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華若夢》子夜青冥

27、第二十七章：你我相伴

　　康熙二十五年，五月十四日。

　　紫禁城夜已幕，宫灯初点，宫中大内侍卫整齐步伐巡逻着，重重古树下面些许宫女走动，出现一幅动中显静的画面。

　　而御花园中，有几名奴才正焦急的寻找着某人。

　　“四阿哥…四阿哥…”是四阿哥身边的贴身太监秦珏儿的声音。

　　“秦公公，我知道四阿哥去了哪儿。”跟在秦珏儿身边的青藤拉住秦珏儿说道。

　　秦珏儿很是着急，四阿哥下学后去了永和宫，可晚膳时间过去很久了，也不见四阿哥回来，皇贵妃这才命秦珏儿去永和宫将四阿哥劫回来，不曾想去了永和宫，永和宫的宫女说四阿哥老早就回去了，本以为大家走岔了，再回景仁宫，也不见四阿哥，这才想着四阿哥是不是又不高兴，去哪儿躲着了。“姑娘，快说四阿哥会在哪儿。”

　　“秦公公您和其他人都回去吧，跟娘娘说一会儿青藤和四阿哥晚些回去。”青藤说道。

　　秦珏儿看着瘦小的青藤，有些犹豫。“去吧，每次不都是青藤将四阿哥找回来的么，这次也能找回来。”青藤笑了笑，抬着头看着比自己高老多的秦珏儿道。

　　秦珏儿觉得青藤说的是，因四阿哥每次藏起来，都是青藤能够找到，也便放心了：“那一会儿找着了就赶紧回景仁宫，娘娘还着急着呢。”

　　“秦公公去吧。”青藤点点头。见秦珏儿将下人们带了回去，青藤这才往御花园西南走去。养性斋前叠石环抱，且树木茂密，想是四阿哥在那边坐着了。每次他去了永和宫回来，他都会找个地方静一静，青藤都已经记下四阿哥的习惯了。

　　青藤走上宽敞而通透前无遮拦的月台，看看四阿哥坐在哪个方向。轻微的摇摇头，嘴角上扬。慢慢的走过去，准备爬叠石。

　　“你站住，别上来。”青藤还未爬几步，就被某人冰冷的声音喝住。青藤怔了怔，继续自己的动作。

　　对胤禛来说已经七岁青藤，身材还一如当年救回来的模样，一点也不曾见长，倒是心智相对于三年前长大了些。请了太医来给皇贵妃看病时，给青藤看过，说青藤身子弱，且是女生长得相对较慢，所以青藤至今七岁，却还如五岁孩子般大。

　　看着她娇小的身体，胤禛些许的不忍：“说了叫你别上来，将本阿哥的话当做耳旁风？”胤禛说话的声音更冷了几度。

　　而青藤却充耳不闻，继续自己的动作，还差几步就上去了，就差几步了。

　　“破草藤！”胤禛方稚嫩的声音，很冷。这口气倒是跟康熙学的，见过几次康熙生气，所以有些那种冷冽味道。

　　坐在叠石上的胤禛心中一阵着急，上面只允许一个人坐下，再上来一个，怕是要站在危险的地方。她小小的身子能够站得住么？

　　“四阿哥……”青藤很快爬了上来，在一处危险地方站着，正好让她站下，她不动，不会有危险。

　　“你从来没有听过本阿哥的话。”胤禛送给青藤一记冷眼，将担心意味掩藏起来。

　　“四阿哥。”青藤笑看着坐着的胤禛：“心情好些了没？若是没有，青藤和你一起，等你心情好了我们再回去用晚膳。”不听胤禛方才说的话，他，她懂。

　　胤禛顿时无语，她从来不顺着自己，从来都是我行我素。

　　“四阿哥，回答青藤的话。”青藤微微弯腰，正好眸子对上胤禛的。胤禛眼眸闪过不自在：“知道了。”比自己小的家伙，总是能够将不快乐的事儿抛开，总是给人笑脸，做什么总让人觉得舒心。她，虽只是个下人，却如知己。

　　“四阿哥，今日德妃娘娘心情也不好吧？”青藤站直了身子，脚下动也不动。

　　“是，我去看她，她却只是看着六弟的灵位，她没有看我一眼。”今日是六弟的忌日，胤禛去看他，也看自己的亲额娘，不想他却被忽略了。

　　青藤道：“也许，德妃娘娘不想让你看到她哭红的眼罢了。”

　　“你这种安慰的话，留着去给十二阿哥说吧，指不定他对你眨眨眼表示相信。”胤禛屑意道。

　　青藤只是笑笑：“其实，青藤不会说安慰的话，但是四阿哥每次都一个人在这里待着，不觉得很孤单么，下次就叫上青藤吧，顺便青藤也想想爹娘，和你一起如何？”

　　胤禛抬眸，深邃看着青藤。她清秀的小脸上，只是诚意，且期待着胤禛的回答。“我在想，你想家的时候，是如何过的。”

　　“每次想家，都有你陪着我。”青藤道，真话，只有四阿哥陪着自己。胤禛一怔，从未想过她会这么说，这三年来，自己都处处刁难她，难道她忘记了么？只有用到她的时候，自己才让她陪着，而她都忘记了么？

　　见胤禛蹙眉，青藤挑挑眉，“四阿哥忘记了么？”胤禛挠了挠头，终于笑了出来：“还真没有什么印象。”

　　“那，青藤说给四阿哥听好么？”青藤站着，腿脚有些酸，动了动。

　　胤禛无所谓说：“你想说说吧，本阿哥倒是要听听。”

　　“记得，每次四阿哥从宫中回来，心里不爽快的时候，我都要去吵你，你记得么？”

　　“很烦。”胤禛道，每次都被烦到想要揍她，但是现在想起才知道，她是为了让自己忘记心中的不快，才那么做的。

　　“其实，每次四阿哥不爽，青藤也会不舒服，继而想到自己的爹娘，所以……当时，四阿哥在青藤身边。”青藤道。

　　胤禛蹙了眉：“你这话的意思是，本阿哥影响你想起了爹娘？”这死丫头，死活还是将罪魁祸首的自己揪了出来。

　　“两人都觉得心里不快，相互安抚，伤疤才好得快不是么？”青藤也不反对，歪着头说。

　　胤禛瞪了她一眼，旋即抬头看了看苍穹，很深，很黑，皓月慢慢爬了上来。相互安抚，伤疤好得快。她用她自己的伤疤来安抚自己，顿时胤禛心里暖和了些。

　　“四阿哥，我们回去吗？”尽快回去才是，娘娘等得急。

　　胤禛道：“再坐一会，不急。”青藤不愿意：“还是早些走吧，娘娘身子不好，不可让娘娘担心才是。”

　　“皇额娘信任你，你遣了他们回去，皇额娘也便心知肚明了。”胤禛道。青藤倒是点点头，很认同：“四阿哥若是喜欢再坐一会儿，青藤陪着便是。”

　　“你站着不累么？”胤禛蹙眉，让她别上来的，身子不好，还爱逞能。

　　青藤抿抿嘴：“青藤陪着四阿哥怎会累呢？”

　　“随你吧。”抬眼看青藤的眸子转移，正好瞥到了青藤站着那一小块平坦的叠石之上，她那双小脚有些发抖，他看得真切。

　　“我们还是回去吧。”胤禛道，她竟然在忍。她可从未忍过，而今次，却再忍。

　　“好呀……”青藤高兴。胤禛摇摇头，“你先下去，慢着点。”青藤点点头，慢慢转身，准备顺着原路下去，不想才转身，腿下就一软。整个人有往叠石下倒的趋势，胤禛眼疾手快，将青藤抓住，往自己怀里拉了过去。

　　“跟你说了不要上来的。”胤禛冷着脸，真是吓死人了，若是摔下去，她这点小身子，怕是几个月起不来床了。

　　青藤一惊，下一刻却稳稳的落入八岁胤禛的怀中，他身子也很单薄，青藤明显感觉得到，没有接着他说的话，而是摸了摸胤禛身上问：“你没事吧，四阿哥，能抱动青藤么，还是放心我吧？”青藤怕他摔着。

　　“你貌似才四岁的身体，我自然能够抱得动了。”胤禛瞪她一眼，抱起她下了山去。

　　到了下面，胤禛放下她：“以后还听不听本阿哥的话？”青藤笑了笑，依旧摇头。

　　胤禛瞪眼，正经之时他从来不强求眼前这个奇怪的人。所谓刁难，全是小儿把戏而已。

　　“走吧，娘娘等着呢。”青藤道，胤禛点点头，便前行，青藤随其后。

　　胤禛走着，忽而停了下来。青藤结结实实的撞在了胤禛背上。

　　“你走了不长眼啊？”胤禛回身瞪着青藤。青藤揉了揉脑袋道：“是四阿哥忽然停下，青藤才没有注意的。”胤禛无奈：“你低着头走路的习惯什么时候改过来？”

　　“曾经嬷嬷说过了，无论何时跟在主子身后，必定半低着头的。”青藤不满，一个人让这样，另一个人让那样，她到底该听谁的。

　　“你是人，该抬头时候抬头，更何况你和其他下人不一样。”教了多少次，这死丫头就是不长记性。

　　“四阿哥的话，青藤记住了。”青藤心中顿时明快许多：“四阿哥停下来是否要说什么？”

　　胤禛点点头：“这次随驾巡行塞外，你也跟着去罢。”

　　“不是皇上决定的么？四阿哥能擅自做主么？”青藤不由疑问，昨儿皇上来了，有意让四阿哥跟着巡行塞外，不想今日就决定了，但下人之类的该是皇上决定的。

　　“皇阿玛叫本阿哥带上两个贴身的奴才，决定带你和秦珏儿。”胤禛说完继续前走。

　　青藤跟上：“皇上能同意吗？而且青藤是个不中用的人，带着去了，怕是让人笑话四阿哥身边没有个好点的起居婢女了。”

　　“有皇额娘在，你不必担心。”胤禛顿了下，脚步也停下，侧看青藤：“你这破草藤，跟你说了几次了，别怕人家笑话，谁笑话，掌嘴便是。”

　　“可是……”

　　“可是什么？”胤禛不满，该犹豫时候不犹豫，不该的时候比谁都犹豫：“记住，你再是个不中用的人，你也是佟国纲的女儿，不是随便的一个婢女。”

　　“青藤知道了。”青藤撇撇嘴，只是一个对于外人来说，好了些的身份，但毕竟还是下人，到头来人家该笑话的还是笑话啊，四阿哥今次倒是放的很开。

　　“走吧！”胤禛前走，比青藤高很多的胤禛，走在前面，而青藤则是仰望着他的背影，一个年轻有未来的背影。

　　此次巡行，胤禔、胤礽、胤禛、胤祉四位年长点的阿哥随行。

　　初次来塞外的胤禛很是兴奋，青藤亦是如此，她在被抛弃之前，从未出过房门，被扔在大街上，被人救起，被送入宫中，这些都是意外中的意外，对于青藤来说已经是不一样的人生了。且，此时还来到了青藤母亲所说的大自然，她更是雀跃。

　　“四阿哥，你瞧，草原很美呢。”青藤叫唤，看着蓝天白云，看着碧草青山，就如同回到了自己家，她之前从未有如此感觉到，今次却有这样的想法，不外乎很吃惊。

　　“是很美，第一次来……”胤禛看着青藤高兴，自己也开心。和青藤在草原上奔腾，在草地上打滚，编制花环，相互戴。

　　“以后若是有机会，四阿哥还要带青藤来么？”青藤小小的手，抓了抓胤禛的戎装，那套小戎装在四阿哥身上穿着，显得英气且俊秀。

　　胤禛看了看青藤道：“皇阿玛带着本阿哥来，自然不会不带你。”

　　“谢谢四阿哥。”青藤很是开心，蹭了蹭胤禛的手，就如同猫咪一样。

　　“你这破草，别跟孩子似得。”胤禛嗔怪：“你虽然个子很小，但是你七岁了，记住。”

　　青藤放开胤禛，瘪瘪嘴，心里嘀咕，对于母亲所说的灵界来说，自己只不过是个很小很小的精灵而已啊。

　　“怎么，不满？”胤禛蹙眉。青藤摇摇头：“怎会不满呢，青藤没有这个胆子。”

　　胤禛抬眉，傲视青藤道：“谅你也不敢。”

　　“嘿嘿……”青藤傻笑。

　　“本阿哥觉得你来了这里跟宫里不一样了。”胤禛慈眉善目道。青藤红了脸，“我觉得，这里很接近我的家，感觉回到家了。”

　　“奇怪的草藤。”胤禛没有说什么。继续看着前方，看到了太子在骑马，便拉起青藤道：“我们去骑马。”

　　“呀，我不去了，我不会啊。”青藤紧张，看到那庞然大物，心里就慌。

　　“没事，不是有我么。”胤禛哪里愿意让青藤就这样留这儿。

　　“好，好吧……”青藤颤着声音，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胤礽早给胤禛准备了一匹温顺的小马驹，让胤禛骑，只因胤禛带着青藤。

　　在胤禛前头坐着的青藤，都不敢睁眼看下面，就怕摔下去：“四阿哥，我怕。”

　　胤禛笑了：“第一次听你说怕。”在宫中，她遇事儿可从来不会说怕的，只是蛮干，倒是玉娥姑姑的帮忙，这丫头才没有出错。

　　“四阿哥。”青藤担心，小心肝那个怕呀。“没事，睁开眼看看，有我搂着你，自然不会让你摔着。”

　　“好……”青藤慢慢睁开眼，看着下面，感觉好高，又看了看腰间胤禛的手，也便放心了。等心中的惧意没了，青藤开始雀跃了。“四阿哥，追上太子爷吧，你瞧太子爷的马跑的多快。”

　　“好，你坐稳了。”胤禛再将青藤搂紧：“驾……”语闭，马也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