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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三十七 ...

  •   敲锣打鼓的礼乐声近了,长龙似的队伍让街道显得狭小不堪。冉旭一马当先,一身红衣,高头白马,少年得意。
      古茂很是兴奋,趴在屋檐上,扯着季之涣的袖子:“姐夫真好看。”见他没反应又推推他,“殿下赶紧带我回去吧,我要先去给姐姐通风报信。”
      她眉眼弯弯,因在屋顶晒了会儿太阳,两颊显得粉粉的。季之涣扫了一眼冉旭,脸上笑意更深了。
      “那夭夭可要抓紧了。”
      话音刚落,季之涣腾身而起。古茂重心不稳,差点就要掉下去。加之季之涣也没像刚刚环住她,只是看她快要掉下去时,才伸手提提她的衣领。
      这次古茂是真的快要哭出来了,身前身后都没有倚仗,自己悬在半空,只有旁边的季之涣可以倚靠。她手忙脚乱的,慌忙之下像只八爪鱼似的紧紧抱住季之涣,根本顾不上男女有别。
      季之涣看了眼紧紧抱住自己的古茂,轻嗤一声:“果然中看不中用!”
      也不知道是在说谁。
      白净的小脸吓得皱成一团,睫毛上还带有零星的泪渍。古茂被吓得狠了,鼻涕眼泪齐齐流出,她顾不上拿手绢,只好往季之涣身上蹭。
      等她双脚重新踩在地上时,那颗悬起的心才将将落回原处。然后看都不看季之涣一眼,扭头就跑。
      剩下季之涣一脸阴沉地看着自己满是鼻涕眼泪的衣服。
      新郎官在众人的簇拥下来迎古雅芐,一群少男少女围着,七嘴八舌的起哄。古茂挡在闺房门面前,不让他进,非要他念几句催妆诗才肯罢休,身后众人跟着说好。推拖不过,冉旭眼神一凝,指尖一翘,咿咿呀呀的戏腔晕染开来:“不知今夕是何夕,催促阳台近镜台。谁道芙蓉水中种?青铜镜里一枝开。”
      古茂又起哄,大家笑作一团。
      对面的窗门缓缓打开,也是大红嫁衣,勾勒出美人姣好的身姿,嫁衣上绣制的朝凤百鸟随着走动在风中展翅欲振。上头被红盖头遮住,只露出了一截雪白的颈项,令人心生遐想。
      古茂不知怎得,一时竟颇为伤感。悄悄后退几步,隐在人群中,不让人发现她微红的双眼。
      因着古政的关系,婚事办的空前浩大。朝廷上下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争相送礼,连皇帝都赏了许多稀奇玩意儿。宫里的皇子季凛辰和季凛越竟双双上门来庆祝,沐承自然也来了。
      停轿、跨火盆、跨马鞍、跨米袋、拜堂…等一应礼节行完之后,古雅芐被送进了洞房,而冉旭还要在外宴客。
      古茂跟着一应人等也来到冉府。相比于古府,这里的热闹有过之而无不及。她带着沁芳和木莲在冉府里窜来窜去,看见什么都觉得十分新奇。
      正堂里更是挤满了人,古茂也凑进去,看别人争着玩投壶游戏。她不过在旁边站了一会儿,却感觉有人一直盯着她看。仿若是被毒蛇盯上的猎物,如影随形。她暗自四下看了看,也没看见是谁。
      不由得心里发慌。
      为了喜庆,沐承今日应景的穿了身玫瑰红色草木花卉样缎面襦裙,耳垂上挂了对血色珍珠泪耳垂,亮丽的颜色衬得她越发肤白胜雪。她安静的坐在正堂里,时不时和身边的雨薇说话,倒是反常。
      觥筹交错间,众人兴致高昂。女眷们坐在一起哪有不说闲话的,当下三三两两就围坐在一起,把自己近日得知的新鲜事都拿出来谈论谈论。
      说着说着,不知怎的,那些人就频频转过头来看古茂。她们也不是正大光明的看,而是斜着眼睛悄悄转过来看;或是装作在看别处,等古茂没注意她时,又快速的瞥一眼。
      古茂被这些人看的心里发毛,她刚想往外走出去避避风头,就见冉旭站在正堂中间,手中高举酒杯,朗声道:“今日是在下的大喜之日,冉某感谢各位赏光,这杯酒就算冉某敬大家的。”
      说完,他一仰头,干了这杯酒。
      见他如此,众人都纷纷端起了手中的酒杯,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古茂看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冉旭身上了,才又折身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冉旭见场面控制住了,冲古茂一笑,示意她放心。
      古茂错愕了半晌,才明白冉旭是在替她解围,她心中一暖,站起身来回他一礼。
      正当这时,一男子扶着门框,从外面踉踉跄跄、手脚并用的爬进来。他头发散乱,束发的玉冠也歪在一边,散下来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脸上浮有不正常的潮红,两眼半开半合,紫织锦缎镶边长袍松松垮垮套在身上,酒气冲天。他发觉众人都在看他,反而嘿嘿的笑两声,打了个酒嗝。
      古茂侧过头,下意识的把手绢抵在鼻下,手绢上清幽的香气堪堪能掩住这难捱的味道。
      那男子晃了晃有些昏沉的头,努力睁开眼睛在正堂上乱瞟,似乎在找人。凡是接触到他目光的女子都嫌恶的背过脸,凑在一处窃窃私语。
      他找了一圈,蓦然看向古茂的方向,砸吧砸吧嘴,打着酒嗝说:“美人儿,你快过来,爷等你好久了。”
      堂上好似热得很,他伸手把领前的衣服扯开一点,嘿嘿笑着说:“你给爷的定情信物还在这儿呢!今日你就别想跑了!”
      众人随着他的动作看去,只见他笨拙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崭新的荷包,上面苍翠的连理树根深叶茂。
      众人意味不明的眼神在古茂和那男子之间来回闪烁。
      不知是谁看清了他的脸,惊呼一声:“这不是江公子嘛?”
      冉旭闻言一惊,急忙朝古茂看去,见她也是一脸疑惑的模样,心里也不由得沉了几分。
      江锦怀,刑部侍郎庶子。京都与季之涣齐名的纨绔公子,一样长得风流倜傥,抛个媚眼都能让姑娘们酥了半个身子。
      因着是庶子,当家主母巴不得他整日流连花丛、不务正业。而且因为他头上还有一位兄长,他父亲对他浪荡的行为也不闻不问,只要没给家里惹出太大的祸事就任他在外鬼混。
      冷汗密密集集的攀上古茂后背,从江锦怀进门开始,古茂就感觉心头一跳,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牵引着她的心绪。
      她虽是站着,可腿却是软的。
      等她看清那人手中的荷包时更是如遭雷击。她瞧得分明,这根本就是她给教养嬷嬷的那只荷包。上次嬷嬷叫她绣一个连理树的荷包,她一直觉得嬷嬷真是考虑周到,这样一来既检查了她的功课,又可以用来给长姐做贺礼。
      可是前几日她在整理给长姐的贺礼时才发现这只荷包不见了,她在院子里找了几回也没找见,当下也就没在意,随它去了。
      直到现在她才明白,哪里是丢了,明明是有人想害她!
      想明白后,古茂凛冽的目光落在季之涣身上,偏偏他正漠视着堂中的闹剧,弄得古茂一时也拿不准是不是他做的。
      周围故意压低的谈话声断断续续传进她耳里,掌心因为手指蜷得过分用力而被掐红还尤不自知。
      她现在需要镇静下来,仔细想想其中的漏洞。
      其实这江锦怀她还真见过。
      就在不久前,想着大姐古雅芐不久就要嫁人,那时她们姐妹想再聚在一起可就难了。于是她央着尹氏,让古雅芐、古荷和她一起去盈竹轩看戏。散场时,她们从楼下下来,自己好巧不巧正撞上那江锦怀,只因对他的名声早有耳闻,古茂不想和他有过多的交集,只道了声歉,就领着沁芳她们匆匆走了。
      江锦怀又喝的烂醉,一见古茂长得淑丽可人,心思就活泛起来,对着美人的背影吹了几声口哨,赶紧吩咐下人去查古茂的身份。
      此后,只要古茂一出门,就随时可能会巧合的“遇上”他,惹得古茂烦不胜烦,最后干脆连门也懒得出了。
      现在想来,或许他也是被有心人利用。
      古茂抬头看向堂中神思各异的众人,扫过沐承时,两人的视线正好对上。沐承轻轻一瞥就淡淡的移开,显得尤为正常。
      门口又传来一阵喧哗,原来是冉老爷带着侍卫来了。众人自觉地为他让开一条路,他向古茂使了个眼色,希望她能暂且避避风头。
      古彦文和尹枢庭听见这番动静也忙上前来将古茂护着,带到了冉府内院。
      冉府的侍卫七手八脚就把江锦怀拖了出去,他在被拖着离开时,嘴里还一个劲儿地念叨着古茂的名字。
      季之涣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脸上倒是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不过眼底凝聚的冷意阴沉的吓人。
      就一会儿的功夫,他心里大概能猜到是谁策划的这件事。他不过是回府换了身衣服,就有人敢在眼皮子底下动他的人。
      正堂里终于恢复了平静,大家又像刚刚那样谈笑,但任谁都看得出来大家的眼神都有意无意地看向古府众人。毕竟之前刚听说古茂在外一夜未归,现在又亲眼目睹了这出精彩的戏码,他们的好奇心早就按捺不住了。
      端坐在喜房里的古雅芐听见外面嚷嚷的厉害,不像正常喝酒的样子。心里“咚咚”跳的响,她吩咐槐竺:“快出去看看是不是出事儿了?”
      槐竺应了声,又劝古雅芐放宽心,这才出去打听消息。
      没一会儿,槐竺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她不敢瞒着古雅芐,毕竟平素里自家小姐和三小姐最是要好,当下便把自己打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告诉了古雅芐。
      古雅芐急得站起来,伸手就想把喜帕摘下来,还是冉府派过来的嬷嬷按住她的手,劝道:“夫人别急,这样不吉利,外面的事儿咱不用操心,有少爷在,您安安心心在这儿坐着等消息就行了。”她向府里两个丫鬟使了个眼色,自己上前轻轻扶着古雅芐在床边坐下,将那方喜帕仔细盖好,“奴婢再出去打听打听,夫人放宽心罢。”
      听嬷嬷说的颇有道理,古雅芐硬生生按耐住心底的焦虑,打发她去了。
      冉府内院一角,古茂坐在床榻上,手里的手绢已经被她扯得不成样子。要不是哥哥们来的及时,她想,当时她可能就会出去端一盆冷水让那糊涂虫清醒清醒,看他还敢不敢做白日梦。
      得知消息的姚溱也赶来看古茂,当时他正和古政一起应酬,听闻此事后,顾不上和别人攀谈,两人直接就到后院来寻她。
      听古茂把事情前后一讲,古政自然是相信自己的女儿,他气得顺手拿起一旁架子上的五彩琉璃花瓶,但又想起这不是在自己家,只好又将花瓶放回原位,束手骂道:“什么东西!竟敢陷害我的女儿!”
      刚准备进门的冉老爷正巧听到这句话,他整个人一颤,脸上也挂不住,赔笑道:“亲家消消气、消消气,正好啊是江睿家的,到时走一趟刑部不就完了?”
      古茂见冉老爷来了,连忙起来行了个礼。
      冉老爷看古茂郁郁不安的坐在那里,心里也不是滋味,忙吩咐丫鬟婆子:“快去看看厨房有什么点心?都端来给古三小姐尝尝!”
      他又安抚了古茂两句,然后在古政耳边耳语几句,两人就一道相跟着出去了。留下姚溱在屋里陪着古茂。
      丫鬟们把点心都端过来了,姚溱伸手捻了一个桂花糕,递到古茂面前:“夭夭尝一尝,这桂花糕可好吃了。”
      他自己又拿了一个,含在嘴里慢慢的吃,似乎在回味桂花糕的香甜。
      “刚刚在外面趁大家没注意时,我还偷吃了一个呢!”
      古茂心里还生气,但听姚溱这么一说,那桂花糕的香气仿佛灌满了四肢百骸,心下一动,自然地拿过姚溱手里的桂花糕,一点一点地吃起来。
      糯糯的糕点入口即化,甜甜的味道通过味蕾一直送到了闷热的心尖,渐渐蚕食了烦躁的情绪。
      姚溱坐在对面,看着桂花糕被古茂小口小口地咬下,然后两个腮帮子动了动,轻易就咽下去了。
      这桂花糕明显很和她胃口,吃完了一块,眼里雾霭散去,又变得清澈透亮。看着她,姚溱的心间也仿佛被软糯的桂花糕填的满满的。
      冉府里房梁画柱全都被红绸锦缎点缀着,就算是偏僻的小院,屋里、窗户纸上也贴满了大红色的双喜。
      大红的薄纱被风撩起,季之涣站在窗外,朝里面看了好久。
      两人相对而坐,女孩儿笑容甜甜的,男孩儿眼里盛满星光,一脸宠溺。平日里艳俗的红,现在只剩喜庆的欢愉,衬得两人宛如一对璧人。季之涣面无表情地掐断墙角开得热烈的花儿,脚步一转,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乔禇震惊地看着季之涣被花扎破的手指,他好像没有知觉似的,任由血往下滴。乔禇硬着头皮:“爷,您的手…”
      “原来,这花有刺。”
      季之涣盯着手看了一眼,将花随意扔进路边的草丛里,掏出一方手帕细细擦净手上的血迹,然后一并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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