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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NO.7 ...

  •   那晚和与拾山畅谈,原本为死亡的阴影笼罩,现在也觉得没什么了。
      尽量将死亡与病痛看得轻一些,可就过了两天,我晕倒在了家里。
      那天吃完饭后,胃格外痛,我想被活活碾压都没有这么痛,起身,只想倒一杯温水,却一头倒在地上,坚硬冰冷的地板砸得我蹊跷升天,大脑都在激荡,眼冒金星。
      那一刻,我真认为我已死了。
      可我还是躺在病床上,再次睁开了眼。
      眼前花白白一片,隔壁床的人正在哀嚎,我知道那是化疗的蚀骨的痛,这般的叫声也在熟悉不过,因为母亲临死前,就是这样叫着,实在太凄惨太凄惨了。
      我并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反而是更痛苦的,恐惧在未来的不久,我也会成为为那疼痛而打滚、叫嚣的人,灵魂都被消磨殆尽,只剩一副躯壳承受着。
      翻一个身,身体蜷缩了,那是不由自主的,想将自己包裹起来,躲避这现实,再次睡去。
      可惜未能如愿,,即使捂住耳朵,那声音还是传来,那心还是在颤抖。
      听见开门声,一个人向我走来,估摸着是医生,想要检查情况,我从被子里伸出头,望见的,竟是白拾山。
      其实在这见到他也不奇怪,他是医生,我知道,但没有想到他是我的主治医生。
      “醒来了?”白拾山走到床边。
      “嗯。”忍着浑身不适,我只能发出这个音节。
      “感觉好点了吗?”
      “嗯……”
      白拾山站得笔直,风骨铮铮,他的模样一直没怎么变,此时低头关切地看我,也没有居高临下的意味,
      我却有异样的心思,不为他,为我自己的巨大变化,为我自己的残破身体,感到不甘。
      如果我没有得病,是否能和他做回好朋友,不用多么近,只需不远便好,可这也是我的痴心妄想了。
      从此以后,他是医,我是医,再不可能自然地重归于好。
      况且,我可以继续停留的光阴也不剩多少。
      算了,不谈这些。
      我先做了一个全身检查,癌细胞已经扩散多处,根本没有生的可能性,白拾山却还是为我费了不少精神,给我一个现阶段的治疗方案。
      其实没有对生的渴望,但我还是同意了这个方案。
      因为他说,“我想让你活得久一些。”
      我也想回着,“我也想多看你几眼。”
      往后,我便开始了新一轮的痛苦,我不知道是多久化疗一次,模糊得忘记了时间,我只觉得,疼痛从来未缺席,时常在我的身体里驻足,折磨着、蹂躏着。
      我一次未叫喊,只死死咬住后槽牙,仿佛要将这疼痛咀嚼得吞咽下去,压住那呼之欲出的撕心裂肺。
      隔壁床的家属夸我坚强,我自然坚强,你是否看见我的家人来过一次。
      “要实在忍不住便叫出来吧,别自己忍着。”
      唯有白拾山如此说。
      是我太脆弱感性了,可不怪我,那一刻,我被触动,泪水的堤坝被他柔情一句冲毁,才发现席卷我的病痛多么真切,多么不好受。
      我说过,白拾山是特别的。
      从此以后,每化疗一次,我哭一次,却不叫喊,我仍不愿,再怎么样,也还是坚持这清高。
      过了一个半月,我日日夜夜与病床和药物为伴,病情没有好转,只是癌细胞不那么猖狂的,这在意料之内。
      白拾山每天都会来,与我说说话,或者交流病情。
      今天,隔壁床的人死了。
      正午睡,噩梦缠绕,脱离不出。睁开眼,就看见他的家属在收拾遗物,他的妻子抽泣着,怀里的孩子不知所措。
      他的病情其实比我好,却走得这么突然。
      转过身,不忍再看,强迫着再次睡过去。
      真情实感的恐惧扑向我,吓得我浑身颤抖,还是太胆小,原以为死与生无所谓的态度被击碎,所直面现在真实的近距离的死亡,就这样砸得我晕头转向。
      我开始抓不住灵魂,开始厌倦治疗。
      “你最近怎么了?”
      白拾山坐在病床旁,看得见我的游离,握住我的手,紧紧抓着,好让我有些实感。
      说不出回答的话,我整日整日地做梦,不容易地醒来一回。
      “白拾山,我妈也是得癌症死的。”
      “嗯?”他惊异于我的话,毕竟我从未提起过家里的事。
      他向我这边倾过来,想要听得清楚。
      我继续往下说着,“死之前她真的叫得好惨好惨。好像……我也跟着痛。”
      “她一直被我爸打,就是家暴。那时候她也叫。 ”
      也许意识模糊,但回忆清晰,情感也难忘。
      “你还记得一零年的元旦夜吗? ”
      “记得。那天的烟火很漂亮。”白拾山似是很心疼我,看不清,是因为泪水已经盈满眼眶。
      这般的回忆我一想起便不住地哭。
      “是很漂亮……当时你手机摔坏了,没看到我给你发的消息。 ”
      “你知道我发的什么吗?”转头,我看向白拾山,他是疑惑的。
      “什么?”
      “我发的我喜欢你啊。 ”
      他握我的手更紧了,却什么都未说。
      “我他妈喜欢你啊,白拾山,你知不知道。”我的疑问早已变成了陈述。
      “可是你没看到,一句都没有。”
      “就是那天,我爸直接把我妈打进了医院,然后她查出癌症,三个月就死了…… ”
      “我真的痛啊,心痛,你知道吗? ”
      “发短信给你,结果你手机摔了。 ”
      “怎么这么巧啊?怎么就这么巧? ”
      “是我他妈不配拥有爱吗?我谁都没有伤害过,我他妈天生就是gay,这能怪我吗? ”
      “我喜欢上好兄弟,我也不想的啊。”
      “我妈死在我高考前夕,我也还是得自己撑着。 ”
      掩面,稍微清醒,病房里只有我和白拾山,寒风吹不进病房,却停留在我心里。
      “高考完那天我们聚在教室里,我让你晚上来找我。”
      “我迟到了,你已经走了。”
      “你现在应该也知道我想干什么了。”
      “我想跟你表白,可是也没成功。”
      “我就是想说,我喜欢你,就是失败了一次,我还是想说。 ”
      “可是……怎么就这么难啊。 ”
      “忘不掉你,真的忘不掉你…… ”
      “我真的喜欢你。”重复多少遍,这都是我说过最为忠贞不渝的话。
      白拾山还是沉默,一贯的沉默,而我也开始为这全盘托出感到懊恼,不是释怀,是更大的伤感。
      片刻后,他靠我更近些了,将我的另一只手牵起,也握在手里。
      他望着我那双泪目,太深情了,又太冷漠了,我已料到他要婉拒。
      可我却听他说,分明而清晰的,“我想说,我也喜欢你。”
      这种桥段,放在电影里我都认为俗套,却真实发生在我身上,怎能不叫人动容。
      不再哭了,我吻住白拾山,浅尝辄止。
      原本也无须太多,我千沟万壑的青春在一刹那间被磨平了。
      白拾山将我抱住,这消瘦的身体与我的灵魂,不再拥有少年时的矫健。
      他拍着我的背,轻轻地,白拾山说,“所以好好接受治疗吧,我想你活得久一些。”
      终于,我将那最后的遗憾都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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