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叶》姜羽晗

3、云幽

　　“方少爷，很晚了，我们打烊吧。”方氏布行内，一个青衣女子轻声说道。

　　“不急，我在等人。”坐在店门口的男子穿得花花绿绿，一副阔少爷的样子，“豆豆，跟你说了好多遍了，不要叫我方少爷，叫聿飞就好。”

　　“我记得的，只是一时半刻改不过来。”豆豆说完，开始打扫店铺。

　　“聿飞哥哥，我来了。”林叶看见店门口的方聿飞，立刻跑了过来，“你穿衣服的风格还是这么奇特。”

　　“小叶子，好久不见。”方聿飞站起来迎接她，“你后面这位姑娘是……”

　　“踏雪，绮遥的师侄。我知道你做生意很忙，想让她带我到处逛逛。”

　　“踏雪姑娘好，在下方聿飞，是这家布行的老板。”方聿飞指着店内正在扫地的豆豆，“她叫豆豆，是店里的帮工。”

　　“豆豆，好有趣的名字。”林叶走进店里，仔细端详这位豆豆姑娘，干净大方，真是个当嫂子的好人选，“豆豆姑娘好，我叫林叶，是方聿飞的未婚妻子。”林叶说完，饶有兴致地观察豆豆的表情。

　　“喂喂，那婚约我们不是都反对么，你提它做什么？”方聿飞虽是对林叶说话，却一直盯着豆豆看。

　　“没什么，突然觉得聿飞哥哥人不错，嫁给你也无妨啊。”林叶又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小叶子！不要闹了！”

　　“我认真的。”

　　“你……”

　　“怎么，你怕豆豆生气？”

　　“喂！”

　　“哈，被我说中了。”

　　“打烊！回家睡觉！”方聿飞知道自己不是林叶的对手，只好转移话题。

　　－－－－－－－－－－－－－－－－－－－－－－－－－－－－－－－－－－－－－－－－－－－－－－－－－－－－－－－－－－－－－－－－－－－－－－

　　“豆豆，你为什么住在聿飞哥哥家，不跟爹娘一起住？”一大早，林叶就在方聿飞的大宅里到处闲逛，刚好看到豆豆在院子里打理花草。

　　“我没有爹娘，”豆豆小声说道，“我在杭州城乞讨，晕倒在布行门口，是方少爷把我捡回来的。”

　　“晕得还真是地方啊。”林叶若有所思。

　　“我不是故意的，”豆豆有些慌了，“林姑娘不要误会，我真的是……”

　　“是你误会我啦，我的意思是晕在聿飞哥哥店门口算你好运，他一直都很善良的。”林叶嘻嘻笑着，“不要叫我林姑娘，叫叶子就好。”

　　“原来是这样，”豆豆长舒了一口气，“叶子爱吃什么？我等一下去做早饭。”

　　“随意。”林叶转个身，又逛回自己房间。

　　－－－－－－－－－－－－－－－－－－－－－－－－－－－－－－－－－－－－－－－－－－－－－－－－－－－－－－－－－－－－－－－－－－－－－－－－－－－－－－－－－

　　过了几日，傅念暄觉着踏雪的内伤应该好了，却又怕她对自己的身体不上心，耽误疗伤的好时机，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去方氏布行看一眼。一进门就见踏雪在帮忙卖布。

　　“我来找叶子。”他木然说道。

　　“小叶子出去玩了。”店内一个穿得花花绿绿的男子答道，“不过今日好奇怪，小叶子竟没带踏雪出门。”

　　“她说约见了重要的人，带着我不方便。”踏雪自傅念暄进门便一直低着头，听到方聿飞提到自己，才极不情愿地说了句话。

　　傅念暄一脸苦笑，心道林叶这死丫头，怕是算准了他今日要来，特意把踏雪留下了。

　　“没关系，我在这等她回来。”傅念暄说完便自已找地方坐了下来。他观察了一阵，见踏雪步履轻盈，呼吸也十分顺畅，应该是没事了。反正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见不见林叶都无所谓。他起身要走，外面却下起雨来。

　　“小叶子带伞没？”方聿飞问踏雪。

　　“没有，这几日都是我替她拿伞。”踏雪答道。

　　“糟了，天气这么凉，她不能淋雨的。”方聿飞焦躁起来。

　　“她应该没有那么娇弱吧。”傅念暄插话道。

　　“你和她才认识几日？她淋到雨很容易生病的，从小就这样。”方聿飞急了。

　　“方少爷你冷静一下，我们先想想她会去哪里。”一直在角落里清点新货的豆豆走了过来，轻拍方聿飞的后背。傅念暄这才看清楚她的的脸，觉得有些面熟，一时却也想不出在哪里见过。

　　“那丫头脑子里想什么谁会知道啊。”方聿飞叹了口气。

　　“她知道自己怕淋雨，肯定会在下雨前回来，或者找地方躲雨。除非遇到了什么非做不可的事。”傅念暄心想，实在躲不过不是还有阿七么，小丫头精得很，有什么好担心。

　　“这位公子说得有道理，我们等一等，说不定雨停了，叶子就回来了。”豆豆表示赞同。

　　于是屋子里的四个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坐了一个多时辰，雨停了。

　　“雨停了，小叶子呢？”方聿飞怒视傅念暄。

　　“难道真遇到什么事……”此时傅念暄也有些担心了。

　　“豆豆顾店，其他人和我一起出去找小叶子。”方聿飞狠狠瞪了傅念暄一眼，“找到人再跟你算帐！”

　　众人刚到门口，便见一个黑衣男子抱着林叶回来，傅念暄认出此人是阿七。

　　“方少爷，救人！”阿七向方聿飞求助，他和林叶两个人全身都湿透了，林叶躺在他怀中，已经烧得迷迷糊糊。

　　“酒……豆豆快去买酒！”方聿飞慌了。

　　“我去快一些。”傅念暄冲了出去。

　　傅念暄提着酒回到方氏布行时，阿七正对布行老板说些什么，似乎是些安慰的话。豆豆看到他回来，赶紧接过酒，跑进店里招待贵客的小房间。

　　“叶子情况怎样？”傅念暄坐在两个男人对面，轻声问。

　　“三小姐淋雨后常常发烧，只要用酒搓遍全身降温，很快就好了。”阿七平静地说道，这样的事他已经很习惯。

　　“那他干嘛这种表情？”傅念暄指着一脸愁苦的方聿飞问阿七。

　　“方少爷怕堡主怪罪他，那样他爹会罚他。”

　　“哈，原来你这么怕你爹？”傅念暄笑道，“方少爷，交个朋友怎么样，我叫傅念暄。”

　　“方聿飞。”一个要死不活的声音回道。

　　“现在叶子没穿衣服，我们三个在这也帮不上忙对吧。阿七在这守着就行了，走，我请你喝酒。”傅念暄拉起方聿飞便往外走。

　　“干嘛请我喝酒？”

　　“赔罪啊，你不是要找我算帐么？”

　　“可我还是免不了罚啊。”

　　二人边走边说，转眼已经离布行老远。

　　“让叶子扯个谎很容易，只要阿七不说，林堡主就不会知道，你放心陪我喝酒吧。”傅念暄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

　　“你搞得定那个阿七？”

　　“当然搞不定。”

　　“那怎么办？”

　　“你求叶子帮你喽。”

　　“不靠谱，小叶子说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我根本分不清，就算她答应帮我，也可以随时反悔啊。”

　　“是么？她除了刚认识时骗了我一下，后来都没对我说过谎。”傅念暄仔细回忆了一下。

　　“假的吧，那家伙对她爹都不一定讲真话。”

　　“大概是她自己知道，说了真话也没人会相信吧，寂寞的孩子……”

　　“你什么意思？”方聿飞没听懂。

　　“没什么，反正你只有求叶子帮忙一条路可走，你自己想清楚喽。”

　　“那也只能等叶子醒了再说。”方聿飞甩了甩头，似乎想让自己暂时忘了这事，“这条街上的酒贵死了，走，我带你去城外酒坊喝。”

　　“看你不像这么会算计的人啊。”

　　“我好歹也是做生意的好吧。”

　　“那方才我给叶子买的酒岂不是很亏？”傅念暄笑道。

　　“那是救人的，怎么能一样？再说，普通的酒亏不了多少，我带你去喝点好的，那酒卖到城里价钱要涨一倍的。”

　　“方少爷，我很穷。”

　　“本少爷已经在帮你省钱了好吧。”

　　“那真是多谢少爷你了……”傅念暄有种被坑的感觉。
　　---------------------------------------------------------
　　二人有说有笑出了城，还没到酒坊，便被一群蒙面人围了起来。

　　“喂，你仇家？”方聿飞问。

　　“不会吧，我很少得罪人的，是你开黑店坑了什么大人物吧。”

　　“本少爷做买卖凭良心的。”

　　“那少爷你功夫怎么样啊？”

　　“很久不练生疏了，不过对付这些人问题不大。”

　　“你们俩有完没完？”蒙面人似乎很不满。

　　“喂，你傻不傻，我们俩聊天你就不攻过来么？当是台上唱戏哦。”方聿飞很嚣张地笑了起来，笑声还没停，那群人便冲了上来。

　　不过傅念暄和方聿飞联手，很快就将他们打倒在地。一一揭开蒙面，二人谁都不认识。

　　“怎么办？还是不知道我们因为什么被围殴。”傅念暄叹了口气。

　　“围殴？他们哪个有殴到你？早知道你这么厉害，本少爷就坐一旁看戏了。”方聿飞打完这一架，觉得腰酸背疼，十分吃亏。

　　“方少爷的少林拳法也很不错嘛。”

　　“呦，真难得了，南少林都没了，竟然还有人认得少林拳法。”

　　“家中有位长辈，武功路数很杂，教过我一点。”

　　“先不要说这个了。你说我们要不要弄醒一个，问问谁派他们来的？”方聿飞指着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人。

　　“不要，万一他们准备好一被问到这种问题就自尽，我岂不是要害死人了？”傅念暄很认真地说。

　　“行走江湖哪能不死个人呢？”

　　“喂，别贫了，我们快回布行吧，搞不好他们也派人去了店里。”傅念暄说完便往回走。

　　“有阿七在，怕什么？”方聿飞嘴上这样说着，却还是紧跟傅念暄往回赶，毕竟阿七只知道保护林叶，未必顾得到豆豆。

　　“你知道阿七一直跟着叶子？”傅念暄问。

　　“林家堡的人不可能让小叶子一个人出门的，她不懂武功。而且我已经准备好阿七的房间了，你猜怎么着，阿七竟然睡在小叶子屋里。”

　　“嫉妒？”

　　“是你嫉妒吧，我心里可只有豆豆。”

　　“我有什么可嫉妒的？”傅念暄一脸无辜。

　　“你不喜欢小叶子？”

　　“冤枉啊，方少爷，你生意做得这么精，该不会看不出我今日去你家布行做什么吧。”

　　“踏雪？”

　　“被围殴过了就是兄弟，这事你要保密啊。”

　　“喜欢人家干嘛不说？”

　　“都是过去的事了。”

　　“要兄弟帮忙么？”

　　“帮我看好踏雪。”

　　“没问题，记得下次请我喝酒。”

　　－－－－－－－－－－－－－－－－－－－－－－－－－－－－－－－－－－－－－－－－－－－－－－－－－－－－－－－－－－－－－－－－－－－－－－

　　傅念暄和方聿飞回到布行，什么事都没发生，林叶已经退了烧。

　　“叶子你去哪了，方大少爷可急死了。”傅念暄说道。

　　“聿飞哥哥怕挨罚？放心啦，这次完全是我自己任性，我不会告诉爹的，也不许阿七说。”林叶看着阿七，阿七一脸无奈，只好点点头。

　　“小叶子你太温柔体贴美丽动人了，晚上请你吃顿好的！”方聿飞心情大好。

　　“可以告诉我们为什么要在外面淋雨么？”傅念暄问。

　　“我找到了云幽宫。”

　　“云幽宫不是说建在云端么？”方聿飞说起江湖上的传言。

　　“那种不靠谱的传说谁要信啊。”林叶笑道，“下雨的时候，我和阿七本来在一个亭子里躲雨，然后就打雷了。我看到远处山上，有东西被雷击中，出现了几团火球，就好像武当金殿那样。我就冒雨爬上山去看，结果找到了很多房子，被雷击中的是一座金属矮塔。那个位置刚好在平日里云雾缭绕的地方，所以从山下往上看是看不到的。”

　　“那你怎么知道是云幽宫？”方聿飞问。

　　“门口写着啊。”林叶答。

　　方聿飞突然很受打击，“豆豆，给我弄碗参汤，我觉得今日元气大伤。”

　　林叶踢了他一脚，“就你方少爷金贵，说你两句都不行？”

　　“不是啊，我和傅兄被围殴了。”

　　“哈？什么人做的？”林叶倒真没料到自己生病时会发生这样的事。

　　“不知道，里面没有我们认识的人。”傅念暄答道。

　　“我……好像猜到是谁做的了……”林叶若有所思，“不过还不能确定，念暄哥哥你要小心那个叫洛紫的。那日……救踏雪那日……”林叶见屋里屋外全都是人，有些事不方便明说。

　　“我知道了，我会做好最坏的打算。”傅念暄给了她一个“别担心我”的眼神，林叶与他相视而笑。

　　踏雪站在门口听着看着，心里觉得很不舒服。虽然她一千次一万次告诉自己，忘记这个男人，他有什么好，他以前做的一切都是假的。

　　但有些事不是说忘就能忘的。她记得有一年冬天，她说手冷，想让他牵着。结果他在街上买了个烙饼，对她说，拿着饼就不冷了。她还记得当时他那傻气的样子，同现在与任何人都能搭上几句话的傅念暄一点都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