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接》安春胡同04号

23、集合-7

　　“让一下，让一下，病人大出血，马上送抢救室……”
　　我感觉自己的脑子浑浑噩噩，想要清醒，却像是被谁打了一棍子，怎么也醒不过来。
　　“病人血压降低，心跳停止，立即进行心肺复苏……”
　　是谁？是谁一直在敲打我？我好累，不要再敲了，不要再敲了……
　　我看到眼前出现一道光，照的我睁不开眼睛。我躲躲闪闪，旁边有个人拍了拍我的肩膀。“跟我走吗？”这声音太过熟悉，我却叫不上名字来。
　　“跟我走吗？”那人离我远了，向我挥着手。我看不清他，使劲揉了揉眼睛，还是看不清。
　　“再见，高焱。”他的声音轻飘飘的飘到我耳边，我想起来了，是柴飞语。
　　“柴飞语！”我喊出声，却一脚踏空。

　　“小焱，你醒了？”
　　我重新睁开眼睛，眼前变成了完全不一样的景象。白色的天花板，滴滴作响的仪器声。
　　“小焱，能听见我说话吗？”
　　我看清了眼前的人，“妈”，声音没有如同我想象的那样发出来。
　　“别说话别说话，妈去叫医生，你别动。”她蹒跚着跑出了病房。
　　我努力挪动着头，浑身疼痛袭来，四肢好像不再是自己的，动弹不得。
　　很快，医生进了病房，对我进行检查。后面还跟着小张。
　　“病人醒来，说明他身体恢复的不错。之前的失血过多没有对他的大脑造成太大的损伤，接下里静养等到伤口恢复就可以了，你们可以放心了。”
　　“谢谢医生，谢谢医生。”
　　“没事，没事，您年纪也大了，多注意休息。”
　　“阿姨，你坐下，我去送医生。”
　　“好。”柴妈妈被医生安慰坐下后，眼泪汪汪，拉起我的手抚摸起来。
　　没一会儿，小张就回来了。
　　“阿姨，您多休息一会儿吧，您身体也刚恢复，别跟着着急上火了。我焱哥他福大命大，医生说他年轻，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好。”柴妈妈字句凝噎，可还是舍不得放下我的手。
　　我只清醒了一会儿，很快又睡着了。

　　再次清醒的时候，是在夜里。这次我觉得身上好像没有上次那么疼了。我试着动了动手指，没想到趴在床边的小张听见我的动作醒了过来。
　　“焱哥，醒了？”
　　“嗯”我点了点头。
　　“渴吗？我喂你点水喝。”说是喂我喝水，但实际他拿起了旁边的一根棉签，像我以前照顾柴妈妈一样，沾了水点在我嘴唇上。
　　“医生说，你现在还不能大量喝水，所以只能先润润唇，等你再好一好，就可以自己喝水了。”
　　“谢谢你。”好久不说话，嗓子里挤出来的声音已经不像我了。
　　“焱哥你先别说话了，多休息。你终于醒了，阿姨都要担心死你了。你可得快点好起来。知道吗？”
　　我点点头，代替了说话。
　　之后，我想问小张一些事情，但没等他理解我说的意思，我就再次昏睡过去。看来只能等康复才行了。

　　——

　　“妈，您不用帮我弄，我自己来，我现在好了，您别担心我。”我抢过柴妈妈手里的衣服，将她按在病床边的椅子上，自己动手叠起来。
　　“你呀，受那么重的伤才好，怎么能自己做这些呢？”
　　“阿姨，你就让我焱哥自己弄吧。他可是在床上躺了快两个月的人，精力足着呢。”小张刚好推门进来，插了一句。
　　“焱哥，出院手续都办好了。”
　　“好，谢谢你，小张。”
　　“嗐，没事，我们都等着你好起来呢。所里盼着这一天都急疯了。”
　　“他们急疯了怎么没来？”
　　“还不是老板发话了，你没来上班，谁都不许去看望。所以啊，大家就等着你回去呢。”小张说着撞了我肩膀一下。
　　“行，那我今天回家收拾好就过去看看。”我笑着说。
　　“焱哥，”小张收拢了笑意，避开柴妈妈，凑到我跟前，“老板说了，你先不用着急回去，有些事情，还需要你处理。”
　　我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表示会意。随即推了他一把，“臭小子，还不快帮我收拾，就知道站在那看着。”
　　“好好好。”小张笑着接过我手里叠好的衣服放进包里。
　　“妈，走吧，咱回家。”我转身看向柴妈妈，她正满脸欣慰得看向我。

　　——

　　“身体全好了？”与我有同样面容的人，靠在二楼的阳台上。
　　“好了。”我朝他点点头，“不进来坐吗？”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来。
　　“这段时间听说我妈都是小张在照顾。”
　　“嗯，那天你受了伤，没想到伤的那么重。”他翘起二郎腿，笑了一声，像是在嘲笑我。“我们没办法帮你叫医生，只能留下小张在这跟着。”
　　“那还真是谢谢你们。”
　　“不用谢。”
　　“说点正经的吧，那之后，你们怎么处理的？”我在房间里点上了一根蜡烛。今天小区里面停电了，但我总感觉对面的人是有备而来。
　　“小张送你和柴妈妈去了医院之后。我和柴飞语把阮丽娟押回了欧米伽-0，她所在的世界派人来把她接走了。”
　　“就这么简单？她伤害了那么多人，就这么放她回去，什么责任都不需要负？”我有些急了。
　　“没办法，那是他们世界要处理的事情，不是我们。”他叹了一口气，重新开口，“他们那边按照我们的提示将系统升级了，阮丽娟也不再是他们的研究人员，被关在一个美其名曰内部的精神病院里，今后都将在监控之下生活。至于她以前所做的事情，他们那边也会想办法弥补，但我估计只能不了了之吧。”
　　我听了他的话，摇了摇头，别的世界的事情，本就不是我们应该插手的。
　　“倒是你这边，你送进去抢救了好几次，闹得全世界都知道你受伤了。柴妈妈好了一点之后，在手术室门口哭着拉着人家医生，说一定要救活你，你是搞科研的，脑子千万不能出问题。”
　　我听这话，笑了一下，确实是柴妈妈能说出来的话。“我妈那边，你们是怎么解释的？”
　　“见义勇为，看见人家孩子被坏人拐走，见义勇为和人家搏斗。”
　　“她信了？”
　　“信不信我不知道，不过，我想问你个问题。”烛火昏暗的光线下，高焱的眼镜眯了一下，“你那天和阮丽娟说的话，是认真的还是权宜之计？”
　　“你不信我。”我盯着他的眼睛。
　　“哈哈哈哈，我们虽然说是不同世界的同一个人，但是我没有办法保证你和我拥有一样的想法。所以，谈不上信或者不信。”
　　“那如果我和你说是真的呢？你要怎么做？”
　　“不怎么做，我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也没有任何执法权。如果你是真的，那我也只能在我的能力范围内暗示一下柴妈妈。”
　　“被你这么一说，感觉挺无能的。”我苦笑了一下。
　　“是啊，在别人的世界里，我们没有权利，也没有义务。”他扬了扬手。
　　我与他对视了一眼，随后又看向蜡烛的影子。
　　“我对我妈的心，是认真的。这点你们可以放心。”
　　“以前，我认识了柴飞语，觉得这个人就是我的世界中心，只要有他在，我什么都不用想。但后来，没想到他就那么走了。”说到这，我哽咽了一下。
　　“我和我妈刚在一起的时候，我是想着她老人家年纪大了，我要替柴飞语尽孝心。可后来我发现，我要不要尽孝心，其实和她是不是柴飞语的母亲无关。她是真心实意的对我好，为我着想。”
　　“我小时候父母没得早，对我来说，人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有自己的父母在身边。但是这次，柴飞语他给了我这个机会，我有妈妈了。她知道我胃不舒服，所以早餐、晚餐都按照我的习惯做。她知道我下班晚，回家的时候不喜欢没人在家，所以她不论多晚，都会给我留灯。她会很自豪的和她的那些姐妹们介绍我，是我是搞科研的，是她自豪的儿子。我这辈子，真的很感激她陪着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泪水铺满了我的脸颊。
　　“那，柴飞语……”
　　“人死不能复生。”我擦了擦眼泪，抬头看向他，“我的柴飞语会永远活在我的心里。”
　　他没再说话，望着蜡烛的方向，眼睛有东西忽闪着。
　　“那我先回去了。”半晌，他起身。
　　“如果柴飞语想她了，可以常回来看看。”
　　“好。谢谢你。”
　　我没去看他离开的身影，房间的蜡烛忽地一下被风吹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