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顺》飞絮搅晴冥

19、十九

　　直到“嗒嗒”的脚步声渐渐消失，房间里顿时陷入安静。这种安静中透着诡异，古茂紧了紧身上湿漉漉的衣裳，又将自己往后缩了缩。
　　抬头看见天花板布满灰尘，巴掌大的蜘蛛在上面爬来爬去，两张大网结在墙角，有几只苍蝇、小虫被大网束缚住了，挣扎了半晌却毫无用处。小榻下面时不时有多脚的蜈蚣来回爬动，顺着床脚，似乎有爬上来的趋势。
　　这一切都在安静中进行。
　　古茂试着唤了两声，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响，无端的更是让人害怕。尽管在墙的最上方开了扇小窗，但却看不见外面的天色。
　　终于，忍受不了这样的寂静，古茂将头埋在臂弯里狠狠大哭起来。
　　“美人哭的这么伤心，我可是会心疼的。”
　　一道熟悉的男声含着笑从头顶上方传来，古茂突然抬起头，在黑暗的环境中待久了，她还不适应这光亮，眼睛多眨了两下，才慢慢睁开。
　　女孩儿脸上涂的胭脂全花了，红一块白一块的，像个花猫。因刚刚哭过，她眼里还是湿润的，眼角泛着红，说不出的动人。
　　见到他，古茂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掌柜说上头的人已经知道时，她心里一面希望是季之涣，一面又不希望是他。
　　古茂看着季之涣一身烟灰色席纹开光提花缎衬长衫，边角银线绣成的云松和仙鹤闪闪发光，手里拿着一把折扇，悠哉悠哉的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想想自己一身湿透的落魄样，心里一酸，眼泪又要流下来。
　　季之涣用折扇挑起她的下巴，端详片刻，打趣道：“三小姐就没有什么话要说吗？”
　　“还是说我这里，三小姐住的很满意，压根就不想走？”
　　古茂心里还惦记着外面的沁芳和木莲，她们见她这么久没出来，肯定早就回府去寻人来找她。想到这里，她抿抿唇，将头歪向一边，也不说话，像是在和他赌气。
　　“你的两个丫鬟在另一个房间里关着，我嫌她们太吵，现下迷药的劲儿没过，应该还睡着。”
　　季之涣好像知道古茂心里在想什么，他走到古茂对面，不甚在意的在一方破败的小桌上坐下。
　　“你也别想着会有人来救你，我已经以你的名义给古府里去了信。”他慢慢说着，声音既勾人又冷漠，“三小姐因最近的烦心事，半路去了躺广缘寺，因天气不好、路途不便，便打算在山上住两天。”
　　不顾古茂惊异的目光，他继续说道：“在下还怕古大人和夫人不相信，另附了一件小姐的随身物品。”
　　他眼里闪烁着墙壁上的烛光，眼角微微上挑，透出些漫不经心。手中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整个人懒散的坐着，好笑的看古茂在他面前手忙脚乱的翻找东西。
　　“腰间里侧的平安符是不是没了？”他淡淡笑着提醒。
　　古茂手下的动作一顿，然后摸向腰间放平安符的里层，果然没有摸到那枚平安符，脸色就更不好看了。
　　“不用猜了，是本殿下帮你拿的。”他说着还“啧啧”两声，“夭夭真是狠心，去求平安符也不给我带一个。”
　　现在古茂可谓是又羞又恼，但更多的是害怕。
　　她的嘴唇已经开始打哆嗦，却还是完完整整的把话说出来：“你是故意引我过来的。”古茂说的很笃定，她想起那天在神仙山上发生的种种，后背就开始出虚汗。
　　“殿下想知道什么？”
　　这里暗无天日，而且从季之涣来到现在外面一点声音也没有，待了这么久古茂也没感觉到风，说明这儿很可能在地下。据他说沁芳和木莲也被抓了，那么天没黑之前古府是不会有人怀疑的。古茂现在最怕的就是季之涣不按常理出牌，毕竟他昔日的名声在外，就算自己比常人更相信他，但至少现在，古茂不认为他会有什么好心。
　　“聪明。”他赞赏的点点头，“我确实是有心试探小姐，不过，”他眼珠一转，似乎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三小姐不妨再猜猜本殿下想知道什么？”
　　古茂腹诽一阵，这人好生可恶，明明长着一张光风霁月的脸，怎么心肠这么黑？可现在她人被抓住，只能任人宰割，古茂不知道季之涣知道多少，但她不敢赌，心里害怕，也不敢隐瞒，只好将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他了。
　　末了，她红着眼，小心翼翼的看着季之涣：“殿下，我说完了，您看???”
　　对上她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季之涣勾起嘴角，走近古茂，看她缩成小小一团的可怜样儿，莫名觉得有些可爱。
　　他本来只是想逗逗她，没想到她这么可爱，季之涣玩心大起，他知道古茂没有说谎，但这事决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于是，他从怀里拿出一个玉白色的小瓷瓶，在古茂眼前晃了晃，颇有些引诱的味道：“我知道夭夭没有骗我，既然夭夭这么听话，顺便把这里面的糖豆也吃了吧。”
　　古茂惊恐的看着季之涣。这哪里是什么糖豆，分明是毒死人的毒药。
　　她不相信！她不相信季之涣是这样的人，年少时盘绕在心尖的曲子，是多么荡气回肠，温柔了她多少个哀怨婉转、清清冷冷的午夜！
　　尽管身子已经挨着墙壁，但古茂还是拼了命的往墙角里缩。阴冷潮湿的墙壁碰上她湿冷的衣裳，惊得她差点叫出声来。
　　季之涣见古茂这副怕的要命的样子，竟还低笑出声，他心里突然冒出一个荒谬的想法，还没多想，就从嘴里蹦了出来：“既然你这么害怕，那么现在本殿下给你两个选择。”
　　他竖起手指，煞有其事的让古茂选：“一是吃下这个糖豆；二是???嫁给我。”
　　“只有成为自己人我才放心，就像只有死人才不会泄露秘密。”
　　墙壁外挂的烛光不知怎的忽然晃闪了下，屋子里也是暗了又明。男子身形本就高大，他站在床榻前，古茂瞬间就感觉逼仄起来，眼里映着这张不管什么时候都好看的脸，心里慌得不成样子。
　　他见古茂手足无措，脸蛋也因呼吸不畅而有些泛红，突然又起了挑逗的心思。
　　他倾身上前，将人揽抱在怀里，薄唇贴在古茂耳边，轻轻的说：“这很难选吗？季???夫人。”
　　温热的气息打在耳畔，又酥又痒。古茂浑身一个激灵，绕过季之涣，从床榻上手脚并用的爬下来，期间胳膊肘磕碰在支棱起的床角她也没管，只一个劲儿的趴在地上磕头：“我不想死，殿下，我不想死。”光洁的额头上隐隐渗出些血点，她不敢去拉季之涣，怕又触到他的底线。
　　“我发誓”，她伸出三根手指，腰背挺得笔直，信誓旦旦的保证，“我绝不会向任何人说起关于殿下的事，若有违此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季之涣看着这一幕眉眼里淡淡的，让人看不出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真是可惜了，这两条路我可是想了好久。”他搀着古茂，试图将她从地上拉起来，“既然夭夭这么有诚意，那我也就退一步。”
　　古茂避开了他伸出的手，警惕的看着他从怀里又拿出一个和前面相同的玉白色的小瓷瓶。
　　“这里面也装着药丸，若是夭夭信我，就把里面的东西吃了，若是???”
　　还没等他说完，古茂就迫不及待的从季之涣手里抢过那个小瓷瓶，仰起头，看也不看就往嘴里送，明显是急着表忠心。
　　季之涣冷眼看着她吃下瓶里的东西，挑了挑眉，心情明显好些了。他拍拍古茂小巧的肩膀：“真乖，不过还得委屈小姐在这里多住两天，等时候到了，我亲自送你回去。”
　　古茂吃完药后闭紧双眼，没有想象中剧烈的疼痛，突然的惊惧渐渐变为持久的惴惴不安。
　　她不知道她吃下的其实是一种慢性毒药，服药的人每隔一段时间就必须服下解药，若没有及时服用解药，刚开始会感觉浑身瘙痒，如同千万蚂蚁在啃噬；一个时辰内若还未服下，身体不仅已经被抓的溃烂，还会从破烂的皮肤中流出带脓的血水，不出两个时辰，那人就会因失血过多而死。
　　她自然不知道这药有什么用，尽管身上还是湿哒哒的，她还是将自己缩在墙角，尽量与周围融为一体。
　　季之涣看古茂缩在角落里，尽管因为害怕身体有些发抖，但没有像他之前见过的那些人要么痛哭流涕，喊天喊冤；要么两股战战，丢人现眼。可她都没有，她只是静静的在那里，既识时务，又懂进退，也不刻意攀附。
　　他突然从心里生出些许同情，他好像从古茂身上看到了自己，那个躲在阴暗角落的自己。他看了她一会，然后沉默的走了。
　　昏暗的环境里，听觉比视觉灵敏。古茂听见已经远去的脚步声又渐渐逼近，浑身又绷紧起来。
　　她看见两个人将沁芳和木莲抬进来，扔在她脚下，又拿了干爽的衣服放在门口，然后就走了。
　　沁芳和木莲还昏迷着，她看见两人躺在地上不省人事，刚刚擦干的眼泪又开始不受控制的往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