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華若夢》子夜青冥

16、第十六章：殇女之痛

　　康熙二十二年，正月十五一过，康熙及大臣们便再次进入忙碌之中，而康熙的皇子阿哥们也都进入了忙碌的学习中，胤禛现在是每日除了进学，便是下了学去乾清宫，之后空了去太皇太后宫中请个安，偶有住在太皇太后宫中。每十日隆科多都会来景仁宫，教授胤禛骑射箭术，自然十日一次，胤禛也便将这个时间算的准准的，若是留乾清宫迟了，回景仁宫也会见到隆科多，只要隆科多在宫门下匙之前离开就好，胤禛那小算盘噼里啪啦的，从来就没有误算过。

　　晃眼便是初夏时日，皇贵妃临产期接近，胤禛也便很是担心，每次给太皇太后请完安就会急急忙忙的回到景仁宫，陪在皇贵妃身边，美其名曰：‘替皇阿玛保护皇额娘。’胤禛这话一出去，就被康熙‘臭骂’一顿，康熙当时心里那个气啊，胤禛说‘替’，康熙就来气，丈夫是儿子能替的么？后来康熙想开了，自知胤禛什么都不懂，便也觉得自己吃了飞醋。

　　且康熙还记得，在自己的万寿节之时，收到胤禛的礼物后，也生气，这小子送什么不好，送了一大缸的豆浆，豆浆倒是好喝，但是……康熙万寿节，胤禛就送这个，实在有煞皇家气势啊。而且胤禛还美其名曰：‘此乃大清之绝宴豆浆，寓意大清江山，由大清圣帝饮之，则江山便永远踩在圣帝脚下……’当时某人说的很好听，可，百官都在，后宫之佳丽也在，让人笑话了胤禛送的那一大缸的豆浆。康熙头疼，是不是他真拿江山当豆浆了！

　　当场，康熙就生气，想要亲自脱了胤禛的裤子，将其屁股打红了去，这小子太笨，就不动动脑筋，什么豆浆可以跟江山做比较？

　　好在胤禛没有恶意，年龄也小，且太皇太后都替他说了几句好话，康熙自然不再多说什么……可康熙那心里是多么的气啊，怎么就生了个这么笨的儿子呢？

　　倒是回头康熙质问胤禛的时候，他解释的让康熙也欣慰之。“皇阿玛，儿臣送的豆浆有什么错，豆浆意寓江山，您喝了江山永远是您的，且……这豆浆在以前有些老百姓都喝不到呢，而现在天下之百姓，人人都喝到了可口豆浆，说明皇阿玛是圣君，是您的圣明才让天下安宁，百姓乐业的……”

　　康熙当场无语，这小子的废话还真多，倒是说的人心花怒放的。之后也便不在追究胤禛的俗气了，又专门遣派了精奇给胤禛，希望他能够在嬷嬷那里学的不要那么俗气一点……

　　“皇额娘……”人还未进殿，就听见某人的声音了。精奇嬷嬷跟在胤禛后面，直叫小祖宗，是要教导四阿哥有个阿哥样子，不能跟平常百姓似得，张口就乱吼。

　　殿内端坐在炕上的皇贵妃摇摇头，胤禛还真是死性不改，圣上可是教训了多少次了，说着孩子性子太活，让他学着沉稳点，倒是越管他他越来劲儿啊。“禛儿，你这般大声的叫，宝宝被你吓着了……”皇贵妃抚着肚子，悠悠说来。

　　胤禛忙的就用手捂着嘴，两眸瞪大，看着皇贵妃的肚子，这时候才想起自己可能真的吵到宝宝睡觉了……

　　“皇额娘，禛儿错了……”蹭到皇贵妃身边的时候，胤禛诚恳的认错。“今后还跟着那么大声叫唤不了？”瞧着胤禛身后的精奇嬷嬷气喘吁吁的请安，皇贵妃只是挥挥手，跟胤禛说话。

　　胤禛摇摇头：“不了！”说话声音甚小。皇贵妃笑了道：“过几日若是我生了，你就去你额娘那里住几日，我坐月子不好照顾着……”

　　胤禛没有说话，只是盯着皇贵妃看，心里一丝的不安：“皇额娘，我不去！”去了就回不来了，皇额娘会不会只要肚子里的宝宝，而不要他了？

　　“为何？”皇贵妃笑了出来。“不去。”胤禛眸子不离皇贵妃，希望从她眼中看出点什么，倒是其他什么的都没有看出来，看到的都是笑意。但是……笑意之后是什么意思，胤禛就不知道了。

　　“不去就不去吧，你皇阿玛说让你去的，我本也没答应，听你这话更是不让你回去了。”皇贵妃笑的开心。胤禛那七上八下的心，终于踏踏实实的肚里放着。“皇额娘在吓我？”胤禛嘟囔着嘴。“哎……不如此怎能之皇额娘在禛儿心中的位置呢？”皇贵妃好不灿烂的笑着。

　　“皇额娘……禛儿虽有亲额娘，但是……您是禛儿心中唯一的额娘，您若不要禛儿了，禛儿就成没人要的孩子了。”说着就抱住了皇贵妃的膝盖，猛的落了泪。皇贵妃看着心疼道：“皇额娘错了，不该跟你玩的，好了不哭。不是说过男子汉是不落泪的么。”很久没有见胤禛哭过了，今儿是真的伤了孩子的心了。

　　“嗯，我不哭。”胤禛起来，用袖子抹了把两颊，他身后的精奇也是惊讶，四阿哥从来不哭的，皇宫里谁都知道，即使哭都是在婴儿时候，自会走路从不见他哭的，今次这般哭的伤心，不由的让人起了怜惜之心，嬷嬷也抹了把泪，孩子哭，她也跟着哭了。

　　“不哭才是好孩子，好了，今后皇额娘不会再跟你说回你亲额娘那里的话了，即使皇上下令也不去，好么？”皇贵妃哄着胤禛道。胤禛点点头，心里开心，皇额娘没有不要他。不哭后，听到别人吸鼻子，胤禛奇怪的转过头看精奇道：“嬷嬷，你哭什么？”

　　精奇被胤禛这么一问，愣住了，一时忘记自己为何而哭了。“额……老奴……额……”精奇说不出个什么来。

　　“没事儿干哭什么呀，有什么想不明白的跟本阿哥说说，本阿哥给你解决。”某人豪气冲天的说，完全忽略刚才自己才是带头哭鼻子的那个。皇贵妃跟那儿偷笑不已，这小子就这样，风雨后便是晴天。

　　“额……老奴……”精奇被吓得，已经没了话语，四阿哥变得真快。“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哭……”胤禛追问。精奇想说是因他而哭，但是话死活没有敢说出来，万一四阿哥说他刚才没哭，那她不就惨了：“老奴眼中进了沙子，这才……”

　　没等精奇说完话，胤禛就接话道：“嬷嬷好歹你也是个长者了，怎么能在皇贵妃跟前失礼呢？进了沙子得忍住，下次注意了啊。”

　　精奇就猜到四阿哥就是忘性大啊……“是，老奴记住了！”弓着身子，点头，心中感叹，还是伺候老主子好啊，小主子太不好伺候了。

　　“嗯，你去休息吧，这有玉娥姑姑伺候着就是了。”胤禛挥挥手，架势还不小。精奇出去，玉娥便进来，在门口候着的玉娥早知房内的一切了，进门嘴角还带着笑，请了安便侍立在一边。皇贵妃一直笑看着胤禛，胤禛回眸看着皇贵妃道：“皇额娘这般看着我做什么？”

　　“刚才谁哭来着？还害得精奇也跟着哭了。”皇贵妃道。胤禛先红了脸，继而反驳：“刚才我眼进沙子了，不是哭了。”性子还较为倔的，但是人家用过的理由，他再用不免觉得没有创意。

　　玉娥忍着笑在一边耸着肩膀，皇贵妃则是轻笑了出来：“你小子啊……”笑着便觉着不对劲，马上皱眉，手抚上了肚子……感觉肚子疼，孩子踹的重了些。

　　“娘娘……您怎么了？”玉娥忙的上前扶着皇贵妃，胤禛见势，心里一紧，很是担心，转头跑到门口，将那些个下人全部叫了进来，康熙早就备了接生婆子和精奇嬷嬷，所以这些日子跟着皇贵妃的下人比往日多出了一倍，胤禛出门就能抓一大把。

　　“娘娘……要生了……快……”玉娥失措的叫着，胤禛叫进来了接生婆子和嬷嬷们，自己和玉娥就被嬷嬷赶出了产房。

　　“姑姑，我额娘没事吧……”此时的胤禛倒是镇定，不慌也不忙，心里只是担心，希望没事儿，不过想到皇阿玛安排的如此周全也便宽了心。“姑姑……派个人去请太医，一会子生完让太医给我额娘看看……”玉娥点头去了，胤禛继续看着皇贵妃寝宫的房门，面色很淡定。

　　玉娥回来后，在门口只听见房内皇贵妃的叫声，胤禛心里好难过，女人生子却是如此的痛苦……

　　“四阿哥……”玉娥也担心的抓住了胤禛的小手。胤禛回之一笑，面色跟刚才比些许的凝重了。“没事儿，宝宝一会就出来了，没事……”胤禛安慰起玉娥了。“嗯，一定没事……”玉娥回应，不一会太医也来了，站在门口，焦急的走来走去，里面嬷嬷和接生婆子倒是只管喊着用力用力的……

　　“玉娥姑姑，我去找皇阿玛，很快回来……”胤禛没说完就放开了玉娥的手，接着就跑了出去，玉娥遣了秦珏儿跟上四阿哥，自己继续担心的看着那扇门。

　　胤禛短胳膊短腿的频率倒是很快，领着小太监就往乾清宫走去。这日康熙正和大臣们商量福建水师提督施琅进取澎湖的事宜，胤禛在门口等着，却迟迟不见康熙召见，面上不担心，可不知心里他多么的担心，希望皇阿玛去了在门口说句话，皇额娘一定有力气生孩子的，一定……

　　“四阿哥，再等等，圣上和大臣们，即刻讨论完事宜……”梁九功跟门口站着，拦着胤禛进去。胤禛定下心来看着梁九功道：“不别拦我，我就站门口听听……”跟梁九功说了，但康熙有旨不让人进，所以即使是皇贵妃生子，也不能啊……

　　“好，您就站这儿吧，别贴着门……”梁九功很是担心四阿哥等不及就开了门进去。“嗯嗯，就跟这儿。”胤禛听话的点点头，跟门口贴住，站了一会梁九功见其乖巧也便不再拉着他，不想这一放手，他就给推开了门，进去了……

　　“皇阿玛……皇额娘生子，请您快移驾景仁宫。”胤禛一进门，不管有没有人，就直喊了出来，康熙抬眸看胤禛，掩去眼中的担忧道：“几时了？”

　　“很久了，皇额娘都快疼晕了……”胤禛夸张道。康熙皱眉，看了眼站在一边的大臣们，还是李光地相对识相：“圣上，皇贵妃生子乃国之大事儿，您还是移驾景仁宫去看看……”

　　康熙看了眼其他人，个个都跟李光地一样说了些差不多的言语，意思就是希望康熙去景仁宫，康熙见此状，自然欣慰，“那么，进取澎湖之事宜明儿再论，现在移驾景仁宫……”

　　大臣们恭送康熙出了乾清宫，康熙便牵起胤禛的手，快步往景仁宫走。捏着胤禛的手很重，康熙并没有发现，倒是胤禛疼的有些含了泪，不过他还是没有提醒康熙，从这里看出来了，皇阿玛是多么的在乎皇额娘……

　　来到景仁宫，便听到了女人的叫声，康熙寻声而去，心里多焦急也只有自己和胤禛清楚了。

　　“皇阿玛，皇额娘没事的……”胤禛的小手回握了下康熙的手，而此时康熙才发觉将胤禛的手捏的红了……“没事吧？”康熙揉了揉胤禛的手道。胤禛回答：“皇阿玛，没事。”康熙回看胤禛，欣慰一笑：“没事儿就好，你皇额娘也不会有事儿……”胤禛只是看着康熙点点头，眸子如此清亮且带着希望……

　　康熙在门口站了两刻钟，便听到产房中孩子的哭声……不过不一会儿那声音变得虚弱了，声音渐渐的小了康熙不由的皱了眉，正欲进门，却被梁九功拦住了：“圣上，您不可进去。”

　　“走开。”康熙眸子一凛，梁九功缩了缩，但还是站在前面不动，规矩产房是不能进的。

　　“走开。”彻底的听不见了里面孩子的哭声，只听见女人的哭声了……“太医。”康熙等着梁九功喊道，太医‘嗻’了一声马上进了门。康熙只是冷着眸子看着房门，“皇阿玛，儿臣进去……”胤禛说着正要放开康熙的手，不想被抓的更紧。“不准去……”康熙道。胤禛不解，皇阿玛不能进，难道他也不可以吗？

　　“梁九功，赶紧让人将皇贵妃安置在隔壁，其间若是让皇贵妃受了罪，唯你是问。”康熙镇定的走到了另一间房子等着，等着他们将皇贵妃安置好，自己才能去看她。“皇阿玛……为什么没有了宝宝的哭声……”胤禛不明，刚才还有的，难道是睡了么？

　　“没有宝宝了……今次，宝宝怨朕来的太晚了。”康熙闭了闭眸子，旋即伤神的看着地面。胤禛顿时明白过来：“皇阿玛……”

　　“一会跟你皇额娘说好听的，以后别跟你皇额娘怄气……”康熙的话才落，胤禛头还没点，就见太医急急忙忙的进来：“圣上……”说话声音如此颤抖，且惧畏更多……

　　“怎么了？”康熙见太医来，眉峰更高了。“格格出生夭折……”太医道，康熙只是点点头，刚才就知道了。“圣上……方才娘娘大出血，现在没事儿了，但是……”太医继续说，依旧颤抖着。“但是什么？”康熙最不喜欢吞吞吐吐的人：“快说。”

　　“娘娘今后没有机会再育……”太医继续抖。

　　“什么？”康熙大惊，猛地站了起来，连带着胤禛也摔下了炕，好在康熙反应快，胤禛被康熙抱住，继而看着太医：“你再说一遍！”

　　“娘娘今后没有机会再育……”太医头垂的更低。胤禛也挺的很明白，不育就是不能再生孩子了，皇额娘以后就不能为皇阿玛生孩子了，不由的觉得心里一抽，自己和在皇额娘肚子里十多个月的宝宝一起玩耍，现在等着他出来，不想就这么没了……

　　“知道了……”康熙没了一丝气，颓然坐到了炕上，胤禛也被康熙安置在了身边对太医道：“调理好皇贵妃，若是还有个什么差池，唯你是问！”说完便挥挥手。双手撑着膝盖，无神的看着地面……孩子没了，锦儿也不能再生了……

　　“皇阿玛……”胤禛弱弱的叫道。康熙慢慢转头，看着胤禛。胤禛眨眨眼，不明白自己的皇阿玛此时想的是什么，眸子中只有自己，不……是透过自己想着其他的。

　　“今后，你皇额娘只有你一个儿子了，知道该如何孝顺你皇额娘了吧？”康熙出口是这句，胤禛以为皇阿玛伤心过度，会大发雷霆若是做什么发泄下的，不想就这么一句很是沉重的话。

　　“皇阿玛……”胤禛水亮的眸子，全然是不解。“你皇额娘只有你一个儿子了……”康熙转过头去再次重复这句话。梁九功和玉娥都站在外面，很奇怪房间内如此安静……

　　“皇阿玛……”胤禛只是轻喃。康熙没有理会，继续撑着身子，看着地面。良久，梁九功进门，见康熙和四阿哥坐在炕上，两人都低着头，坐姿都是一样……不由心里不好受，本是该高兴的日子，不想两个噩耗给了圣上。

　　“圣上，皇贵妃已经安置妥当，您是否去看看皇贵妃？”梁九功打千儿小心问到。“去吧……”康熙挥挥手，牵起胤禛，停留了一会，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