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接》安春胡同04号

1、高焱-1

　　“柴飞语！”
　　“高焱。”
　　他带着氧气面罩，最后一次叫了我的名字，然后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癌症，癌症，癌症。我蹲在走廊里默念着这个夺走我心爱之人的罪魁祸首的名字，想要将这个抓不住看不见的敌人生撕活剥，可有什么用呢？就算我真的能把癌症揪到我面前，又有什么用呢？柴飞语，已经不在了。

　　“飞语，飞语，你醒醒啊，你看看妈妈啊。”
　　房间里充斥着柴妈妈的哭声，那声音像是藤蔓，每听见一声，就将我的心牢牢缠绕更紧一分。
　　谁也没想到，一直生龙活虎的柴飞语有一天会突然倒下，柴妈妈会要经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

　　要是早一点就好了？
　　要多早才可以呢？从遇到他开始吗？还是选择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还是他那天早上忘记吃早饭的时候？
　　无数个想法在我脑海里飞速的旋转纠缠，可我只能呆呆地看着躺在太平间变得冰凉的人，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一双手拉住了我。我转过身去，是柴妈妈。
　　“小焱啊，别伤心了。”柴妈妈劝说着我，可明明她是更伤心的那个。
　　“飞语，他，他遇见你，这辈子没有遗憾了。”她的声音因为哭的太久，已经变得嘶哑，但和我说话时却还是那么温柔，就像，就像柴飞语还在时那样。
　　“阿姨，”我没注意到，我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变哑了。我扶上拉着我的双手，将柴妈妈拥入怀抱。“阿姨，以后我就是您的儿子。”这句话终究是来得太晚了。要是我们早点办婚礼，说不定……
　　“小焱，走吧。”怀里的人听清我说的话，哽咽了一声。她拍拍我的后背，松开我的怀抱，回头看了最后一眼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人，拉着我的手向外走。

　　“小焱，以后你就是我儿子了。”走出医院很远，柴妈妈才好像如释重负的说了句话。这句话，应该是要在我们婚礼上说的，只是，现在提前了。
　　她回头看了看愣在原地的我，摇了摇头，一个人向前走去。我站了很久，才追上那个步伐有些蹒跚的身影。
　　“妈，您等等我。”
　　“好儿子，走，回家。”

　　柴飞语是在三天后被火化的。我和柴妈妈亲手将他送了进去，看着他一点一点失去形状，变成一个盒子回到我们身边。
　　从那天起，我们三个人一起住的屋子里，换成了我和柴妈妈继续生活，而他成为了最靠近阳台边架子上的一张照片。那个地方是他活着的时候最喜欢坐的地方。他说，这里的太阳最好。

　　——

　　“小焱，起床了没有啊？”门外，柴妈妈早早的起床做好了早饭，轻轻敲了几下我的门。
　　“妈，这就起来。”我听见柴妈妈的声音，连忙爬起来回了一声。
　　昨晚加班到十一点，回来的时候柴妈妈已经睡了，但客厅的灯她还给我留着。这也是我和柴飞语定好的事情。只要有人加班回来得晚了，就要给对方留一盏灯，没想到柴妈妈会将这个传统留下来。
　　简单洗漱好之后，我下了楼，柴妈妈已经把早饭摆好放在餐桌上。而她自己也换上了一身花花绿绿的衣服，准备出门要去和姐妹们跳操了。
　　“小焱，牛奶要是凉了，你就拿微波炉在热一下。”出门时，柴妈妈还不忘了再嘱咐我一遍，她知道我胃不好，不能喝太凉的东西。
　　“知道了，妈，您慢点。”
　　“好。”客厅的门关上了。
　　我端起牛奶尝了一口，还有些温度。视线越过窗台，柴妈妈已经下了楼，往健身的小广场走去。那背影里已经看不出丧子之痛，只有作为母亲的刚毅。
　　我回到餐桌前，除了手里的牛奶外，柴妈妈还准备一些粥和小菜。
　　柴飞语早餐喜欢吃面包牛奶，明明是个东方人，却偏爱西方的那些个。
　　相反，我早餐喜欢喝粥吃小咸菜，或者油条豆浆。西方那些个，我瞧不上。
　　将杯中的牛奶一口喝掉后，我拿起碗筷吃了起来。
　　柴妈妈的手艺很好，小咸菜都是自己亲手腌的。清脆的黄瓜、胡萝卜，还有些青菜在里面。泡在粥里面吃刚刚好。

　　“嗡嗡”
　　“嗡嗡”
　　放在餐桌边的手机响了，我拿过来，没看是谁就接了起来。
　　“喂，您好。”
　　“喂，请问是高焱先生吗？”
　　“我是。”
　　“您好，高先生，我这里是平行事务所。”
　　“平行事务所？”电话这头的我蹙起眉头。
　　“是的，高先生。我们联系您是因为了解到您似乎是有些心愿尚未完成，所以想要助您一臂之力。”
　　该不会是什么新型诈骗的手法吧。我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面是一串虚拟号码。
　　“要多少钱？”既然是骗子，肯定是要骗钱了。
　　“高先生，您误会了。我们平行事务所是不需要您付费的。”
　　“什么？不要钱？”我听得有些不耐烦了。
　　“您可以打开门看看，我们已经将合同送到了您家门口。如果你有意向的话，可以签了合同再聊。”
　　虽然不相信对方说的话，我还是鬼使神差的走到了客厅门口。打开门，地上果然躺着一个牛皮纸袋。
　　“你们到底是要干嘛？东西送到我这里来，是想要强买强卖吗？非法收集我的个人信息，我是可以报警的。”我的语气变得生硬起来。
　　现在的骗子无孔不入，还好这电话不是打给柴妈妈，等她回来，还是要和她说一声，以免上当。
　　“高先生，您可能误会我的意思了。您还是先打开看看再说吧。我这边稍后会再联系您的。”说完，电话那头冷漠的男声被挂断的嘟嘟声代替。
　　我回到屋子里，将牛皮纸袋随手扔进了垃圾桶。现在的骗子真的是越来越没有耐心了。
　　收拾好碗筷后，我又路过了刚才的垃圾桶，看着里面高出一截的牛皮纸袋，还是觉得不妥。要是扔在这里，柴妈妈回来看见了，说不定会问，还是扔出去比较保险。
　　于是，等到出门上班的时间，我拎着垃圾和这个牛皮纸袋出了门，路过楼下垃圾车刚好在收垃圾，随手将东西扔了进去。
　　远处，柴妈妈的晨间操已经做到最后一节了。我远远地向她挥挥手。她也朝我招了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