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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二十七 ...

  •   火红的烛光在灯罩里跳跃,在烛光照不到的角落里,灰暗和阴冷肆意生长。
      古政坐在桌案前,有些头疼的看着手里的加急信件,坐在他对面的姚溱也同样面露难色。
      姚溱今日是过来探望古政的。因少时在宫里长大,与皇子们一起念书习武,古政也算是他的老师;更何况明年春闱过后,自己便要进入朝堂。他原本就打算先到古政手下做事,所以到古府来的次数就频繁些。
      古政手里拿着古彦文送回来的信件,里面包含了他到江都之后查探到的一些证据和他自己的猜测。
      古家和姚家本就毗邻,再加上两家私交甚笃,古政早在心里就把姚溱当成自己的孩子了。
      看了这封信,他心里头乱的很,也不怕姚溱是外人,就把信也给他看了。
      “这???”姚溱有些不敢相信,“这信上若是真的,老师准备怎么做?”
      “哎”,古政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
      白底黑字的信件上,明明都是再简单不过的字句,可组合在一起却分外令人震惊。
      姚溱拿起信又从前到后慢慢看了一遍。
      古彦文在信中提到,他一路下江南,发现沿途凡是较大的集镇都有良道盐庄的店铺,在一些大的集镇还不止一家。他有心从当地百姓口中打探,于是得知良道盐庄是近三年才兴起的,权财极大又重诺,在百姓心中颇有影响力。因着卖盐是一本万利的生意,当地绅豪贵族不是没有抵抗过,而是抵抗没有效果,上面的官员们做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仅如此,他还从暗地里探查到良道盐庄盈利来的钱财经过几路分销几乎都流向北方一处并不起眼的小镇,可怕的是那处小镇是出了名的炼铁重镇。
      如此行事,其野心昭然若揭。
      姚溱深知此事颇为棘手,心中思索良久,斟酌一番才开口说道:“老师认为此事是何人所为?”
      古政皱了眉头,思索半晌,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质子季之涣!”
      “慎言”。古政伸出手,接过姚溱手上的信纸,叠成小方形,然后慢条斯理的拿着在烛火上烤,直至完全烧成灰烬。
      姚溱作了个揖,将心底的思量缓缓道来:“学生斗胆妄言,若此事真是质子殿下所为,单从他的做法不难推断出他与北狄不和,不然他不会冒此风险在季国境内招兵买马,暗自建立一支属于自己的军队。学生猜测可能因为他归期将至,他心里明白北狄容不下他,季国更容不下他,是以才出此下策。”
      坐在桌案后的古政暗暗点头,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但学生认为,这也可算上策。毕竟寒冬将至,每年北狄为了一整个过冬的粮食免不了要与季国交易。而且近年来北狄休生养息,兵强马壮,若真发生战争,我季国尚且勉力一战,可战后还得要解决粮草问题,因此胜的一方便能向败的一方提些要求,争取最大利益???这是建立在只有两方的情况下。若这时再有第三方力量,且还是一股不小的力量,那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戏码就上演了。”
      古政沉默的听着,右手不由自主的摩挲长袍外的纹路。
      “当然,这只是学生的一点猜想,当不得真。”姚溱又鞠了一躬,“天色不早,学生已叨扰半日光景,就不打扰老师休息了。”
      古政点点头,唤来老安送姚溱出去。
      皇宫里一处偏僻的小巷,秋风吹落树叶,铺在地上黄澄澄的一片,一脚踏上去还有些松软的腐败味道。
      小巷的尽头是一间不太大的院子,嶙峋怪异的树枝从院落里伸出来,歪曲的光秃枝干给小巷平添了几分诡异。
      院子里却并没有想象中落败,庭院中间的空地打扫的一层不染,一些秋季未黄的树枝还郁郁葱葱,靠墙的小水塘里竟还有两尾悠哉悠哉的红鱼,房梁下挂着的鸟笼里两只翠鸟活蹦乱跳的叫着???
      当然,院子里最多的还是安静。
      走到内室,只见屋里的床榻上躺着一个男子,他一身黑衣,面色发白,两只手紧紧揪着胸前的衣衫,两条腿奇怪的蜷曲,看上去十分痛苦的模样。仔细一看,才发现他唇色青黑,指尖发白,揪着的那处衣裳混着鲜红的血色,一段被折断的箭矢还稳稳的插在前胸位置,随着那人的呼吸上下起伏???
      季之涣躺在床上早已没了意识,他全凭本能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响。
      迷糊之间,他似乎又做梦了。梦里是在北方辽阔的草原上,草原雾气还未散尽,他和爹爹一同站在草原中央,被低低矮矮的花草簇拥着,爹爹头一次用那么严肃的表情看着他,之后的一字一句都像是烙印在他心上,
      “之涣,爹爹就要走了,你一个人要好好的???”
      “之涣,跟着你呼尔单叔叔,他会好好照顾你的???”
      “之涣,爹爹爱你???”
      “之涣???”
      ???
      每一句话都像魔咒,紧紧套住季之涣,午夜梦回时似是被人掐住脖子,几近窒息,然后要狠命的呛咳一阵才能醒来。
      草原上缥缈的雾气将父亲的身影渐渐淡化,独留他一人在广袤的天地间无依无靠。
      几朵浮云悄悄挡住了月亮的倩影,夜空下黑漆漆的一片。
      王太医坐在季之涣的床榻边时,还喘着粗气。他回想起自己被乔褚从床上拖起来,又背着药箱匆忙跑过来的狼狈模样就忍不住骂床上这人。
      但看着他额头上满是冷汗,胸前插了一支折断的羽箭,两颊惨白,嘴唇一张一合,似乎被梦魇住时,再多埋怨的话都化作一声叹息,开始尽心尽力的给他医治。
      等忙完这一阵后,天已经蒙蒙亮。微弱的晨曦从厚重的云中透出,就算是挣扎着也要照亮四方。
      经过这番折腾,王太医净了手,又细细把了脉,自己自言自语道:“臭小子,总给老夫惹麻烦,哎,要是下次再晚一点,你可怎么办哦?”他气呼呼的,却不凶,反倒显得可爱,“幸好啊,这次捡回一条命。”
      他坐到桌案前仔细写好药方,走到门外,轻手轻脚的关上门,将手里的药方递给在门外守了一夜的乔褚:“呐,这是药方,老规矩,自己看着办吧。”
      乔褚恭敬的双手接过,没多大感情的说:“多谢王太医,属下这就去抓药。”
      临走时,王太医又嘱咐乔褚:“好好看着他,要是有异常情况立即告诉我。”
      乔褚应了,亲自将王太医送出门去:“还请王太医保密,等殿下醒了属下就来通知您。”
      王太医叹了口气算是答应,背着自己的药箱慢慢往回走。
      浓烈的中药味充斥着整个房间,季之涣被呛醒,环视一周,发现在自己的房间里,这才松了口气。
      忍不住咳嗽几声,他强撑着准备起来,乔禇上前将枕头竖放,方便季之涣靠着舒服些:“王太医嘱咐殿下好好休息,这次身体亏虚太多,须得好好静养一段时间。”
      季之涣顺势靠在枕头上,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乔禇深知王太医与季之涣的交情,他可以说是看着季之涣长大的。他对这个整个皇宫都不待见的小娃娃很是心疼,就是这一丝恻隐之心,让他发现这个孩子身上的耀眼之处。如今两人之间的感情已经远远超过医患关系,轻松融洽的相处方式就好比是爷孙俩。他知道只要搬出王太医来,主子总要爱惜自己一段时间。
      室内还萦绕着一股中药味儿,季之涣在床边坐了片刻,就感到身子乏力。还没等他躺下,王太医就提着药箱进来了。他那白胖胖的脸上挤满笑:“你这臭小子,才刚醒就吵得老头子我不得安宁。再经你这么折腾,我这把老骨头又得少活几年啰。”
      嘴上说着嫌弃的话,可手下动作并不慢,就这会儿工夫,他人就已经坐在床边给季之涣诊脉了。
      季之涣也难得露出了笑容。
      “臭小子,这次怎么样?可还受用?”
      季之涣在床上昏睡了三天才醒过来,期间没有一个人来看过他,这座小院就和他这个人一样荒寂,注定被别人遗忘。
      “多谢王太医了。”季之涣一开口,嗓子里像是卡了个砂砾,粗哑的听不真切。
      王太医顺手给他倒了杯水递过去,他是看着季之涣长大的,这孩子表面上看着好好的,背地里不知经历了多少辛酸、苦楚:“你还说呢,幸亏老夫来的及时救你一命,不然你现在都在下面等老夫了。”
      季之涣又挂出他那没心没肺的笑:“行,既然你来看过了,就赶紧走吧,免得被人找麻烦还得我来救你。”
      王太医气得吹胡子瞪眼,看着季之涣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简直痛心疾首,就差指着鼻子骂:“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亏我还颠颠的跑来救你,感情你都无所谓?用完老夫就开始赶人!还有,你小子又在外面惹什么事了?那人这么歹毒,竟想要你的命?”
      季之涣突然不做声了。
      还有谁?自然是北狄那个看不上眼的呼尔烈。
      这次出门他身边只带了乔褚一个,没想到呼尔烈还真敢派一队死士过来暗杀自己,他寡不敌众,差点真把命给交代在那儿。
      看着王太医站在自己面前,活生生的骂自己,季之涣心里暖洋洋的。因为这么些年了,只有这个老头是真正关心自己,他摸摸鼻子,那双桃花眼微微上翘:“嗯,知道你最好了,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儿了。”
      看着王太医明显不信的模样,季之涣扯着嘴角笑笑,一双清灵的桃花眼在此时也暗淡下来,他慢吞吞的将前几天的遭遇告诉了王太医:“若是有人问起您,您就说我染了风寒,在院里养病就行。”
      王太医捋捋花白的胡子,冷哼一声:“罢了,你好好养病吧,老夫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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