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头人》二弄

6、6

　　她去过他家。
　　那么大的房子，除了佣人，只有他一个人。
　　‘我爸妈在国外定居了。’他笑着解释。
　　‘…那你怎么不去。’
　　‘我是我奶奶养大的。我高一的时候她过世了。’
　　‘…你不要笑了。’看得她难受。
　　他突然主动抱住了她，‘你放心，都过去了。因为那一年…’
　　那一年…那一年怎么了？
　　他没有说下去，她也没有问。
　　只是她的心里掠过了一阵不安。
　　温进行，你还一个人待在这里做什么？

　　这个时候，他高三，她高二。
　　他和她交往一年。

　　没过多久，到了夏天，他毕业了。
　　他终于告诉她，他要去他父母那里了。
　　她握着话筒看着窗外。
　　日光炽热，树叶都无精打采地趴搭着。
　　家里的猫咪走到她旁边，亲昵地蹭着她的脚。
　　她慢慢蹲了下去，轻轻地抚摸着它的背。
　　猫咪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她听见自己说，‘温进行，我们分手吧。’
　　有什么落在猫咪的脸上，它睁开眼睛舔了舔嘴边。

　　那时他和她都太年轻，等待是一个太沉重的话题。
　　她不想束缚他，也不想束缚自己。
　　就这样让时光过去，看各自会走到什么地方。
　　如果还有可能，下个路口总会遇见的。

　　她这边洒脱地哲理完，那边抱着好友的大腿抹了一个夏天鼻涕。

　　然而生活还在继续。
　　她学会了自己照顾自己。
　　她走过了兵荒马乱的高三。
　　她过完了被叉男女包围的大学。
　　她并没有刻意地坚持什么。
　　只是日复一日就这样过去了。

　　可是，温进行，你怎么回来了？
　　那劳资圣母般忍辱负重的情绪算什么？
　　那劳资苦苦压抑对你的喜欢算什么？
　　你知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
　　我看见你，还是会心跳得很快。

　　一场回忆搞得她心力交瘁，狠狠地讹了好友一顿饭才心满意足地回来。
　　走到楼道口，阴影里猛地蹦出个人，害她心脏漏跳好几拍。
　　‘你怎么不等我一起走…’他一脸怨夫相。
　　‘干吗非得一起走！’她余怒还未消呢，他就自己送上门来找抽。
　　他不说话了，只默默地用委屈的、忍气吞声的眼神看着她。
　　她顽强地和他对视着，三秒后举白旗投降了。
　　‘…好啦好啦，我以后不会自己走掉啦。’
　　他喵的，长得好看就是占便宜！
　　他立刻换了笑颜，走过来牵她的手。
　　‘我今天去买了菜，你来我那吃饭吧。’
　　‘嗯？’他又想陷她于生活不能自理？
　　她警惕地看了一眼身旁这个笑得一脸贤惠的男人。

　　她看着面前一桌子色香俱全的菜暗自神伤。
　　早知道之前就不在咖啡馆塞那么多甜腻的糕点了。
　　她现在真是心有余胃不足啊…
　　偏偏对面那个人又满怀期待地看着她。
　　她僵硬着伸出手夹了一筷子，僵硬地放进嘴巴里。
　　‘…怎么样？’故作镇定的语气。
　　‘好吃！’她更内伤了。
　　‘那你多吃点。’他矜持地笑了。
　　呜呜呜她上辈子一定是饿死的。

　　她小心翼翼地挪到沙发边，缓缓地靠了上去。
　　等屁股安全着落了才松下一口气。
　　她现在分毫也动弹不得了。
　　她瞄一眼自己的肚子。
　　它比过去任何时候都要壮观。
　　俨然怀胎叉月。
　　而那个父亲呢，此刻正在厨房洗碗…
　　呸呸呸父毛亲！

　　他洗完了碗出来，走过来有些歉疚地看着她。
　　‘我还有点事要去书房处理，你自己待一会。’
　　‘去吧去吧。’她巴不得一个人好好消化会。
　　‘碟片在电视机下面的抽屉里，茶几下有杂志和零食。’
　　‘你想喝什么？我现在去给你倒。’
　　这种感脚…这种熟悉的感脚…
　　温进行，你果然是妄图复辟生活不能自理运动啊！
　　‘我想喝的时候自己会倒！你赶紧走啦！’
　　‘好吧。那你一个人乖一点。’他弯下身亲她的额头。
　　她碍于行动不便，否则很想抓花他的脸…
　　还乖一点，他喵的他以为她几岁啊！

　　这天是星期六，电视里一堆综艺节目。
　　而且她惊喜地发现，那些付费频道全都有…
　　她看一会转一个台，就这样看完所有的台也好几个小时过去了。
　　她渐渐无聊起来，看着书房的门发呆。
　　看他这几天上班也不是很忙的样子。
　　总是有时间过来和她搭讪，害她摸鱼摸得心惊肉跳。
　　中午也都拉着她一起吃饭，陪着她到午休结束才回办公桌后面。
　　下班了又和她准时一起走，今天居然还去买了菜。
　　她一个临时被拉上来的特猪就算了，难道洗衣哦也是这么清闲的职位？

　　他看着文件，突然抬头望了一眼墙上的钟。
　　才发现都快两点了。
　　事情积压得太多，不觉就忘了时间。
　　她应该回去了吧？
　　这么想着，却还是起身开了门。
　　便看见了她歪在沙发上的侧影。
　　电视还在放着节目。
　　他不由勾了笑。
　　走过去，‘对不起，我…’
　　原来是睡着了。
　　他缓缓蹲下身，单支膝盖跪在地毯上。
　　静静地看着她。
　　只是看着。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窗外的阳光已经透亮了。
　　她翻过身蹭一蹭打算继续睡过去。
　　嗯？她的床不是靠墙的吗？前面那片黑乎乎的是什么…
　　‘嗵！’她从床上卷着被子掉了下来。
　　幸亏有被子垫着，除了有点眼花倒是一点没摔着。
　　她执着地摸向那片害她掉下来的黑乎乎的东西。
　　为啥她屋子里会有个黑色的巨型衣柜啊？

　　他开了房门，就看见她裹得像个蚕蛹一样侧躺在地上。
　　皱着眉一脸严肃地看着他的衣柜。
　　连他走到她身后都没有察觉。
　　‘你在干什么？’
　　‘我在想这个黑家伙是从哪来的。’
　　‘…是我的设计师买的。’
　　‘原来如此…嗯？’她惊觉地看向上方，‘你怎么在我房间里！’
　　‘这是我的房间。’他把她连着被子打横抱起来，转过身让她看。
　　…难怪之前她咋觉得窗户的位置有点远。

　　‘为什么我会在你房间。’…难道是她夜袭他？
　　‘你昨天在沙发上睡着了，我就把你抱到床上了。’
　　他把她放到床上，帮她理好被子。
　　‘你怎么不送我回去！’
　　‘我没有你家的钥匙啊。’他委屈。
　　她默了一下，‘那你昨天睡哪。’
　　他可不要跟她说他们是一起睡的！
　　他仿佛看出她的心思，‘你放心，我昨天一直在书房。’
　　那就好…嗯？他一夜未睡？
　　她看他，果然眼睛里有血丝。
　　‘你晚上不睡觉干吗啊？’熬夜很伤身的。
　　这么想着，旁边他在床沿坐了下来，隔着被子侧靠在她的胸口。
　　‘我工作了一晚，累死了。’撒娇的语气。
　　她看着他眼睛下面淡淡的一圈阴影，不由就心软了下来。
　　‘谁让你上班摸鱼…’
　　他没有回应，闭着眼睛好似睡着了。
　　她也不动，就这样默默让他靠着。

　　过了许久，她想着他应该睡熟了，小小地挪了一下。
　　‘桌子上有早餐，吃了再回去。冷了就热一下。’
　　他闭着眼睛，声音有微微的沙哑。
　　‘…好。’她尽量小心但飞速地从床上爬了下去跑出了房间。
　　他陷进被子里，不由苦笑。

　　他喵的，她昨天吃的还没消化完呢，吃毛早餐。
　　刚刚幸亏跑得快，不然她就要克制不住对他下手了。
　　呜哇哇温进行的招数越来越厉害了…
　　她打包好桌上的早餐，全都带回去慢慢吃！

　　他睡醒出来，看着空空如也的桌子，以为她把两份早餐都吃掉了。
　　‘怎么变得这么能吃了…’他摸着下巴暗自思附。
　　他本来是进去想叫她一起吃早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