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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五十六 ...

  •   冬季,桃夭院到处呈现出一片萧条景色,郁郁葱葱的栀子都用厚重的油纸给蒙上,梧桐叶落得一点不剩,挂在中间的秋千也空落落的。
      房廊下临近屋内的小角,一顶漆金鸟笼里,有两只鸟儿甚是欢喜的在里面蹦跶,清脆的嗓音叫的分明婉转。借着从屋里漏出的热气,它俩神气的抖擞一身松软的皮毛,眼眶里黑白的小眼睛滴溜溜看着来去的侍女。冬日的严寒似乎没削减它们的兴致,反倒让它们认识了多彩世界的另一面。
      古茂又在家里将养了几日,喂完这两个小家伙,心里又想起了季之涣。按理说自己被绑架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他怎么也该知道了,为何迟迟不见他有什么消息?
      自从分别后两人再也没有任何联系,但古茂就是知道季之涣心里有她,不管他嘴上承不承认,她都知道。
      不然为什么都过去一个多月了,她身上的毒还没发?她细细回想起分别那天那个轻柔的吻,她最后回到家时,还感觉唇上留有苦味,是甜的苦。
      应该在那时,季之涣就把解药给了她吧。可他偏偏不说,还做出一副凶狠的样子,非要把别人和自己都伤到,才觉得自己没有输。
      古茂轻轻叹息一声,袖里揣着暖炉,慢慢踱到桌案前,整个人蹲在暗纹雕凤的黄花梨椅子上,找出一张信纸来,一个字一个字的往上写。
      屋内地龙烧的很旺,木莲进来时就看见古茂光着脚丫子蹲在椅子上,她放下手里端着的点心,绕过屏风,将古茂的绣花鞋提到椅下:“小姐,你刚刚好,可不能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咱们还是先把鞋穿上,然后再写信吧。”
      放下墨笔,古茂扭了扭有些发僵的脖颈,刚想下地,没想到腿也蹲麻了,她倒吸了口凉气:“哎,好,等我缓会儿吧。木莲,你来的正好,顺便帮我把这封信送到…”她想了想,也不知道能将信送到什么地方。
      木莲接过这封面上是芳草香叶的信,挪耶地看了古茂一眼,轻声说道:“是不是将信送到边关,送到质子殿下手上?”
      “连你也取笑我!”古茂作势要打木莲,淡淡的红晕一直蔓上了耳尖。虽然有些生气,但却没有否认。
      看着木莲走远,古茂不知又想到什么,光脚踩在丝绒地毯上穿上鞋一蹦一跳的就要出院门。
      适逢古政在家休沐,古茂拉着古政去了榭香院。妆缎狐肷褶子大氅上一圈白绒毛,衬得古茂愈发冰清玉洁。
      她怀里抱着暖炉,不知疲倦地看着呼出的热气在空中消散。父女俩走在去榭香院的路上,古政校考了古茂几个问题,发现她思维跳脱,总能说出令人意想不到的答案,可偏偏还不能说她错。
      “爹,照您看来,这场战事是不是挺顺利?”想起季之涣去了边关,古茂没事就往古政书房去,每每旁敲侧击,想从古政嘴里套出一点有关战事的消息。
      “我们家小宝贝什么时候对战事这么感兴趣了?以前爹爹怎么没发现呢?”古政侧过头,笑着问古茂。
      “这是季国的大事,爹爹既然在这个位置上,我身为爹爹的女儿,自然要比别人多长点心,这样以后到外面去,别人才不会小看了我。”
      明明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嘴上还说的如此冠冕堂皇。古政自然看出了她的小心思,但也没说破,就捡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讲给她听。
      两人说说笑笑,不一会儿就到了榭香院。
      院前伺候的丫鬟远远看见他们,一个赶忙进去通传,一个打起帘子笑眯眯的请安。
      沉香阔木的炕上两人正歪着说话,刘妈妈不知说到什么,逗得尹氏笑的前俯后仰。古茂进来时,忙上前搀着尹氏将她扶起坐好:“娘,在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屋里只开了小半扇窗,一进屋子一股热气扑面而来,仔细闻了闻,里面还夹杂着一股梅花的清香。
      刘妈妈忙下了炕,替两人脱下外面一层大氅。
      古政沿着炕上坐下,照例问了尹氏的身子,这马上就临近产期,府里早请来了专业的稳婆住着,以便随时照看尹氏。
      古茂听着父母亲细细的谈话,心里淌过一阵阵温热。人生在世,所求不过这般恬淡安宁的生活。
      等他们俩说会儿话,古茂和古政就一道走了。
      外面鹅毛大的雪落得纷纷扬扬,窗柩被冷风吹得“呼呼”作响。古茂踩着古政的脚印落后他半步,脚上新穿的靴面还是被融化的雪水打湿了。
      快走到分叉路时,古政叫她回去好好休息,自己则还要回书房看看军情。
      在这时老安急匆匆的走过来,面上难掩喜色,但又有些为难,两种奇怪的表情组合在他脸上显得滑稽。
      古茂给老安行了礼,慢慢往自己院子走。身后被风送来零星几个字眼,她凝神听了阵勉强猜出应该是北狄快退兵了,但是要求接回季之涣。脚下的步子不自觉的慢下来,古茂竖起耳朵,心里一紧,再想听时却只能听见踏过雪地的“沙沙”声。
      她皱了皱眉,感到有些奇怪,正巧走到院门口,看木莲手里空空的,一颗心才慢慢落回原处。
      “信送出去了吗?”
      “嗯,已经送走了。”木莲顿了半晌,看着古茂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事儿吗?木莲。”
      “额…没了。”她露出一个安稳人心的笑,“小姐好好休息吧。”
      古茂不疑有他,摇摇脑袋,转身回房休息去了。
      边关战事告捷,不久就传回大军班师回朝的消息。元帝这两日上朝时春风满面,一扫先前的颓丧之气。
      走在红墙青瓦的宫道上,远处琉璃瓦顶积落的白雪还皑皑的覆盖其上,晶莹的白色在朝阳照耀下闪着金光。嶙峋的雪松上也承了一点雪,有的化成水沿着针尖样的叶片滑落在地,有的太沉,从枝干上扑簌簌的坠到地上。
      青石板铺成的宫道两旁堆积着扫在一旁的落雪,中间一条清理出来的小道湿滑湿滑的,一不小心还容易摔跤。
      元帝今日心情好,索性下了朝后就自己在皇宫里转悠。先前去了御花园,这个时节种在外面的植物,除了梅花亭亭绽放,其它娇花要么被移进温房,要么被厚厚的油纸盖着,御花园里看过去难得一片光秃秃的景象。
      没什么新鲜可看,元帝兴致缺缺。曹越瞥了眼元帝的神情,跟在一旁状若无意的说:“奴才听说宫里西面有片梅林开的正艳,陛下是否要去瞧瞧?”
      西面正是众多嫔妃的居处,而那片梅林离皇后的未央宫最近,就在未央宫的后面。要是元帝去那片梅林,就不可避免的要去未央宫一趟。
      果然,听曹越这么一说,元帝也想起来自己已经很久没去看过皇后了,他略一思索,便点点头,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就往那片梅林去。
      梅林不大,但胜在品种多样,且开的艳丽。在这万物萧寂的时候,能看到这么美的花景也算是好事一件。
      闲闲的转了一圈后,元帝就去了未央宫。皇后正坐在临窗小榻上假寐,身上盖了一条小花苗蜡染贴布绒毯,两手交叠着放在胸前,很是端庄。就算是在睡觉时,也不忘身为一国之母的庄严。
      元帝在她的旁边坐下时,皇后就醒了。她急忙下榻,正要拜,元帝就稳稳的扶住她:“皇后免礼。”
      皇后立马叫人送来茶水、点心,亲自服侍元帝用茶。
      “哎,还是皇后这儿的茶好。”
      皇后母家原是江南一带的名门望族,祖上出过两任宰相。皇后嫁给元帝时,元帝还只是季国太子,两人一路扶持才有今日。当年还是太子的元帝还在皇后江南老家住过一段时间,所以皇后和他的一些生活习惯都相近,也难怪皇帝会夸赞这茶,想必是想起了以前那段不美好但难忘的回忆吧。
      皇后含笑又给皇帝斟了一盏茶。
      她最近心里正掂量选秀的事儿,正好这会儿元帝在,便想问问元帝的意思。
      元帝喝茶的动作一顿,按照祖制,明年确实该选秀了。但现在边关的危机看似解除了,可元帝也明白,等北狄知道季之涣死在季国时,指不定还会出什么乱子。
      面上看不出喜怒,元帝接着又喝了一盏茶,才慢慢说:“此事先不急,等明年开春了再说。”
      没有拒绝,也就是答应了。皇后虽早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但心尖还是泛起一丝酸楚。可面上还要装出一副大度体贴的模样,跟着说:“是,等来年开春,臣妾就着手去办。”
      摩挲着右手扳指的手一顿,元帝拉过皇后垂在腹前拘谨的手:“辛苦你了,朕今晚就在这儿用膳吧。”
      怔愣片刻,皇后似乎才反应过来元帝的意思,妆容精致的脸上隐隐浮现出喜色:“是,臣妾一会儿就叫他们去准备。”
      等元帝走后,皇后脸上的笑容才一点点扩大开来,眼眶里蓄积的泪光被她淡淡掩下,像是空旷的湖泊边那棵孤零零的杨柳默默无声的承受着四季寒暑。
      坚强又动人。
      宫里最是藏不住秘密,皇帝前脚刚出未央宫,后脚选秀的消息就像瘟疫般迅速在口耳之间传播开来。
      温暖如春的宫殿里,堆满名贵新奇的玩意儿。墙边一排排摆满了开得正艳的牡丹,花香四溢,根本没法让人联想到屋外冬日落雪的萧瑟。
      颈上围着一圈雪白的狐狸毛,倩妃整个人蜷在榻上,慵懒的艳。她正看着青烟蘸着蔻丹仔细的在自己手指尖上涂抹,一听见下头的小太监说这事时,手上一抖,鲜红的蔻丹硬生生涂在了手背上。
      青烟吓得立马跪在地上求饶。
      倩妃打发了报信的太监,又免了青烟的罪。不耐烦地打翻了盛在碗里的蔻丹,好好的一张紫漆描金山水纹海棠式香几被染的面目全非。
      “哼,自己没本事还想找些新人进来拉帮结派,尽给本宫使绊子,简直异想天开!”倩妃在宫里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没一会儿又知道了皇帝今晚在未央宫用膳的消息,她冷笑两声:“既然你不让本宫好过,那你也别想好过!”
      夕阳余晖洒在红墙青瓦的宫道上,淡黄色的色彩映着越出墙外的红梅枝,美人身披轻软的貂皮,内里隐约透出烟色的薄纱,在落花纷纷的梅树下翩翩起舞。
      身后坐撵的咯吱声打断了美人,倩妃惊的转过身,捂住红唇,满脸不可置信:“陛下,您、您怎么到这儿来了?”
      瞧着她一副受惊的表情,皇帝饶有兴致地说:“你又在这干嘛?”
      像是小心思被人发现的女孩儿,倩妃脸“唰”地一下就红了,支支吾吾的,想说但又不敢说。
      皇帝示意她上前来,倩妃顺势环住帝王的颈项,红唇擦过耳垂,声音里含着妩媚:“人家,人家想学以前的妃子,让自己染上花香,好、好伺候皇上您啊!”
      她说着话,环住帝王的手还不安分的在后颈上打转。
      就在倩妃靠近元帝的那一瞬,她身上那股带着梅花高冷的清香就迷的元帝乱了心神,加上美人玲珑的曲线贴着自己,娇艳欲滴的红唇一张一合,元帝立刻心猿意马起来。
      倩妃本就年轻,加上平日保养得当,现在看来也不过双十少女,皇帝大手一揽,圈住她的细腰,稍稍用力就将她抱上了坐撵。
      手在她腰上轻掐了下:“你个妖精!”
      倩妃连连求饶,元帝瞧她这样,更想惩罚一下她的大胆,便愈加挑逗她。
      那声声娇笑,混着花香传的很远。近旁伺候的太监丫鬟们齐齐把头埋下,生怕看见什么不该看的。
      车辇就这样背离未央宫的方向朝长乐宫的方向去了。
      正在叉路口张望的小丫鬟看见元帝的车辇调了个头,向另一个方向走,吓得跌跌撞撞往未央宫跑。
      正欢天喜地摆弄晚膳的皇后还在一个劲儿的纠结穿的衣服是不是不得体,嬷嬷喜笑颜开的劝慰皇后,两人正聊得高兴,就见那丫鬟慌慌张张的跑进来。
      皇后脸色难看的扫了眼那进来丫鬟,厉声道:“在本宫宫里做事,怎能如此不成体统?”
      那丫鬟“噗通”一声跪下来,身子像筛子一样乱抖,像是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奴婢看见陛下坐撵上坐着倩妃娘娘,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皇后愣了片刻,转身时衣角扫落了摆在桌边的天青色淡墨玉窑瓷碗,直直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溅起的碎瓷片弹的到处都是,嬷嬷脸色一变,连忙将皇后往后一拉:“娘娘小心被瓷片划到。”
      皇后抬眼看她,嬷嬷心领神会,吩咐小丫鬟们赶紧清理地上的碎片,自己则悄悄退出去。不一会嬷嬷撩起门帘进来,顶着皇后期望的目光,不忍地点点头。
      帝王最终还是去了长乐宫。
      皇后看着桌上摆的满满当当的一桌子菜,长叹一口气,若无其事的坐在桌前,慢条斯理的开始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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