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一天到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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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公子拿着鞋子跳回床边，把自己坐舒服了，翘起二郎腿，把脚板搁在大腿上拍了拍。他发现自己脚底板还挺干净，便冷哼了一声，从床上捞过一个枕头，看也不看就往地上扔去。
“收拾得这么干净，不如睡地上好了。”
然后元公子把床上所有的被子全推到地上，拿脚踩在上头，把鞋往另一只脚上套。穿完了鞋，还不解气，连蹦带跳在被子上跺了好几脚，然后一脚把枕头踢到门边。
赤过的鞋子实在是大了点，不过聊胜于无。元公子将就着在地上走了两步，觉得没什么大问题，就把窗户推开了，四下里一张望，没人。
窗子不高，元公子身量小虽小，但也爬得出去。不料才跨了一只腿出去，元公子人就愣在了窗棂上。
不是赤过。元公子没看见赤过，只不过是他的鞋子还是掉了。
暗骂一句不知触了什么霉头，元公子把那只刚撩到窗棂上的腿收回，蹲下来把鞋子在地上拍了两拍，以解心头之气。第二回，元公子成功地翻出了窗户。
光凭元公子一人是走不出南牧行馆的，不过有紫杀就成。虽然不知道紫杀在哪个厢房，但是先前进来的时候，紫杀在花厅就被人拦下了往西边带去，那么往西找总是不错的。
元公子这么想着，就一路摸了过去。路上半个人都没有碰到，看来赤过是让人不要打扰了自己，把下人撤了个干净。刚才说什么来着？“我去把汤圆端来”？啧啧，还自己动手去端，哼。
元公子哼唧着就到了西厢房，正抱怨西厢怎么这么多厢房，也不知紫杀在哪一间，就听见了紫杀的声音。
“我不吃。你要真有好意就让我和公子走。”
元公子走到门边就连忙蹲下身子。
怎么连紫杀房里也有人?就听得另一个声音不急不缓地劝道：“姑娘不信也就罢了。真是不识好人心啊——只怕有人还饿着肚子呢！”语音高高地扬起，大有喟叹之意。
元公子的肚子很不争气地滚过一阵闷雷。
然后那声音再拔高了：“小汤圆，吃汤圆喽！”随即，门吱呀一声拉开，赤过那头耀眼的红发高高在上。紫杀站在他背后，眼神惊奇地看着蹲在地上的人。
“小孩你怎么在这儿？”
元公子仰头看了他一会儿，觉得不爽，唰地一下站起来。却不料蹲久了头晕，眼前一片发黑，视野里赤过渐渐地模糊了，只剩得一团红发。
元公子扶了一把门框，嘴里咋呼：“我说你汤圆端哪里去了，原来是来巴结人姑娘了。快端来，我快饿死了。”然后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大模大样走进屋里，把桌前一碗有点凉的汤圆呼啦呼啦吃个干净。
赤过靠在门边看他狼吞虎咽，一边说着风凉话。
“我说小汤圆，你不过来我当然只好去巴结人姑娘家了。我说你怎么不早点过来，我等你等了那么久，就差点去找你了。怎么样，南牧行馆还是蛮大的吧？设在郊外就是好啊，地方空旷，那叫一个透气啊！汤圆凉没凉？真是，也不知道动作快点，尽在路上磨蹭。都凉了吧？”
元公子只顾着嘴里的汤圆，也不搭理他，一个劲地嚼，一个劲地吞。把紫杀看得目瞪口呆，尧小少自从用了元宵这个名字后，最避讳人叫完整他的名字，就因为元宵是汤圆的意思。被人叫起来可笑得很。
紫杀在一边听他二人对话便明白了个大概，尧小少被人算计了。赤过，是个不好惹的角色，虽然就现在看，他对尧小少的兴趣大过其他。
元公子闷头吃完汤圆，拉起紫杀就走。赤过在门口伫着，伸出一只手来拦。
元公子怒，“好了，我汤圆也吃了，休息也休息过了，多谢皇子照料！如果皇子想要其他的，那还请改日来京华梦，我好正正经经做这笔生意！皇子让步吧！”
赤过不怒反笑，“原来小汤圆很想做这笔生意啊？那我一定不让你等得久了。”说着伸手来勾元公子的脸。
“我不在外接生意。”
赤过继续伸手，“好像你前面吃得快了，嘴角粘了芝麻。”说着在他脸上摸了一把，收回手去，哪有什么芝麻的影子。
元公子被他一说，真以为自己嘴角有芝麻，却见他收回的手上什么也没粘，知道又被人耍了一回。余光一瞄，紫杀也在往自己脸上看，便愈加恼怒，连话也不说，直接拨开赤过的手就要出门。
“小汤圆，”赤过在身后叫了一声，元公子更是健步如飞。
“新鞋买来了，你换上再走吧。”
元公子脚下一顿，没回头，继续走。倒是紫杀看了一眼他脚上时不时要掉的鞋，回头望了一眼。
赤过就立在门槛上，没有追过来，手中高举着一双鞋。见紫杀回头，还把鞋挥了一挥。
紫杀觉着好笑，堂堂仓尤皇子，就像送丈夫出远门的小媳妇一样。这情形紫杀记了一辈子，却不是因为好笑，也不是因为难得一见。
当下紫杀用胳膊一拐元公子，元公子只说一句：“没事，赤脚走回去都没事。反正他肯定备了马。”
to be continue…
元公子光着脚，搂着紫杀的腰，共骑一匹马回到京华梦大门的时候，看到多官正蹲在门口啃一只鸡腿。
多官埋头啃鸡腿的时候，感觉头上的阳光被挡住了。他因为九皇子一事，被老鸨痛斥一顿，还被罚了中饭，正郁闷呢，就挥挥手，含糊不清的说：“让一让，挡着我了。”
手挥到一半，抬眼看见是自家公子，赶忙嘴里嚼吧两下，把鸡肉吞下去。
“嗯公……公子？你回来啦？”
紫杀看他把两个油呼呼的手指塞进嘴里舔舔干净，便道：“还不去给你家公子拿双鞋来？”
“唉，你烦不烦？我有好多话跟公子说，你去拿！”
多官把两根沾了口水的手指往衣摆上揩了揩，然后去牵马缰。
“唉，你快去啊！”说着就把紫杀往下一拉。
紫杀回头看了一眼元公子，元公子用眼神示意她下去，随后又在马背上喊了一声：“好姐姐，辛苦你了！”然后就由着多官把马牵着走。
“公子，从后门进去吧。”
“嗯，你怎么蹲在大门口？”元公子此时声音里透出一股疲倦来。
“还不是老鸨罚的。公子你知不知道，你走了没多久九皇子来了，指名道姓地要你出去伺候。那个惊险啊！一言难尽。还好就快撑不下去的时候，南牧行馆那边出事了，九皇子匆匆赶过去。听说是仓尤皇子遇刺了！真是命大——我一直在京华梦门口等你呢，都没敢上街去吃东西，好在眷兰给我拿了只鸡来。”
“我知道了。那边没什么消息吧？”
“只传了遇刺的消息过来。他们的消息没咱这边来得细，想来上头也知道了。”
“嗯，我今天去的就是南牧行馆。”
“不过我觉得他们最近——嗯？公子你在南牧？天哪，你太料事如神了！”
“多官！你今天话真多。我不仅去了，还是那个刺客团体当中的一个。”
“团体？公子，你……你和紫杀两个……早说了你不要跟紫杀在一起，迟早被她带成一个杀手！他们那边有些消息已经不经过我们就直接传到上头去了，这两天肯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也不知是上头的意思还是他们自作主张。你还在跟紫杀混，连刺杀这么大的事情都闹出来了，公子！”
多官越说越急，只见得自家公子有点昏昏欲睡的意思而不把这当回事，就吼了一声。
“多官，今天只是个误会而已。我保证，我保证一定不会误了大事。我真的很累了，让我静静好不好？”
“公子，那我背你下来吧。”
“啊？”
“到后门了。紫杀还没把鞋拿过来。”
元公子就让多官把他背到房里。他趴在多官的背上，有点迷糊起来，等到头挨着枕头，一会儿就睡着了。
的确是累。今天骑马跑了那么远，合起来也就只吃了一碗汤圆，加上那些烦人事一件一件层出不穷。
元公子闭上的眼前闪了会儿北纲的脸，就睡过去了。
矇眬中，一条大河流过，水很湍，水草不是绿的，而是红的。油油地在水底张扬。水面上又漂过了一缕一缕红色的头发，哗啦啦的河水在重复着一个名字——小汤圆小汤圆……
他捂上耳朵，却看见一个小小的紫杀使出一招燕子三点水，小姑娘还没长开，矮胳膊矮腿的，噌噌噌三下从河面上跃过去了。
他再看向河里的时候，没了那油泥一样的红色，河水里缓缓地映出了尧钧的脸，和三年前比起来一点也没有苍老，哦，是不会老了。然后他摸摸自己的脸，水里的那人也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水花溅起，水面一下子就打破了……
有一大群女子嬉笑吵闹的声音传来，莺莺燕燕，“元公子——元公子——奴家好想你啊，怎么这么久不来了？莫不是忘了奴家？”他摇摇头，慌忙道不是不是，然后薛氏柔情的怀一把抱住了他，章儿来吃奶——他挣脱了。
薛氏惊讶不已，面上一暗，脸接着就扭曲起来，仿佛有什么人在向她施严刑。她张大的嘴，就像一条正在吞蛋的蛇，竭力撕扯着自己的下颚——然而那嘴里空洞洞的，没有雪白的贝齿，没有鲜红的舌头，也没有痛苦的呻吟。
那嘴一张，就把整条河流吞进了肚内，一切都消失了。嘴却还在扭曲着它暗红的轮廓，张扬着它的得意。
烙铁烧得通红，滋滋地冒着白烟，一晃而过的红亮，让他眼睛一闭，眉心火烧火燎地痛起来。他伸手去揪，生生地就从眉间扯下一块肉来，鲜血淋漓地掉在干涸的河道里……
元公子很久没有做梦了，但是一做梦就必定是恶梦。
细细的汗从他的额头发出来，眉峰紧蹙，皱出细小的纹来。他的手动弹了下，但无法移动，连抓住什么的力气也没有。就好像在悬崖边上，浮空吊着，什么力都使不上，心有余而力不足。
往往悬崖边的人，吓破了胆子，失去了渴生的念头，便这么摔下去，粉身碎骨。
元公子被梦僵住了。
多官绞了湿帕子，轻轻擦去他发间的汗水。
多官恍惚想起了那个午后，尧府破败前的那个午后。
天空上方纸片一样的信鸽，盘旋然后俯冲下来，停在老爷的书房里。记得那天下午，自己第一次见到紫杀，那个姑娘身上有一种很不讨人喜欢的戾气，使得一个姑娘家有种男子的强硬。
那个午后，是个催人入睡的午后，阳光很暖，看着小少爷在床上睡熟了，脸上犹挂着泪痕，也不知道是受了谁的委屈。小少爷睡觉从来都是一副幸福的样子，团睡得很香，顶多流流哈喇子，绝不流泪。自己那么看着看着，也渐渐迷糊起来，难得一个不用受人差遣的午后。
后来，自己就鲜少看到小少爷的睡颜了，因为在小少爷身边起的人，日日轮换起来，男男女女都有。自己能看到的，是小少爷发恶梦时的睡颜，因为那时光，小少爷往往都会闭而不见客。到后来，就摸出规律了，小少爷不见客，就必定是要发恶梦了。
世间那些来来往往的人，都伫不到小少爷的心中。因为他们看不见。他们看不见怀里搂着的人微蹙眉头，他们看不见小少爷摇着不会醒来的头，他们看不见这绝代风华的下面，只是个孩子而已。
曾经有一个温柔的女子，对小少爷喜爱得紧。她早晨转醒时，都会亲亲小少爷的眉心，然后把头埋在小少爷的臂弯里。每每对打水进去的时候，她都旁若无人地揽着小少爷，仿佛那是她毕生的宝贝。
那的确是个温柔的女子，可是她不知道小少爷最讨厌的就是有人触碰他的眉心。于是，在某一天，小少爷被眉心触目惊心的感觉惊醒时，那个女子再也没能见上小少爷一面。
那个女子，苦苦地哀求再见一面，最后被小少爷的一个恩客折腾而死。
多官叹了口气，把帕子挪到小少爷的脖子里擦拭着，却不仿那被梦僵着的人一个睁眼。
元公子瞪了眼，一把抓住多官的手，“你在干什么？”
多官正要答话，就听得门外传来一阵急促地敲门声。
“多官啊，叫你家公子出来，有客人找！”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一天到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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