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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生死 ...

  •   林思鸿本想低调一些,翻墙进院找人,却听到林府正门口一阵吵闹。

      他一时好奇,便走过去看,见傅念暄扶着踏雪正站在门口。

      这是他第二次见到踏雪,对于这个来路不明的妹妹,他从不上心。倒是傅念暄比较值得盯一盯,不过林叶陷入沉睡,他料想傅念暄一个人也折腾不出什么花样。

      “大少爷!”守门的家仆看到林思鸿,仿佛见到救星一般,“三小姐有了身孕,要回来养胎,可三姑爷……”

      “小叶子上次遇袭之时,我爹已说过,傅念暄不便住在这里。”林思鸿正色说道。

      “大哥的意思是说,我可以进去,念暄不行?”踏雪转头看向林思鸿,这声“大哥”叫得格外顺口。

      “正是。”林思鸿点点头。

      “那我腹中怀的是念暄的孩子,他是不是也不能进去?”踏雪轻笑一声,“就算孩子能进去,等他出生了,懂事了,知道自己的父亲受此待遇,要如何自处?”

      “这……”林思鸿被这歪理搞得哭笑不得,“爹不在,我做不了主。”

      “先让我们进去,若是义父回来,不肯让念暄留下,我们再离开便是。我有孕在身,实在不宜久站。若是孩子出了什么问题,你可赔得起?”踏雪故意耍起小姐脾气来,怕是紫禁城里的公主都敌不过。她瞪着林思鸿,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好好,你们先进去吧。”林思鸿想着阿七的事还没处理完,不能再纠缠下去,便松了口。

      “多谢大哥体谅。”踏雪浅浅一笑,牵着傅念暄进了院子。

      林思鸿跟着进去,但与二人并不同路,很快便不见踪影。

      “看到了么?他身上有血迹。”傅念暄在踏雪耳边轻声说道。

      “看到了。只是林思鸿也算是跑江湖的,身上有血迹有什么奇怪?”踏雪问道。

      “那血迹很新,他衣服上还有一些泥土,想必是刚刚经过一番激战。林思鸿武功不弱,能和他对上几招的人恐怕不多。我们到附近时给阿七发了信号,却未见回复,所以我怀疑……”

      “和林思鸿对战的人是阿七,而且他受伤了!”踏雪倒抽一口凉气,没想到刚一踏进林家堡,就遇到这样的事。

      “叶子第一次遇袭,幕后主使是林思源。既然林思源想对叶子不利,林思鸿自然也可以有同样的想法。我们在路上接到林思源改过,而叶子被毒害的消息,到了这里又发现阿七可能出事。我推测,这一次的主谋,是林思鸿。”

      “叶子不是他们的亲妹妹么?只是一个堡主的位置,何至于此?”踏雪还是头一次见到待妹妹这样薄情的哥哥。

      “这个嘛,若是从前,我可以长篇大论给你解释得头头是道。如今想来,其实就是各有各的魔障。”傅念暄叹了口气,“只是人生在世,如果不会对那么一两件事特别执着,做点傻事,活着也挺没意思的。”

      “我看吕琰就活得很好。”踏雪立刻举了个反例。

      “他啊……总会有人收了他。”傅念暄笑道。

      “那我们打赌?”

      “赌什么?”

      “就赌吕琰会不会娶妻。”

      “这多没意思,要赌就赌大的,比如,吕琰会不会离开凤鸣山庄,会不会为心爱的女人做尽傻事,会不会为挽救一段感情舍身忘死。”

      “怎么可能……”踏雪傻眼,心道傅念暄脑洞也忒大了。

      “咱们就等着吧,我输了,可以答应你的任何要求。若是你输了嘛……”

      “我输了如何?”

      “若是你输了,就让宁儿认叶子当干娘。”

      “宁儿挺喜欢叶子,我输得起。至于你嘛,可要小心了。”

      “怕什么,反正我赢定了。”傅念暄捏捏踏雪的手,“我们到了。”

      谈话间,傅念暄和踏雪已经站在林思源书房门口。傅念暄轻轻叩门。

      林思源并未料到傅念暄和踏雪会来,平日里和他们也没有什么接触。开门看到二人,十分惊讶。

      “请派人跟着林思鸿。”傅念暄连声招呼都来不及打,直接请求林思源帮忙。

      “好。”林思源知道傅念暄与林叶的关系,立刻吩咐自己的随从去盯林思鸿。

      傅念暄扶着踏雪进了书房,待林思源交待完,忙补了句“多谢”。

      “不用客气,你们来这里肯定是为了小叶子。以前是我这个做哥哥的不懂事。如今她处于这么危险的境地,我也有责任,怎能不帮忙。”林思源诚恳说道。

      “那我和小雪就在这里等消息吧。”傅念暄此刻十分担心阿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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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七仍旧坐在坑底,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渐渐看清周围的环境。这显然不是一个自然的土坑,而是人工挖成的,四壁由砖石砌筑,坑内十分干净,只有少量泥土。

      他想起掉下来之前听到的声响,判断自己该是踩到什么机关。若是这样,说不定坑底还有其他机关,可通向别处。

      想到此处,他心底突然暖了起来。

      “叶子对不起,我放弃得太早了。”他将玉镯小心翼翼地放回怀里,从衣服上扯下些布条,简单包扎了身上的伤口。

      他缓缓站起,伸手触摸四周的石壁。

      他摸了一圈,发觉石壁上某处似乎刻着什么图案,却也看不分明,只能仔仔细细再摸几遍。摸到一处环形缺口,他觉着很奇怪。缺口中的纹路刻得格外细致,阿七用指尖轻触那些图案,隐隐有些熟悉。

      玉镯!他想起了林叶的玉镯,那镯子内侧有一圈暗纹,和这缺口中的图案很相似。

      他掏出玉镯,将它扣进石壁上的环形缺口中,听到咔嚓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松动了。他用力一推石壁,一道暗门旋转开来。

      阿七进到门内,前方是一条密道,门后十分平滑,没有任何机关。

      阿七的手轻触林叶的玉镯,他有些犹豫。若不取下玉镯,林思鸿和肖允同样可以进入密道。但若是取下玉镯关上门,机关便会复原,只能向前走,前方可能是条死路。

      赌一把吧!设计这扇暗门的人,这么用心将开启门的图案刻在玉镯内,总不至于是想玉镯的主人进来送死吧。

      阿七取下玉镯,关上了门,又是咔嚓一声,门已重新锁住。

      密道很窄很黑,阿七摸索着前行。走了不知多久,前方又出现了石壁和环形缺口,阿七再次用林叶的玉镯打开暗门。

      门旋开的瞬间,一道刺眼的光线放射出来,阿七有些错愕,没想到在地下还会有亮光。旋即想起云幽宫密道中发光的石头,想必前方也有类似的物件。

      阿七走进门内,眼前是一间石室。石室内有一套桌椅和一个大画缸,桌上堆着几叠纸,画缸内插着一些裱好的画。

      阿七抽出一幅画展开,上面画的是藕色衣裙的少女站在窗前,不知在想些什么,落款只有“之乔”二字。这画若真是林之乔所绘,那这少女,应该是林绮遥吧。

      阿七又抽出几幅画展开来看,上面的内容大同小异。认真种花的林绮遥,正在跳舞的林绮遥,坐在房顶的林绮遥……每一个画面都如此恬静美好,让人心向往之。

      “老夫人好美。”阿七被画中少女恬淡的气质所吸引,竟把所有的画都看了一遍。

      每一幅画,都未写明何时何地因何事所作,只有“之乔”二字而已。阿七有些好奇,想起桌上的东西,隐隐觉得,答案便在那里。

      他坐下来,拿起右手边第一页纸,读了几句,发觉这是一封信,一封写给林绮遥的信。

      他想起,玉镯原本是林之乔送给林绮遥的。这样看来,密道应是林之乔所建,并把唯一的钥匙交给了林绮遥。可入口如此隐秘,林之乔到底想不想要她进来呢?

      阿七一页一页细细将那封长信读完,再把它整理好,放回原处。

      阿七看到了林之乔的悲哀。

      有时候被敬仰,被信任,被世人传说得无所不能,也是一种悲哀。

      林之乔曾认为自己很卑微,拼命想要证明他存在的价值。可他成了江湖上举足轻重的侠士,却发现自己弄丢了最珍惜的东西。

      他不快乐。

      林之乔记忆中这辈子最美好的时光,就是在京城整日跟着绮遥的时候。他喊她“大小姐”,她嫌他太古板变着法子刁难他。他劈柴、洗衣、做饭,带她四处闲逛,教会她慢慢走路,留心身边美好的风景。

      她并不在意自己的生死,愿为好友舍身,他大声喊着“我觉得你很重要”。他身负重伤,仿佛一泄气就要死了,却被她接连不断的哭喊声唤醒。

      原来不知从何时起,她就是他活下去的勇气。

      她说:“林之乔你蠢死了!”他无奈地笑笑,为了绮遥他什么蠢事都可以做。

      林之乔自己也搞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和她渐行渐。他在众人欣赏的目光中成为堡主,而她钟情于江南的山水花草亭台楼阁,成了个单纯自在的花匠。

      也许世间万物都无法永远不变吧。人生若只如初见,该有多好……

      时光流转,物换星移,只留下一抹浓重的思念。她说“我很想你”的时候,想念的到底是他的人,还是那段永远也回不去的记忆?他说“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若感情可以自由控制起点与终点该有多好……

      朝廷第二次围剿南少林,林之乔彻夜赶路,前去援救。站在山下,他有一瞬的恍惚,对着身后的随从柔声说道:“绮遥,我带人上山去看看,你们在山下等我。”

      那随从一头雾水,恭恭敬敬说道:“堡主,夫人不在。是你说此行危险重重,让夫人不要跟来的。”

      林之乔竟突然很想哭,无论他接不接受,绮遥失了武功,早已不可能再同他并肩作战。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紧紧握着他的手,执意要陪她一起上山。

      “绮遥,我终于懂了。”他喃喃自语,“我懂了那些年,为什么你宁愿一个人在京城孤孤单单过日子,也不愿意回到我身边。你看得太远,太透彻,你是在保护自己,也是在保护我。我们如今各做各的事,倒不如永远……活在回忆里。”

      林之乔从南少林带回方世玉一家,绮遥上下打点,将他们夫妇安置在府中最隐蔽的位置,照顾得相当周到。外人眼中,绮遥着实算是个贤内助,让林之乔无后顾之忧。可林之乔自己心里清楚,绮遥是对人不对事,只因方家与她素来亲近,才招待得这样周到。若是林家堡中藏了别人,依着她越发清淡的性子,怕是理都不肯理。

      林之乔觉得很悲哀。众人口中讲的,和他亲身感受到的,根本就不一样。他不想过别人眼中的幸福生活,只想回到和绮遥互相扶持,并肩作战那段日子。

      他想要……以前的绮遥。那个喜欢看他做饭劈柴,在一旁袖手旁观还偷笑的绮遥;那个讨厌林家堡的种种规矩,哭着说“我不能认同”的绮遥;那个经常倚在窗前望着京城的方向,偷偷思念师门和朋友的绮遥……

      那样的绮遥不见了。会乐颠颠劈柴做饭,会为绮遥的“不认同”而心痛,会拼了命争取回京城机会的那个林之乔,也不见了。他们再也不用哭泣、挣扎,再也不用看别人脸色,周遭的任何事,都可以自己做主。可二人之间牢不可破的默契,居然……不见了……

      最终只剩淡淡的一句“我们回不去了”,却谁都不忍心说出口。

      林之乔常在深夜想起一些往事,然后便忍不住提笔画下记忆中的绮遥,他对着画中的少女说了很多很多话。

      他说:“绮遥,我们都变了。我知道我不再是从前的我,所以就算你还是从前的你,也不一定会喜欢上我。不过这样也好,我离开的时候,你便不会太伤心。你身子太弱,旧伤时常发作,要照顾好自己。”

      他说:“绮遥你还记得么?我接你回来的时候,你说林之乔完美无缺。我如今才想明白,那是欣赏也是疏离。我好想你再笑我蠢……”

      他说:“绮遥,对不起,我这样自私,一定要把你留在身边。我知道你一定很想小玉,很想坐在你的小院里,和师父说说话。绮遥,对不起,我能给你的只有这些护卫。你看着他们长大,可不可以弥补一下不能生育子女的遗憾呢……”

      他说:“绮遥,如果时间能够倒退,我愿意永远陪你留在京城。我们去十王府闲聊,去绫那里喝酒,和大家一起逛遍京城所有的店铺,吃遍京城所有的饭馆,然后再结伴同游……”

      他说:“绮遥,我已时日无多,对不起,不能陪你到老……”

      他说:“绮遥,我将所有的画和这封信放在这间石室里,也许哪一天你想我来看我的时候,会无意中掉进来。也许你永远都不会发现……”

      他说:“绮遥,我的生命可能已经到了尽头。在最后一刻,我发觉自己还是舍不得你。若有奇迹出现,我还有机会醒来,我一定会对你说,我不要林家堡了,我们回京城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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