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旗袍》张馨心

7、活下去

　　“试试吧。我不是说计划经济不好，他能让人人有饭吃，人人有钱拿，人人平等，确实体现了社会主义优越性。但是计划经济也有它的弊端，比如，大家付出的劳动不一样，拿到的报酬却相同，这就抹杀了人的劳动积极性，增长了个别人的惰性。给京剧团制作戏服的那家大集体服装厂，每次把我定做的戏服拿回来后，我都要重新改制一番，不然真的穿不出去。不是做工粗糙，就是设计不伦不类，时间长了，团里的同志们都来找我修改戏服，后来团领导居然买来一台缝纫机，让我来帮大家改制戏服。居于这种情况，你说我有没有竞争力？”
　　“真是搞笑。珊姐，我支持你，如果需要老弟帮忙你尽管开口，我给你开介绍信去和那家服装厂竞争。”
　　“守业，我就知道你脑子灵活，接受新生事物比谁都快。好，我记住了，需要你帮忙时我一定开口。”
　　“行了，我还是先帮你把收养这孩子的手续办了吧，不然就以你现在的状况难啊！”
　　“谢谢你啊守业，珊姐现在已经找不出什么合适的词语来感谢你，你是我苏珊的贵人，我苏珊真是无以报答你的恩德。”
　　“你只要不出事就是对我的报答。你得给这孩子起个名字，好落户口啊。”
　　苏珊想了想道，
　　“就叫她苏碗儿吧，希望她以后永远有饭吃，永远饿不着。”

　　秦守业说的话应验了，京剧团领导向苏珊下达了单位“决定”。只是“决定”并未因她丈夫跑出国门而一次性的开出她，只是给她施加了最大压力。让她永久性的去做最脏最累的清洁工工作，扫厕所、倒垃圾、清洗食堂泔水桶等，一切能让苏珊颜面扫地的工作都交给了她做，往日的风光随着“决定”荡然无存。如果苏珊没有一技之长，为了两个孩子能有口饭吃，她会低眉顺眼、默默的忍受下来。可苏珊的性格偏偏不信邪、不认输，与其说忍气吞声的活着，还不如绝处逢生，活出真实的自己。苏珊决定辞职，她两手空空离开了京剧团，并未向单位领导祈求任何条件。
　　苏珊的成衣铺开张了。在秦守业的张罗下，远近的邻居们开始重新审视这个与大家格格不入的女人。看到左右两个不大的孩子，两双真诚的眼睛，有些邻居慢慢的接受了这个女人，开始给她送去活计，同时也传出一些关于她和秦守业的风言风语。
　　她把现实太理想化了，她以为她有才华、有能力、肯吃苦就能有收获。殊不知她丈夫给他带来的灾难几乎让所有人同她划清了界限，更不要说她指望赚京剧团的钱来维持娘仨儿的生计。
　　做了几年接零活儿的成衣铺，也和两个孩子过了几年吃不饱、穿不暖的艰难日子。
　　偶尔还要被街道里的那些仇视男人心目中女神的大妈们揪出来奚落、批斗一番，语言的恶毒，像一根儿根儿缝衣针扎向苏珊的心口……
　　“妖精”“烂货”“□□分子的老婆”等诸多恶毒语言一股脑的甩向了她。
　　有一天，一位大妈的老头子因为多窥视了苏珊几眼，结果导致苏珊的头发被抓乱，衣服被扯开，狼狈不堪的被围观。这个场面恰巧被放学回家的苏晨曦撞个正着。妈妈被欺，妹妹吓得嗷嗷大叫，苏晨曦像头发了疯的小狮子一般，抡着炉钩子跟大妈拼命，被苏珊连喊带叫死死抓住他的手才不致发生血案。
　　为了两个孩子，苏珊学会了忍受。她若反抗，唯恐被送去“劳改”，那么两个孩子会很惨。
　　秦守业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终于有一天晚上他酒后跑来向苏珊告白，
　　“珊姐，你不愿意嫁给我没关系，你要等你丈夫回来也没关系。你能不能告诉那些老娘们儿，我们正在交往，我们将来是要结婚的。只要你把这个口风放出去，以后就没有人再敢欺负你，我也好义正言辞地站出来斥责那些老娘们儿。从此天下太平，我看还有哪个老娘们儿敢在你这里放肆。”
　　“不能。”
　　苏珊一口回绝。
　　“为什么？”
　　“因为那会坏了我苏珊的名声。我爱美也好，我爱浪也罢，但我绝不能让人在我背后指指点点，说我偷汉、养汉。”
　　“假的，我在帮你……”
　　秦守业脸红脖子粗的喊了出来。
　　“我不用你帮，我有丈夫，我在等他回来。”
　　“回来个屁，你丈夫这辈子也别想回来了……”
　　秦守业心里明白，朋友来了有好酒，敌人来了有猎枪。像苏珊丈夫这种情况，给他一百个胆儿他也不敢再踏入国门。这个女人咋就这么死心眼儿？他感到万分不解和苦闷。
　　“走，你给我走，以后我这里不欢迎你。你也不要再多情，不要再帮我，我不需要你的帮助。我们根本不是一个阶层的人，还是离远点好。”
　　苏珊左推右搡将秦守业赶至门口，她不想再牵连他，不想耽误他的前程。既然不想与他有半点关系，那么就断然拒他于千里之外吧。
　　秦守业的脸阴得比外面的天还要暗，他在苏珊关门之前扔出一句话，
　　“我跟你确实不是一个阶层，我既没文化又没地位，比不上你丈夫。我配不上你，我这个癞蛤蟆以后会离你这个天鹅远一点……”
　　苏珊插好门，泪水忍不住扑簌扑簌往下掉，以后没了这个男人的庇护，自己和两个孩子的日子会更难。可想一想以后也不会再蹉跎人家的日子，让这个好心善良的男人，早一天找到和他相配的女人也不枉是件好事。
　　苏晨曦和苏碗儿听到吵声从后屋赶来，苏碗儿问苏珊，
　　“妈妈，以后秦叔叔不来我们家，那欺负我们的人更多了。”
　　苏晨曦从屋子犄角处拽出炉钩子，
　　“碗儿别怕，秦叔叔不来还有哥哥，哥哥是这家里唯一男人，有哥哥这个男人在，一切都不是问题。”
　　苏碗儿似懂非懂地点着头，抬头望向苏珊。
　　苏珊怜爱地摸了摸苏晨曦的头道，
　　“快把炉钩子给妈妈，别动不动就举炉钩子，伤到谁是要给人家赔偿的。”
　　苏晨曦一听到赔偿两字，懂事他知道家里的拮据，他乖乖地把炉钩子交给了苏珊，
　　“那以后我用拳头修理欺负我们的人。”
　　苏珊苦笑道，
　　“拳头也不行，总之不能动武。要摆事实、讲道理，对于那些不讲道理的人，我们就当她是老母鸡叫算了。”
　　“哈哈哈……”
　　娘三个总算发出了凄苦的笑声。
　　正当苏珊愁眉不展、决心另辟蹊径的时候，我们的国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改革开放的春风迅速吹遍了神州大地，全国人民一片沸腾。
　　这时的京剧团主动找上门来，请她为团里设计制作最专业、最精美的各款式戏服。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预备的，苏珊不计前嫌，心灵手巧的她用多年积累的经验，研究设计出一批又一批超越多年被认为最经典的戏服。让团里的领导们震惊之余，才发现他们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位青衣演员，他们失去的是一位优秀的艺术家！
　　至此，苏珊的事业才真正的打开了局面，是改革开放才让她有了今天的开源节流，幸福在向这个不完整的家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