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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宁微宗(三四章合并) ...

  •   尧章的这一辈子,头上都笼罩着一个人。

      那个人就是宁微宗。

      应当说,每一个大宁人的命运都是由他主宰的,因为他是天下的主。微宗是尧章生活的主要内容,所有的悲剧喜剧的源头都是他。

      尧府是依托着微宗的,此话一点不假。如果要说什么时候尧府还是比较清白的呢,那只能追溯到尧章爷爷那一代了。尧章的爷爷,尧白石,显宗朝的参知政事,拜相十五年。尧家真当是几代忠烈呢,尧府的匾额就是当年显宗皇帝御赐的。可是当显宗咽下最后一口气开始,尧家的命运就被一道圣旨栓在了微宗皇帝身上。

      微宗皇帝,赵肖,显宗的第七子。在前朝众皇子龙争虎斗里,最弱儒也是最幼的他反而成了唯一的幸存者。

      当显宗皇帝在病榻上召来这个不起眼的儿子时,他看了看龙塌下跪得纹丝不动的儿子,竟然有一种幸运的感觉,他的儿子们,至少还活着一个。这种心情,让显宗连看起这个儿子来都带了一种赏识的目光,龙生九子,无论如何,这可是龙的血脉。父亲让儿子抬头,却看见儿子的脸上满是泪痕,父亲觉得这个儿子太过娇弱,嘱咐了他一句要牢握兵权便挥手让他退下。

      微宗确实是个感性大过理性的人,他更适合作一个文人而非皇帝。所以他在父皇临危召见他的时候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情感冲击,让他涕泪泗流。那时他想到了父亲垂垂老矣的悲哀,想到了兄长们手足相残的无情,想到了日后这莫大的宫中只余下他一人——因为显宗下旨让他即位的同时也给了母妃和尧丞相各一道旨意。

      给尧丞相的是让他辅佐新帝的旨意,给微宗母妃的却是陪葬的旨意。

      究于微宗的柔弱,显宗给他铺的是一条帝王应当走的道路。有了这两道旨意,就不用担心十二岁的新帝一登基就面对外戚掌权的局面。女人,往往都要作这条路的铺路石,无论她的地位有多高,身份多么显赫。

      微宗登基,改年号同禧。

      而这也正是尧家和微宗闹不清的纠缠的开始。

      新帝登基的那年,尧钧二十岁,翰林学士拜知制诰。

      因为是尧相的儿子,又常在微宗左右,加上新帝年少,又没了母妃,多少有些依赖心性,尧钧成了微宗最宠幸的臣子。

      也是在那一年,尧钧娶了大娘,邵将军的二女。

      尧钧想起大娘的时候总怀有一种歉疚之情。可以说,当年和大娘成婚是纯粹地出于政治目的,尧章的爷爷一手操办的。稳定朝局,联姻是一种很好的手段不是么?

      说起这桩婚事,当年还是十二岁的微宗御笔赐的婚。那道圣旨一直被尧钧当成宝贝一样收在书房里书架上最高的那一层,用锦盒好生装着。尧章还小的时候,曾经在他爹的书案上看见过那个锦盒,金红的底,上绣五蝠团花图,白玉搭扣。凭借着对玉石的喜好,小尧章费了好大的劲才从椅子上爬到书案上,成功地拿到了那个有着白玉搭扣的锦盒。可就在他把那锦盒摆在大腿上要拆的时候,他爹就走进了书房。尧钧把锦盒从儿子手里抽走,放到了书架的最高层,然后把儿子抱起,拿他的鼻尖对上儿子的额头,轻骂了一句“淘气,小孩子不懂啊,不是什么都可以看的”,就带儿子到花园里去了。

      很多年后,微宗微服出访下了江南,在尧府下榻的时候尧章才真正看见了那道圣旨。原来十二岁的微宗就写得一手好字,苍劲有力却透出如他人一般的秀气,微宗称这种字体为瘦金体。

      因为掺了皇帝的旨意进来,尧钧的婚礼办得很盛大。尧章喜欢缠着他爹给他讲当年的盛况,不过他爹总是敷衍他,“那会儿爹头次成亲,又是皇帝赐婚,紧张的不行,哪里还注意的到这些?就觉得人多得快挤炸了……”

      尧章不满意,可他爹就是想不出什么来了,于是尧章小小年纪就叹生不逢时,没那个福气凑这个热闹。

      尧章跟他娘一样有个坏习惯,喜欢时不时去咂摸他大娘那套新嫁娘的衣裳。他娘老偷摸进他大娘的屋子,在里面待上一会儿,用她那细长细长柔软得像根葱一样的手指从那口箱子的表面抚过。那手走过那上面的莲花、荷叶、水波和飞鸟,动作轻柔,好像怕惊醒了一个陶瓷作的梦。

      而尧章更甚,他老是在想到的时候一溜烟跑进去,哗地一下把那只装着嫁衣的沉乌木箱子一掀,从里头把嫁衣捣鼓出来,往身上一披,满院子的跑。

      北纲跟在他后面,想抓他都抓不牢。那件嫁衣被尧章玩得脏兮兮的,过长的衣摆还拖在地上磨破了。

      徐妈心痛地捧着那件嫁衣叹惜:“唉,这可是御赐的东西啊,我的小祖宗!你看看这上好的天织锦啊,这绣的花色啊,多精巧……唉,可惜可惜!”

      尧钧后来知道了,笑得无伤大雅,“随他去吧,这孩子。”

      四、闺里闺外

      越是繁华,它的背后所承担的也就越沉重。繁华编织出最华美也最沉重的枷锁,套在尧府大夫人的头上。徒有头衔而没有实质,到头来还要为家族牵累,郁郁成终。

      成婚后的尧钧是个不着家的,把正房夫人放在家里独守空闺。

      玉勒雕鞍,游治章台。

      尧钧倒不是个寻花问柳的游荡子,他不在家中是因为他把大部分时间精力都放在了皇城里,微宗的身上。在翰林院的边上,微宗专门收拾出一间屋子给尧大人小憩一会儿,晚上太夜了也不用府中宫中两地跑。

      “入值当班,待诏院中。”这八个字,是尧钧的口头禅。成婚之初,大夫人问起,他还会在当晚或者是隔天留在府中一聚,到后来,便用这八个字敷衍。日子久了,大夫人见了他也只道一声老爷,两人间并无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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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尧小少周岁的时候,被他爹抱进宫去参见皇帝。说是参见,其实就是在皇帝的寝宫里。微宗没有穿朝服,甚至连常服也没有穿。他只穿了白色的亵衣亵裤,头发散落着,只用一根明黄的绸带粗略扎成一束。

      微宗当时正在逗弄一只白毛的大狗,是北方仓尤进贡的。尧小少一眼瞅见那大狗,就把放在口里咬着的手指放下来,含混不清地喊“狗……狗狗……”那只狗见门口立着人,手里还抱着个孩子,一双溜圆的眼睛就看过来了。尧小少乐了,咯咯咯地笑起来,流了他爹满手的口水。

      微宗看见尧钧转过屏风走进内殿,就啪啪啪地跑过来,那 “啪啪啪”是他赤裸的脚板击打在殿内石板上的声音,二十二岁的微宗还如同孩子一般天性烂漫。

      尧钧是在给儿子抓完周,吃过长寿面才进的宫,因为微宗见过这孩子一次后就喜欢得紧,非要亲自给这孩子一点赏赐。

      抓周的时候尧小少的手在那托盘上东摸摸西摸摸,犹豫了很久,才抓起一盒胭脂。尧钧哭笑不得,这孩子长大了定是个风流种子,注定一生与女人有缘。以后尧府莫要欠在外头一堆桃花债。
      尧钧见微宗向他扑来,把儿子往微宗手里一递,笑着道:“哪,你喜欢的章儿,抱着!”

      微宗接得猝不及防,差点抱空,把尧小少摔在地上,好不容易才抱稳了。

      “这小子好沉!”微宗掂了掂尧小少,笑道。

      尧钧给他扯拢了衣服,“怎么穿成这样就瞎逛?冷不冷?”

      现在才是三月初三,上巳节,天气还没暖得可以只穿一件亵衣逛来逛去。

      “冷,冷得冰碴子都快掉下来了……不过没事,有人心疼就不冷了。”

      微宗抱着尧小少向尧小少他爹撒娇,突然就觉得手上一湿。他先看了一眼尧小少,那孩子自顾自地啃着手指,神情很迷糊,有点想睡的样子。

      尧钧看他突然不发话,一脸疑惑地看着儿子,就问:“章儿怎么了?是不是困了?”

      然后微宗缓缓地把尧小少抱离自己身上,衣衫上一大片尿渍。

      尧小少被人举高看了屁屁,还一脸无辜地咬手指。

      “哈哈……肖……我来抱吧,章儿是这样的,别家孩子会哭会闹他偏偏不会。你快去把身上的衣服换了吧。”

      尧钧伸了手过来,微宗却不把人递给他,转身走到龙榻边,把孩子放下。然后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解了扔在床脚,一个恶狼扑羊把尧钧扑倒在床上。

      “肖,今天不行,章儿在这里。”

      “他不会知道的。钧,你说你要不要补偿我,你儿子都缴税了你还想逃……嘿嘿,脱了吧……”

      “小□□……想什么呢你?”

      声音渐渐呢喃起来,话语不足以满足人意。

      因为儿子在身边,还用一双小鹿一样水汪汪的眼睛盯着翻滚的两人,尧钧特别亢奋。微宗也很满意。

      尧小少看了一会儿,两眼不支起来,很快就从嘴角流了长长的哈喇子下来。

      事毕。

      微宗侧着头趴在尧钧胸膛上,打量着熟睡中的孩子。突然想到了什么,手从尧钧肩头探下去,从枕头下摸出一块银制的长命锁,然后挂到尧小少的脖子上。

      “平平安安,长命百岁。”说着,又赖回尧钧的身上。

      “他从小就被迫看这些,以后还不是个桃花短命鬼?”

      “谁说的?章儿怎么会是短命鬼?我要认他做干儿子,我要给尽他天下繁华,谁敢让他短命?”

      “说说而已。你也不要认真,你的干儿子?小王爷还是小侯爷?你让章儿安耽一点吧。你猜他今天抓周抓了个什么?”

      “抓了什么?他什么也不要,光在啃手?”

      “他抓了胭脂盒。”

      “果然是个命里带桃花的。有女人喜欢好啊,你看我,放弃了天下那么多美人,只要你这个小老头。”

      “小老头?嗯哼,我老不老啊?”说着尧钧的手从两人胸脯相贴的地方插进去,也不知他抓了什么,微宗轻哼一声,讨饶起来。

      “不老不老……唉唉唉,快放手……章儿边上看着呢!”

      “他睡着了。”

      “真的在看……啊……”

      尧小少被那长命锁细细凉凉的链子弄醒了,瞌吧瞌吧眼睛,又想睡过去,但他还是扭头好奇地看了看身边动静很大的两人。

      于是尧钧讪讪地放了手,扯过手边一件单衣盖在了儿子脸上,然后在微宗被汗水蒸红的脸颊上啄了一口。

      “再来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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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因为这个缘故,婚后一年尧家都没有开枝散叶,直到微宗皇帝十四岁大婚的时候。

      那一年,尧钧二十二。

      皇帝大婚,赐宴群臣,尧钧喝得酩酊大醉,被一众太监扶上了轿子就人事不知了。

      那一晚后,尧家的血脉终于有了延续。可也许是醉宿的后果,尧家的头一个孩子出生时便先天不足,身体羸弱。

      大夫人眼见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体质差,补了多少也还是瘦瘦弱弱的,总担心他养不大。后来还是她带着儿子回家省亲的时候,听了母亲的建议,让儿子认了殷娘为干娘,才好起来的。

      殷娘是贫户的农妇,但好生养。十六岁做母亲以来,生了七个儿女,个个健壮;但也因为儿女太多,家里就老揭不开锅。邵老夫人说,这一来讨个好兆头,二来也算是积点阴德在孩子身上,保佑他好好地长大。

      没曾想,把儿子交给殷娘带后,身子反而是一天一天强壮起来了。

      尧钧不在家的日子多了,她便老带着儿子回娘家。她的青春被埋没在寂寞里,只有这个孩子是她苦守空窗的陪伴,只有这个孩子让她证明她的春天曾经来过,纵然短暂。

      这个孩子是她的生命她的青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宁微宗(三四章合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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