛也耷拉下了手来，他的力气，仿佛在一瞬间被抽空了，呆呆地望着色彩斑斓的雕梁，如梦呓般的声音出口：“皇额娘只是睡了，睡了。”他们忍着不让泪水流出来，胤禛不让他们哭，自己也忍着，忍着忍着却是笑了，露出孩童般最纯真的微笑：“皇额娘睡着了，皇额娘说我背的书最好听……”
伏在四阿哥腰间的太监，哽噎的说不出话来，怔怔得看着地面，心里却是泛起了点点寒气。
周围的宫人亦是如此，看着四阿哥的嘴角挂着笑，表情却是那样的哀伤。
这样又哭又笑的四阿哥让人难以接受，四阿哥从不曾如此失态的。看四阿哥如此更是令人心痛不已。还是不忍心，松开了手。胤禛却似是突然清醒了过来，挣脱开他们的束缚，要冲到皇后寝宫。
他们一惊，没想到看似无力地四阿哥还残留着这般大的力气，他们手忙脚乱的拦住他，几个人扭作一团。
“四阿哥，奴才求您了，皇后娘娘真的去了……”
“闭上你的嘴。”胤禛气急败坏的挥手扇过去，那名哭求的小太监脸上，瞬间便多了清晰可见的指印。
“不准哭，皇额娘没死，你们一个都不许哭！”胤禛怒声呵斥着，声音嘶哑无力，说到最后，自己的眼眶竟然先潮红了起来。
众人难以再听下去，都低下头嘤嘤啜泣。不想，四阿哥却还是想趁机夺门而进，脚步踉跄着，快要接近那扇雕花大门……
太监们求救于青藤，青藤闭了闭眸子，本想让四阿哥不理会后果进去的，但见到四阿哥如此，想是进去了，只会真的扰了已去人。上前拉住了四阿哥温柔的道：“娘娘是睡了，这会儿子四阿哥别去打搅，等着娘娘醒来，四阿哥再进门请安可好？”
胤禛听了青藤的话，似乎真的信了，“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我等下人出来叫我进去，我不会扰到额娘。”这明明是谎言，而胤禛却信了。
皇后娘娘去后，康熙再一次来到景仁宫，看到的便是满脸污垢的四阿哥，颓然的跪在皇后娘娘的寝宫门口，四阿哥带着那令人倍感悲怆的哭腔，呢喃如念经一般的念着：“皇额娘真的只是睡了，你们开门让我进去，让我叫醒皇额娘……”
看到康熙的龙靴，胤禛就如光明的到来，马上回头大声说到：“前儿皇额娘还说胤禛背的书好，今日胤禛还要给皇额娘背书，胤禛要给皇额娘背书请皇阿玛恩准……”回忆起前两日的事儿，笑容不由自主的爬了上来，可越说到最后，越发的哽咽起来。这悲怜之笑，更让人为之心疼，怜悯。
站在他的身后的康熙，看着他一会儿笑一会儿怒生的样子，只是在心底泛起几丝失望与痛楚：“不准。”皇后去了，他不去书房，不来给自己请安。这就是他作为一个皇子该有的表现吗？
听到不准，胤禛颓然坐地，哀求的看着自己的皇阿玛。
康熙抬手想要叫人将他带下去重重的责罚，却听着他一会儿笑一会儿怒声的样子，心中的不忍渐渐多了起来。
罢了罢了，就让他好好冷静一下吧。他相信，他的儿子，终有一天会彻底的接受皇后去世的事实
“来人，将四阿哥锁在书房，不得四阿哥踏出书房一步，直至奉移皇后梓官至朝阳门外享殿，方准四阿哥出门。”康熙沉着声说到，两名侍卫应声上前便将四阿哥架了起来，准备送往书房。
听康熙的话语，胤禛不可思议，皇阿玛竟然不让他去看皇额娘，还要把他关起来，顿时心中产生一丝的怨恨。就如看敌人一般看着自己的皇阿玛：“不，我不要离开皇额娘……不！”
康熙不看他，视作无物。心中却不知如何痛。
被侍卫架起来的四阿哥死活不依，双手打着侍卫，双腿也狠命的踢着，“放开我，皇阿玛，我要见皇额娘，您让儿臣见皇额娘。”侍卫任四阿哥踢打，强行将四阿哥架走。
“皇阿玛，您不能不让皇额娘离开，胤禛不要皇额娘去什么外享殿，皇阿玛不要让皇额娘走，不要……”这几近哀求的声音传入康熙耳中，康熙却不曾回头看一眼。
胤禛哀求的声音越来越远，直至听不见，这才对一直站立看着这一切的人说道：“有机会帮朕好好劝劝四阿哥，让四阿哥相信，人去不能回，要学着接受。”康熙何尝不痛苦？只是作为帝王的他，只能将这些掩藏于心底。
“青藤会的。”青藤看着那悲怆呼叫的人消失在自己的眼中，这才转回头恭敬低下头回答康熙的话。
听了青藤的话，康熙这才回身看着青藤道：“四阿哥这喜怒不定的性子不能任由他发展下去，若往后依旧如此，朕找你。再者你须得在他平静的时候劝说他，让他接受，朕等你的消息，今晚给朕回复。”这话虽是给青藤说的，其实是要青藤转达给玉娥。在康熙眼里，青藤也不过只是一个小孩子。
青藤只得点头答应，她没有什么能力能够让四阿哥接受这一切，但她会努力。
青藤来到书房，站在门外就听到了房内东西倒地声儿，瓷器开花声儿，那手掌拍桌声最为响亮。青藤一进门，胤禛看了她一眼，似是没有瞧见，继续将手里的瓷器扔在了地上，“嘭”的一声，刺耳的声音让人想要捂住耳朵。
那些明朝留下来的瓷器都被四阿哥砸成了碎片，而青藤站在一边不说话，只是看着四阿哥那几近疯狂的行径，她心里亦是不好受，却硬要将心痛压下去，平静的看着四阿哥。
皇上说四阿哥喜怒不定，就是如此吗？时而大笑，喃喃自语，时而又怒气横生，谁都不放在眼里，近的伸手就揍，远的耐着性子叫过来，狠狠的打骂。
胤禛将怒气全部转移在了下人身上，悲悯的笑声总是会刺痛景仁宫的每个人，让每个人欲哭却不敢。
正想间，青藤觉得安静了，抬眼看四阿哥，心中一惊。
胤禛不想东西了，而是放下了手中的东西，缓缓走至青藤面前。看着她一脸的平静，心里更是狠狠的抽了一把，她是不是也相信皇额娘去了？皇额娘明明在睡觉，她不能相信。
她平静的表情，是在说明皇额娘还在，一定是如此。
寒眸盯住了青藤，伸手一把扣住了青藤的双肩：“青藤，你相信皇额娘在睡觉，对吧，皇额娘只是安详的睡着，等她醒来就会听我背书了，你说是不是？是不是…”胤禛面上的表情几乎可以说是温柔的可以溺毙另一个人的眸子了。但没有听到青藤的回复，胤禛心下顿了一拍，温柔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狰狞让人害怕的表情：“你不相信？你怎能和他们一样，怎能认为皇额娘没了？他们还在这里哭，谁准他们哭了？我皇额娘最讨厌爱哭的人，谁再哭我砍谁脑袋。”前言不搭后语，他都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被四阿哥抓着的肩膀，很疼，青藤却不吱声儿，只是静静的看着四阿哥。
青藤的不回答，更是让胤禛的心凉了。青藤这是怎了，怎不说话？是自己太粗鲁了吗？
想至此，胤禛马上变了，温柔的目光看着比自己低很多的青藤，表情就如甜甜的喝了口清酒，觉得回香无穷似得欣享表情，更如月兔柔柔的光给人朦胧的美感：“皇额娘还说看着胤禛娶妻生子，要抱孙子，她说要给孙子讲故事，给孙子做衣裳……”几乎沉浸在了美好的幻想中，很快幻想不知被谁打破，眸子变得凌厉阴狠：“可是，他们却要将皇额娘送至朝阳门外的外享殿，你说他们是不是糊涂了？他们不要脑袋了，竟敢送走我的皇额娘！”说到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这口气中的怒，早已可以使别人震破肝胆儿了。
更让人错愕的是四阿哥的眸子，一开始带着温暖，之后便冰冷的让人觉得掉入了冰窟窿，似乎周围是冰山，而人就在其中，冷不胜冷。那双本是深邃的眸子，此时却布满血丝不再深邃，时而怒火时而寒冰，可以将人烧死却又可以将人冻死。
“四阿哥！”青藤忍住眸子欲落的泪珠子，朦胧的看着四阿哥那带着怒气的轮廓。他不敢接受，青藤可以理解。可是作为皇子该有的度，四阿哥不能没有。而此时他就如一头豹子，失去了方向，迷茫不堪。“娘娘走了，您若如此，娘娘能够放心的走么？”她不指望自己能够让四阿哥找到方向，但希望自己的话能够指引他一点。
话才完，等着胤禛的回应，不曾想……
“啪……”
清脆的巴掌声。
青藤不可思议的看着胤禛，她第一次被四阿哥打巴掌，侧脸火辣辣的，生疼生疼。方才欲落的泪珠子，也随着四阿哥的这一巴掌，全然打掉了。落完了泪，便清楚的看见了四阿哥也是错愕的看着自己。
青藤惊愣住，也顾不得心里委屈，眼泪也没有了，有的只是惊然：“娘娘走了，请四阿哥接受这个事实。”对方依旧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且眼眸中有了一丝悔意，青藤便继续说，这个时候是四阿哥最平静的时候：“娘娘并不希望你因娘娘而伤心，娘娘走前对四阿哥说的话，四阿哥必然不能忘记。”
胤禛颤抖着右手，听她说话，看着她的侧脸，自己竟然伸手打了青藤。这个比自己矮很多，身子很差的人，却要承受自己这一巴掌……
“四阿哥，你若再有诸如此类让人寒心的行为出现，怕是这几日的守灵，皇上是不会让你去了。”青藤依旧平静的说，再抬头深深的看了眼四阿哥——
她，原谅他。
胤禛站立着还是没有动静。只是听着门‘吱呀’一声开了，听着她出了门，反手关了门。
书房内安静了，静的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这时胤禛才安静的陷入了自责中。
自己才该是受一巴掌的人，最该打的人是自己，却出手打了青藤。皇额娘去了，谁人都知道了，谁人都相信了，而自己却……不相信。
颤颤巍巍的抬起自己的右手，手有些麻。若是皇额娘在的话，一定心疼青藤，一定会哭泣……
那一巴掌，并不轻，以至于青藤至今记住，那是幼小时心灵上的一次伤疤。这么多年过去，时而想起那日的四阿哥，青藤便会后怕，怕四阿哥的怒不可制。
她不知道自己当时何以平静的走出书房的，也不知之后的半日里，她躲在哪里。只知道后来玉娥姑姑将她抱走，告诉她四阿哥已经平静了。
四阿哥已经平静了。
这个消息，让当时失神的青藤忘却了一切，心中高兴起来，四阿哥终于平静了。
那时的四阿哥，年仅十一，却已经如此让人惧怕了。而后的几年里，变化很大。曾经在任何人面前都会很自在，放得开的四阿哥，却在皇后娘娘去后，变的在人前冰冷如斯不愿多言，对有些人厌恶至极，甚至动不动就罚人，只在玉娥面前才会亲昵一些。
她和四阿哥也如往常的相知。然而离开的这两年，青藤有些怕。两年多的时间，并不是两日，一件事儿都能够让四阿哥变化，更何况这两年里不知会发生多少的事儿。
不知何时，嘴咬住了被角，已经将绣花绸被咬出了一个小洞洞，嘴里出现了一些棉絮的时候，青藤才反应过来，方才想的太过投入，以至于拿什么都往嘴里咬了。
将被子拉开，将嘴里的几丝棉絮拿掉，深深叹口气，起身……
此时，房内的红烛几近残无，却还在摇曳着那一点亮光。换了一支红烛，房内顿时亮堂了起来。走至桌前为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下。看到窗外的微光怔了怔，这才回到床上，原来天都快亮了。看着帐顶脑中有些恍惚，嘴里轻喃着：“四阿哥不会忘记破草藤的，一定不会。”
话才落，便闭了眸子，安心的睡去。
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第六十五章：喜怒不定
，还差
作者已关闭该文评论区，暂不支持查看、发布、回复书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