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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红衣年少 ...

  •   这一边,鱼敛和郑文恩斗诗,竞争火热,众人喝彩不断;那一厢,在曲水的下游,离桃源亭半里路的地方,三人相对无言。
      “不若雅弦带二位公子四下逛逛?”洛雅弦率先打破沉默,柔声问。
      见郑文兴双眼一亮,崔沅也便顺势应下:“有劳姑娘了。”
      洛雅弦将手中茶具逐一归位,轻拂衣摆起身,示意二人跟上。
      初阳之下,桃花、杏花、梨花欣欣然绽放,伴悠悠笛声,如入仙境。三人踏着绵软的青草,临着清新的和风,只觉心旷神怡,通体舒畅。
      走着,走着,笛声越来越清晰,雀儿、蝶儿也似乎多了起来。
      不知不觉,放慢了脚步。
      停下。
      花林中,一道身影落在枝头。
      霎时,世间万物都作了他的影。
      以花为貌,月为神;以玉为骨,雪为肤。十指纤纤执一支长笛,红衣灼灼晃世人眼眸。
      年少的容颜,已风华绝代。
      一曲终了,那少年垂眸,声如落玉碎冰,清凌凌不似凡人:“来者可是客?”
      “洛雅弦见过小公子,”青衣少女双手交叠于腰际,屈身行礼,“两位公子初来此地,游赏风景,雅弦正为引路。”
      “既如此,”少年轻身跃下枝头,呼吸间来到三人面前,一笑,“在下周理义,可否与三位同行?”
      如繁花盛绽,如皎月凌空。
      愣愣地看着眼前风流潇洒的红衣少年,郑文兴只盼手中立时有一支笔、一张纸,将少年的姿容描绘下来;但纵使是他,也没有这般笔力将其神韵气质全然复刻。
      非他画技不精,实在是此人恍若神仙,超脱红尘之外。
      “雅弦之幸。”洛雅弦又行一礼,唇畔笑意柔和。
      另两人也无异议。
      此方园林,一处一景,又以石砌的高墙间隔,上刻花鸟虫鱼,四时变换,镂空处使游人得以窥到墙后的风景。
      不少墙壁上题有诗句,草行楷隶,笔迹各不相同,出自不同人之手。
      见此,崔沅不禁想到小云楼门口的那块牌匾,论风骨,这墙上的皆不能及。
      他也就说出来了。
      “崔兄觉得那字写得好?”周理义抬头,星眸璀璨,更衬得少年人面若好女。
      崔沅一愣,若有所悟,答道:“行云流水,浓淡相融,飘逸且不失风骨,实乃大家之作。”
      “那晏清在此谢过崔兄夸奖。”周理义飒然一笑,拱手作揖。
      “咦,竟原来是晏清的墨宝!”郑文兴很是吃了一惊,忽又想起什么,转而问,“晏清今年可有十二?”
      少年容貌昳丽,但仍可看出五官未完全长开,且尚未束发。
      “刚满十二,”周理义笑道,顺手折了枝梨花,“那我猜郑兄今年十八,可对?”
      “正是!”郑文兴惊喜,眉眼清澈,满是少年气,“晏清是如何知道的?”
      周理义但笑不语,明亮的眼睛好像在说:你猜。
      水袖掩住朱唇,洛雅弦勾起嘴角,心想,小公子又在逗弄人了。
      “这牌匾上的字是几时题的?”崔沅问。
      “两年前,亦是初春时节。”周理义拨弄着花枝,回答。
      当真是少年英才,崔沅心想,那些个古稀之年的书画大家都未必写得出这样的字。
      “晏清,你是常待在这小云楼中吗?”郑文兴问。
      “是的,楼主为我义母,这儿是我家。”周理义将修饰过的花枝左右看了看,觉得还不错,“不过之后我便要去荣州了。”
      “荣州?崔大哥也要去荣州呢!”郑文兴猛一拍崔沅的肩膀,喜道。
      崔沅被拍得呛咳一声,无奈地摇摇头,目光落在眉眼皎皎看过来的小少年身上:“愚兄要往荣州的上行书院求学,以备来年秋试,出行定在下月初。不知晏清所为何事?”
      话一出口,他又觉得不妥。两人相识不过一刻钟的工夫,他又是自报家门,又是打探对方行程,实在失礼。
      却见周理义黑亮的眸中掠过一道光华,如玉石宝珠,如稀世奇珍,叫人被吸引后移不开眼。
      “那可真是巧了,”周理义蓦地一笑,露出洁白的牙,“我也要去上行书院呢!不如与崔兄一道?”
      崔沅浅笑,当即应下。
      这事就这么定了。
      这一日,至申时,文人们陆续离开;亦有不少人留下,等待夜晚的小云楼——与白日截然不同的世界。
      洛雅弦捧着玉壶春瓶缓步走在院内,瓶中插了枝梨花——白的瓣,黄的蕊,翠的叶,细致典雅,不矜不骄。
      皓腕柔荑,撩开重重纱幔;莲步轻挪,踱过道道门槛。
      “楼主。”青衣少女行至房门口,站定,倾身,将花瓶置于窗台边,动作轻缓。
      房内的紫檀木榻上,层层叠叠的绫罗绸缎间,美妇人慵懒地斜倚着,微垂眼眸,似在小憩。
      待洛雅弦离去,美妇人才缓缓睁眼,凝视那枝梨花。
      半晌,轻笑。
      “如此……也好。”
      另一边,洛雅弦回到房中,在侍女的服侍下梳洗打扮,换上藕荷色裙装,头上别一根玉簪。
      “姑娘,是否太过素净了?”侍女说。
      “我不过在旁弹琴,打扮得那般艳丽作甚?”洛雅弦反而笑问。
      侍女想了想也对,姑娘一向明事理,有主见。
      一刻钟后,洛雅弦抱着古琴来到后堂,那儿已等了十几个姑娘,环肥燕瘦,各有千秋。
      白衫蓝裙的姑娘抱着琵琶,轻纱半遮面,似水的眸子欲语还休;红袍姑娘梳着流苏髻,身上叮叮当当挂满了金铃铛,身段窈窕妩媚;青衣姑娘怀抱一把古朴长剑,正抚摸剑穗……
      洛雅弦与身着红舞裙的姑娘对视一眼,互相点头示意。
      大堂里,宾客满厅,欣赏台上佳人黄鹂般的唱曲。
      一曲毕,佳人巧笑嫣然,施施然退场。
      欢呼声与掌声中,各色绢花从台下抛上来;二楼雅间的贵客更是大手笔,千两一朵的红绢花天女散花似的落在台上,堆出满当的一片。
      幕布落下,两名短打少年快速上台,利落地将绢花拾入筐中,退下。
      不过一会儿,厚重的幕布重被拉起,台上变了一副景象。
      数条鲜艳的红绸布交错在半空,如同红色织网。
      “叮叮当~”
      清脆的铃铛声中,红袍姑娘踏着红绸布出场,雪白的足与艳丽的红交相辉映,无端靡丽,教看客脸红心跳。
      少女一扭腰,一旋身,时而露出一段纤腰,时而露出一截细腿,舞姿曼妙,风情摇曳,落地无声。
      一阵空灵飘逸的琴音入场,与红衣少女的舞动相映成趣,为其更添几分幽雅含蓄。
      洛雅弦坐在台侧,指尖抚弄琴弦,连串珠落玉盘的乐音流转,与少女的舞蹈甚为合拍。
      此情此景,已是人间仙境。
      正当看客为此绰约风姿陶醉时,笛声起。
      像是在桃李芳菲中拂过清浅的风,卷起妍丽的花瓣,打着转儿飘落玉潭,搅乱一池春水。
      这幅画,忽然就活了。
      在笛声的牵引下,琴音越发宛转悠扬,舞姿越发勾魂夺魄,令看官痴了,醉了,忘我了。
      乐声更急更快,舞势更复杂更缭乱——转腰,穿手,扑步,凌空一跃——如穿云燕,似林中鹿。
      曲至高潮,舞到酣处。
      “铮——!”
      随着琴弦颤动,一曲终了——而余味无穷。
      待舞女退场,众人才从超然意境中回神。
      红色绢花铺天盖地散落,像一场盛大的红雪,繁华绮丽,奢靡入骨。
      幕布落下,众人恍然想起,孰为吹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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