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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二十六 ...

  •   难得的一个艳阳天,街上人也格外多,那轮火球不遗余力的将明晃晃的光辉洒向大地。季之涣见好就收,他抬眼一看,两人正好走到御容堂门口。
      他站着不动,双手环胸,微微低下头看古茂:“走吧,本殿下请你吃饭。”
      古茂仰头,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泛起柔美的红润,可神情却有些踌躇:“吃饭就不必了,臣女将酒带在了身上,一会儿给殿下送到酒桌上。”
      古茂一直认为季之涣叫她出来拿了酒,然后她再把药取了就行,根本没想过还会和他一起逛街。
      “一个人喝酒有什么意思?夭夭,你确定不随本殿下去?”季之涣挑挑眉,略带威胁的看着古茂,似乎她要是敢说半个‘不’字,他不介意当场让她见识自己的厉害。
      “哈哈,能和殿下一起用膳是臣女的荣幸,臣女只是没想到还有这种机会,一时太兴奋罢了。”古茂立马转了话头,“殿下,请。”
      御容堂虽然不是京城最大的一家酒楼,但胜在精巧雅致。楼高两层,每一层不同的装潢风格,代表不同的意义。
      比如第一层专供茶艺、戏曲,进门正中搭了一个半大的戏台,前面围了一圈看戏的长板凳,它的精巧布置在于每竖排长板凳之间用白色的细绢纱隔开,既避免了左右熟人太过密切的交谈,又给外面的人增加了戏曲的神秘感。
      二楼上自然就是吃饭的地方,装饰的古色古香,里面全是雅间。偌大的二层被一堵堵木墙给隔开,木墙上绘着美轮美奂的油画,无一不引人入胜。连接这些包厢的是一条条木栈道,要是不熟悉的人来,恐怕就和走迷宫一样,绕的头晕眼花也找不着出路。
      门口的小二看见季之涣和古茂两人,并没有因为两人的衣着或身份有丝毫的怠慢或谄媚,而是秉承一贯的不卑不亢、一视同仁,这也是古茂喜欢到这里吃饭的原因。
      两人被引进“梅”字包厢,小二端了茶水进来:“两位客官吃些什么?咱们楼里啊,不是小的吹,那味道肯定是京城独一份!”
      从进门就斜靠在软椅上的季之涣,指尖轻轻敲打着桌面,他咧嘴,含笑看着古茂:“把你们家的招牌菜都上来,夭夭,你看如何?”
      古茂端正的坐在桌前,正小口喝着茶,纯白描梅的杯盏中漂浮着点点红梅,在嘴里化成清冽的又夹杂着丝丝香甜的味道。冷不防听见季之涣问自己的意见,心里不由觉得怪异,古茂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几乎把头埋在茶盏里,低低的应道:“但凭殿下做主。”
      小二见两人之间气氛不对劲,识趣的退到外面:“好嘞,那小的去给客官安排。”
      季之涣挥挥手,随他去了。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不用抬头都知道一道视线灼灼的盯着自己,如坐针毡。古茂心里叫苦,却也只能装作不知道。
      终于,小二端着做好的菜肴上来了。打开门的一瞬间,门外清凉的空气争先恐后的涌进来,冲散了屋内若有若无的燥热。
      古茂看着满满一桌的菜,什么甘露羹、赤明香、贵妃红、八仙盘、汤浴绣丸???,应有尽有,看的她眼花缭乱。
      季之涣看古茂一副眼馋的模样,忍不住低笑两声。他先动了筷子,然后招呼古茂:“来,夭夭,千万别客气。”
      古茂心里当然是生气的。
      她气自己没用,明明都想好不理季之涣了,结果他一串糖葫芦就把自己收买了,自己反而还傻乎乎的替他开脱。她看着桌上的菜肴,努力把它们想象成季之涣,于是把气都撒在吃饭上。
      她正埋头吃得欢,一只手突然抚上自己的嘴角轻轻擦掉嘴边的饭粒,古茂动作一顿,吓得不敢动弹。
      这只手不像书生子弟的那般光滑,带着层薄薄的茧子,在她的嘴角只轻轻一碰便离开了。可古茂却感到那只手停留过的地方像爬山虎一样逐渐蔓延到整个面颊,她手忙脚乱的从兜里摸出手帕,用手掩着将嘴巴来回擦了一遍。
      对面的季之涣见古茂惊慌失措的模样,心情大好。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古茂脸上烧的厉害,她不想理会季之涣,生怕从他嘴里又听到一些惊世骇俗的话。纵使满汉全席她也不吃了,只规规矩矩坐在位置上,目不斜视。
      一顿饭下来,除了中间发生的插曲,几乎都是在沉默中进行的。前面古茂还吃了两口,后来她就不吃了。季之涣倒是一边喝着古茂带出来的酒,一边夹菜吃,看上去十分惬意。
      古茂带出来的是石榴酒,石榴是她去年秋天时去石榴林里摘的,和了些白糖、米酒一起酿成的。今春从梧桐树下挖出来时,她先尝过了觉得味道不错,才将它拿出来给季之涣。
      太阳西斜,烈日的余晖也叫人招架不住。有女孩儿穿了新秋的衣裙,一层轻盈的白纱罩在原有衣裳外面,朦朦胧胧,像是隔着琉璃看漏瓶中流动的细沙。
      两人用过膳后,又一前一后的走在街上。眼看离家近了,古茂心里惦记着解药的事,可从头到尾季之涣只字未提,古茂担心要是她再不提的话,季之涣就不会提了。
      她看着走在前面的少年,鼓起勇气追上去,小心翼翼的拉住他的衣角,低声问道:“殿下,我的解药什么时候给我?”
      早在古茂追上来时季之涣就知道了。少女带着她独有的栀子香气,一点点贴近。然后他感到自己的衣角被人牵住,牵着衣角的那双小手没用什么力道,松松的挂着,好像怕他生气似的。
      他静静的等着,等着看她会说什么好听话来讨自己欢心。结果小丫头怯生生的,直截了当的问出了自己的心思。
      不知道为什么,季之涣又想捉弄她,他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恶劣的想看她红了眼睛,哭狠了的样子。
      心里这么想着,便也这么做了。
      他转过身来,似笑非笑的看着古茂:“你叫我什么?”
      “殿下?”古茂试探着叫了一声。
      “不,你要叫之涣哥哥。”
      古茂惊讶的看着他,一双杏眼里满是疑惑。朝阳绚丽的颜色似乎一点点爬上了她的脸颊,粉嫩的像是春日里刚生长出来的花骨朵儿。
      “不叫之涣哥哥就不给你解药。”季之涣威胁道。
      他看着古茂,看着那双圆圆的眼睛里不全是自己的影子,还有天边散落的流云。
      听了他的话,女孩儿好像受了委屈,眼眶里渐渐盈满泪水,顺着眼角淌了下来。小嘴抿得紧紧,因为不愿意在他面前露怯,正拼命抑制流泪的冲动。
      一滴泪不期然的落在季之涣的手背上,还是温热的,带着少女的体温。
      古茂确实被自己欺负哭了,但季之涣心里却没有那种难言的畅快,反而心头胀胀的,有些酸涩,又有些心疼。
      但不可否认的是,古茂哭起来真的很美。至少比他想象中还美,女孩儿可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美,她睁着被泪水洗过的透明发亮的眼睛,执拗的看着季之涣,希望他改变主意。
      周围过往的路人见两个少男少女在这儿站半天了,女孩儿似乎被男孩儿气哭了,正伤心的抹眼泪。
      季之涣不怕这些,他本就是在黑暗中生活过的人。但这一刻,他望着古茂涕泗横流的脸,心里一软,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支使着他,支使着他去保护面前的女孩儿。
      他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感情,但是他知道,眼前的女孩儿于他而言是独一无二的。
      他恶狠狠地扫了一眼周围的人,凡是对上他眼神的,都慌乱的别开眼,心中升起一丝惊惧。
      然后,他温柔地将古茂打横抱起,用自己宽大的衣袖把怀中的人儿完全遮住,迎着斜阳,大步向前,稳稳的,像护住他最重要的珍宝。
      突然离地的惊惧令古茂惊呼出声,两只手下意识的环住季之涣的脖子,但又觉得这种姿势太过亲昵,最后两只小手落在空中尴尬的不知道往哪儿放。
      她又羞又恼,两只手捏成拳头往季之涣胸口捶:“季之涣,你快放我下来!你怎么这么讨厌?为什么总是捉弄我?难道你没发现我已经很认真、很认真的在和你做朋友了吗?”
      其实古茂本不是个容易哭的人,因为她要从季之涣手里拿到解药,要实现她对季之涣的承诺,所以她忍着心里的害怕、担心陪他玩了一天。眼看这天终于要结束了,可他似乎并不准备将解药给自己,所以她厚着脸皮去问,没想到他还拿这件事来逗自己取乐。
      于是积累了一天的怒气、怨气一时通通往上涌,逼得她红了眼。
      女孩儿当真是气急了,竟直接唤他的名讳,不管不顾的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说完后,她似乎又后悔了,抽着气小声和他商量:“我知道你是好人,不像他们说的那么坏,我一直都知道,所以、所以你能不能别再捉弄我了?”
      他听了,心里更是软的一塌糊涂,哪还舍得说重话来惹她生气?
      他埋下头,笑的肆意。贴近古茂耳边,声音又轻又缓:“好,我答应你。”
      风起了,带走亲昵的耳语。轻轻卷起衣角,鲜艳的衣摆一路画下彩虹的痕迹,好似稍霁的天空澄澈得只见点点流云。
      酥酥痒痒的热气喷在耳边,古茂没骨气的红了脸,一个劲儿的往他怀里钻,生怕别人看出她此时的难堪。
      送古茂回府后,季之涣没有立即回宫。他和乔褚又在街上乱逛了一会儿,两人在一家成衣店换了衣裳,确定身后没人后,一个闪身,进了一处偏僻的小巷。
      青石板铺成的路径一直延伸到小巷尽头,经年风霜,在上面留下了斑驳的碎影,路径两旁连着墙根处生满阴暗潮湿的苔藓,黏腻的绿中带着黑,附在墙角,恶劣的生长。
      这条路一看就少有人来,季之涣和乔禇踏着半干的路面在一处宅子前站定。季之涣敲了暗语,只听门内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然后是钥匙插进门锁的声音,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将门开了一个缝,探出脑袋来扫了一眼,便恭敬地低下头,侧过身子让季之涣他们进去。
      任谁也不会想到,良道盐庄的后门会开在这么荒凉的小巷里。
      林嗣北快步上前将季之涣迎进屋内,身后跟着那个矮个子的掌柜。
      “爷,您总算来了。”林嗣北像见着救星一般,兀的松了口气,“最近江都的生意有些棘手,这是二弟前两天送来的急件,您吩咐过不能擅自联系您,这些也就一直拖着没处理。”
      京都良道盐庄主要是由林嗣北把持,他与林嗣南是亲兄弟,早年被安排到季之涣身边饲马。他俩身世可怜,父母在一场瘟疫中都去世了,剩下两兄弟相依为命。季之涣见他俩身份干净,人也机灵,送他们去念书,结果两兄弟对练武念书没兴趣,在经商方面却很有天赋。
      季之涣恰逢用人之际,便放手将良道盐庄交给他们,短短几年时间,良道盐庄便已在季国站稳了脚跟。
      季之涣在主位上坐下,接过林嗣北呈上来的信纸,三、两眼看完后直接放进点着的油灯里,升腾的火苗席卷而来,片刻就把纸片舔噬而尽。
      虽说良道盐庄在江都发展很好,但是也遭到了像尹家这类当地老牌的阻挠。自尹肃被调回来后便借着古政的威名,联结当地许多官员,开始大刀阔斧的改革,给林嗣南添了不少麻烦。谁都没想到,他还真从林嗣南手中生生夺走一些股份。
      林嗣南毕竟初出茅庐,江都又是新环境,万事还是采取保守做法。经不起尹肃的折腾,他最后也是实在没法子了,才派人送了信件过来。
      谁料这段时间季之涣不仅要应付宫里人,还要想办法和古茂周旋。这样一来,事情便耽搁了。
      按林嗣南信上说的,早些时候辛苦收拢的股份中有二分之一又都被尹肃给收回去了。
      看完信,季之涣脸上阴晴不定,乔禇和林嗣北在旁边大气不敢出,只窗外槐树上筑窝的鸟儿偏着头跳来跳去,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沉思了半晌,季之涣勾唇一笑,在宣纸上提笔写下寥寥几字,折好递给林嗣北:“让嗣南照着上面做。”
      林嗣北点头应“是”,然后将信小心封在信封里,妥帖的在怀里放好,这才送季之涣出去。
      走到门口时,季之涣突然停下脚步:“这外面是什么鸟?叽叽喳喳叫的挺可爱,捉一些到宫里养着吧。”
      他莫名其妙说完这句话就走了。
      直到季之涣走远,林嗣北才反应过来季之涣是什么意思,他心里十分疑惑:“殿下什么时候喜欢养小动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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