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生之恶》一府

42、同病相怜之人

　　爱丽丝找到梅多拉的时候是傍晚，梅多拉正在翡翠城外的森林里练习射箭，看起来他似乎嫌自己的箭射的不够远。
　　“梅多拉。”爱丽丝喊了一声。
　　梅多拉立马回头，他迅速擦干汗水，向爱丽丝露出笑容。
　　“光明圣女。”
　　“叫我爱丽丝就好了，我现在不太喜欢这个称号。”爱丽丝找了一个树墩坐了下来。
　　梅多拉蹲在了爱丽丝对面，他说：“爱丽丝。”
　　“你对这里适应得很快。”爱丽丝说。
　　“啊，是的，大家都很好，和以前的伙伴一样，都很喜欢我。”
　　“以前的伙伴？”
　　“是的，伙伴，大家都是被买下来的，被关在小房子里提供血液，其实回想起来，除了没有自由，定时要被抽血之外，还算好的，血仆为了我们能快速恢复都会提供很好的食物，他们……”
　　“要是真的对你们好的话，你就不会看到雾海制作的过程了，不是吗？”
　　梅多拉一怔，他笑着的眼睛里留下了眼泪，等到他察觉时，他才继续笑着将眼泪擦去，继续说：“我只是，如果不告诉自己生活很好的话，我就撑不下去。很多伙伴都是越来越虚弱，甚至变得不太正常，我要是也那么绝望的话，就没有人给大家带去阳光了，他们都说我的魔法像阳光一样。”
　　爱丽丝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人他只是拼命地逼迫自己阳光起来，为其他人黑暗的生活带去一丝快乐，哪怕是一丝也行。
　　爱丽丝明白那种被异族包围，无能为力，无处遁形，无法挣扎的痛苦。
　　“我记得，有一次他们把我从一个地方送到另一个地方的时候，我们偷偷跑过一次，很快就被抓回去，可是我还是很想跑，所以维克打开那个门的时候，我很快就跑了，我劝大家一起跑，可是他们……”
　　爱丽丝抓住了梅多拉的手，她的语气变得像以前一样充满轻松和愉快，她说：“不必说了，我知道，在那种会被重新抓回去的恐怖里，不逃跑或许要更好，你比我强大，我甚至一次都没有跑过。”
　　梅多拉反握住爱丽丝的手，他说：“是你的眼睛！我刚刚被送到那里，但是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看到那样的眼睛，对我们充满关怀和怜悯，你还想救我们，明明你也被囚禁着。我是一个很胆小的人，我也只是假装自己有勇气而已，我只是想帮助我的伙伴，他们有些人放弃逃跑的时候，我没有管他们，可是你在自己失去自由的时候却还在想着我们。”
　　梅多拉的手传来燥热，爱丽丝叹了口气说：“我们，是同病相怜之人啊。”
　　梅多拉后知后觉地松开了爱丽丝的手，他道了歉，爱丽丝却说他不必为此道歉。
　　爱丽丝问：“雾海，是怎么做的？”
　　梅多拉问：“你为什么问这个？好像刚开始你也是对这个反应很激烈。”
　　爱丽丝将雾海摘下，在最后一抹余晖中，她隐没在树木的阴影下，刚刚脸上的温和荡然无存，布满深重浓烈的仇恨，显得她有些面目狰狞。
　　“为了把我深爱的人做成永恒的宝石啊。”
　　“深，深爱的人？”梅多拉有些难以相信爱丽丝会说自己有了爱人。
　　“是啊，我只为他心动过啊。永生妖魔——拉梅多·梅多拉。你也想这么做吧，他不就是囚禁你们的罪魁祸首吗？”
　　“你将囚禁你的梅多拉公爵称为爱人……吗？”梅多拉问。
　　“是啊，我爱他的皮囊，爱他空洞的灵魂，爱他的吸引力，正是这些爱让我堕落至此，明明我什么都不懂，却认为自己有了爱，真可笑啊！”
　　梅多拉看着爱丽丝带着疯狂笑容的脸，往后退了两步，坐在地上，开始讲述自己的过去。
　　我是被父亲卖掉的，涅瓦看起来是一个很快乐的地方，那里的所有人都能吃饱，这一点要比希罗好很多，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涅瓦没有穷人，有人研制出了一种致|幻上|瘾的魔法药剂，我的父亲深受其害，在我七岁的时候，我被卖给了梅多拉家族，我居然价值十颗宝石，虽然我们都知道梅多拉家族最多的就是宝石，如果他们愿意，他们可以把每一块砖都变成宝石。
　　我们刚被送到梅多拉公邸，大概过了两三个月，我也记不清了。有一个血仆领着一个穿着贵族服饰的黑发血族走了进来，血仆叫他诺克伯爵。他看起来很温和，笑容也很好看，在此之前，我们其实过得不算太坏，我们只是被束缚在那一层，有时候还能在阳光下跑一跑。
　　他带着许多很美味的食物，还有许多漂亮的衣服、饰品，我记得有很多东西，许多都叫叫不出名字来，他给了丽娜一枚蓝色的菱形宝石，之后他陪我们玩得很开心。
　　“经历了快乐之后再死去，怨恨的力量是否也会更强一点呢？”我记得很清楚，他是这么说的。
　　诺克向我们所有人都讲了死亡是怎么一回事，然后他告诉了丽娜她将变成她手里的宝石的一部分，我们都被这种残忍震慑地不敢说话也不敢动弹。他当着大家的面将丽娜杀了，用他随身佩戴的长剑，明明不久前他还在和我们讲长剑的演变。
　　我看到血液从丽娜的胸口流出，将她身上刚换的新衣服染得深红，诺克从丽娜手里拿出宝石放在了丽娜胸口，血液不断流向宝石，宝石就像是一个无底洞，直到丽娜的身体变成干柴，然后我看到了绿色的闪光，丽娜的身体也流向了宝石，渐渐地，血液和身体全都消失了，我看到像是扭曲的光一样的东西，在宝石里不断缩紧，不断地凝聚，变成了一丝丝不停转动的雾气一样的东西。
　　梅多拉说起这件事，还是充满了痛苦与恐惧，还有对诺克的仇恨。
　　后来，我们许多同伴都变成了这样的宝石，直到我劝服几个伙伴第一次逃跑，他们将我们关进了地下室，只有在梅多拉府邸间不停转送的时候，我们才能透过箱子的缝隙看到天空。我一直觉得，或许我不该跑，是我害得大家过上了不见天日的日子。
　　“我第一次见到掉到陷阱只会惊慌失措却不尝试逃跑的猎物。”爱丽丝想起了拉梅多说过的这句话，她重复了一遍，突然笑了起来，“拉梅多只是觉得无聊了吧，才会给你们一个逃跑的机会，他只是喜欢像观察动物一样观察人类而已，所以他才那么多次地露出破绽。”爱丽丝似乎是在说梅多拉的过去，也是在说自己的过去。
　　梅多拉看向爱丽丝，他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爱丽丝转而露出一如过去的那种纯洁无害的笑容，对梅多拉说：“你没有错，抓住一切可以逃生的机会正是应有的勇气，而不是像我一样坐以待毙，直到底线被不断盘剥，一次又一次沦陷。”
　　梅多拉看着爱丽丝问：“我真的没错吗？我一直在拼尽全力弥补，我逗大家笑，劝大家坚持下去，可是直到那一天，我却是第一个跑出去的。”梅多拉低着头，带着深深的愧疚，他或许永远都不能摆脱因为他的逃跑而追随而来的罪恶感，永远都不能原谅的人，将会是他自己。
　　“我们被罪恶追随着，可这并不是我们的错，罪恶选中我们的时候，我们是如此纯洁，既然无能为力的我们无法逃开罪恶的诱捕，我们就应该直面它，直到罪恶也被光明融化。”爱丽丝的笑容很纯粹，她似乎放下了在涅瓦的事，又恢复了过去的模样。
　　“那么好好地告诉我，诺克制作雾海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其他的话，做什么其他的动作，那个绿色的闪光是什么？”爱丽丝的语气突然变得冰冷，开始盘问梅多拉。
　　太阳从西方落下，又从东方回归，等到爱丽丝和梅多拉回到翡翠城的时候，太阳已经在东方露出了娇羞的脸庞。
　　守城的人看到了爱丽丝和梅多拉在梅多拉当众表白之后一前一后离开，又看到他们直到太阳升起才回来，而这样的事情一连发生了三天，整个翡翠城开始传得沸沸扬扬的，出于无奈，柯瑞文只好亲自来处理这些无关紧要的流言蜚语。
　　为了证明他们两个是清白的，柯瑞文加入了他们，于是柯瑞文用了一整个晚上来听爱丽丝询问梅多拉关于魔法的事，为什么梅多拉可以做到大量释放魔法却不用吟诵的，梅多拉用了一个晚上来解释他只是聚精会神，感受魔脏的存在，然后具现自己脑海中的符文或形状，柯瑞文后来也对这个事情极为感兴趣，加入了盘问的行列，梅多拉连续三天不得不靠着消耗魔力来维持精神和肉‖体的活力。
　　柯瑞文对梅多拉口中的魔脏很感兴趣，他以前从来没听说过人体腹部还有一个名为魔脏的器官的存在，而那个不需要吟诵就能释放大量魔法的方法他和爱丽丝用了一整个晚上却毫无所得，但是梅多拉却得心应手，仿佛与生俱来，难道涅瓦的人类和希罗的人类连身体构造都有所不同吗？
　　事实当然并非如此。
　　柯瑞文作为整个城里毋庸置疑的权威，他的证词还是相当有效力的，流言迅速平息，但爱丽丝还是和梅多拉频繁地单独待在一起，这自然引发了来自维克的不满，他因为柯瑞文对待爱丽丝被带走的态度就对柯瑞文极度不满，对于他的话始终存疑，最令维克害怕的是，自从爱丽丝频繁和梅多拉一起单独待着，爱丽丝曾经短暂消失的笑容又回到了她的脸上，连伊瑞尔都觉得过去的爱丽丝已经回来了。
　　当然维克和伊瑞尔没有和爱丽丝一起长大的经历，柯瑞文可是知道爱丽丝笑容的由来，因为爱丽丝本来就是一个遇到未知的问题就会全身心投入、放空自己的情感的人，所以在钻研学问的时候，她就完全地从拉梅多的影响中逃脱，笑容也随之回归。
　　而爱丽丝自己也是发现了自己的这一变化，她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这一特质，并且判断这是应该加以善用的方面。
　　幸好当初在拉梅多面前她没有表现过这一面，或者说因为一直被恐惧包裹而舍弃了自己的这一面，否则拉梅多也会把这一点加入他的阴谋不断利用，而现在，得到主导权的是爱丽丝自己。
　　维克还在纠结着爱丽丝的变化，他做出了一个可能会后悔终生的决定。
　　维克向梅多拉发出了挑战。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这一章最后一部分的节奏稍微有点快，但是也没有放缓节奏然后扩充内容的必要，（不想水字数）
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