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第 3 章 ...
-
我得知自己怀孕的那天,刚巧是我二十二岁生辰。
那日我正和他一起用膳,不知道吃了一筷子什么东西,我捂着嘴一阵反胃。
太医诊断结果,行礼恭喜的时候,他坐在我身边,握着我的手久久不言。
他面色绷着,看不见多少喜悦,有的只是愈来愈深的愁容和沉默。
我知道现下局势紧张,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我怕他不高兴,也怕给他多增加一重负担。
身边人退下后,我小心翼翼动动手指,冲他眨一下眼睛。
他回神,伸手很是珍重地摸了摸我小腹,然后用力抱住我。
我才发现他竟然在微微颤抖。
他微微用鬓角摩擦我的脸颊,良久,问我:“阿岚,我们是不是还没成过亲?”
我一愣,不知道该怎么答。
皇上是只能和正妻,也就是皇后一起才成称为成亲的,其他的妃嫔这么做,是逾矩。
而现在,他和我说,想和我成一次亲。
“阿岚,我们成个亲吧。”
-
第六年。
这是我入宫的第六年,我和他在一起的第三年。
过完春节,皇后请旨出宫念佛,为节节败退的前线和逝世的太子祈福。
二月尚在隆冬的时候,他再次带兵,出征迎战。
前一晚,他来我宫里。
说要陪陪我和孩子,他才安心。
那时候我尚没有三个月,每天吐得天昏地暗,哪里侍奉得好他。
想赶他走,不想让他看到我这般虚弱苍白的模样。
他却不肯,笑说,“我在这里,我们的孩儿定不会再闹你。”
或许他的到来真起了效果,那晚用过晚膳,我便没再反胃。
沐浴后,宫女都遣了出去。我们一起躺在床上,他看奏折,我看兵书。
这是我们惯常的相处模式,大部分时间都是安静且各做各的。
但今晚不一样,明天他又要走了。
他最后一本奏折看完,披上衣服灭了灯,又躺回我身边,从后面抱住我。
他手按在我腰那里,缓缓揉捏。我冷天总有腰疼的毛病,冬日他事务不多的时候常来陪我,替我缓解。
冬日只要有他来,我总是好入眠一些。
我以为他今日可能没有话要对我讲了,毕竟这种出征离别,我们已经司空见惯。
就在我快要睡着的时候,他突然问我:“阿岚,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我一下清醒,心里微微诧异,现在这个时候,难道还能带我出去么?
他手上动作停了,把我转过来,沉默一会儿,说,我们在一起这么久,都没一起出宫过。
“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我带你去看一看。”他在黑暗里摸摸我的脸,温柔问我。
我说,我想去庆门关。
他顿一顿,也没有生气,只问我:“怎么会想去那?”
如今前线惨烈,离庆门关不过百里之遥。
他若带我去,就是儿女情长,会惹前线将士不满。
我说,我祖上的发祥地就在庆门关。当年我族扬名天下,就是因为守住了庆门关一役,这也是开国之战里最为著名的一役。
兵书里只字片语太过单薄,我想去亲眼看看。
我知道,如果真去庆门关估计困难重重,也不方便。但他那样真心问我,我也做不到随便说一个地名来欺骗他。于是我说了实话。
就在我要出声说不用了的时候。他捏捏我的手,先我一步说:“区区庆门关又有何难?我带我们阿岚去就是了。”
话罢,他靠过来吻我的唇,“阿岚,我走后,你和孩子好好的。嗯?”
我也仰头吻他,笑着说好。
-
直到这年春末,我们真按他说的,单独成了一次亲。
我是十天前被秘密接出宫的。
一路往北走,我看出来这是去庆门关的方向。
那时我身孕已有四个月,身子笨重起来,肚子也开始显怀。
随行有伪装成商队的护卫护送我,一路不敢走太快,怕马车颠起来伤到我。
那一路的景色几乎可以说是惨烈。哀鸿遍野、流离失所的百姓太多,我草草望几眼,不忍再看,让护卫们留下路上必要的干粮,余下的食物以皇上名义给分给他们。
我一路过来,听了太多人骂他,骂他昏庸无能,骂他懦弱不堪,骂他如骂洪水猛兽。
我听着这些词句,心里像被刀绞了一样的难受。我恨不得去和那些人理论,告诉他们他真正的样子。
他明明可以是明君的。
他无屠戮之心,爱民如子,也文韬武略,可他生在这样一个衰败的王朝里,他又能怎样呢?
他已经在能做到的范围里,做到最好了。
一程半个月,我在四月底,终于抵达了庆门关。
那日,天光晴好,从车窗往外看,能望见远处的大漠雪山。
下车时,我掀开车帘,一只手伸过来扶我,我下意识把手臂递出去,而那人却一下握住我手腕。
我起先还没在意,只在抬头时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我们目光对上,他很认真地端详我。
他手指摩挲一下我的脉搏,仿佛自说自话一般问我,怎么瘦了?是不是没好好吃东西?
我看他俊朗如初,却带有风霜的眉眼,想起一路上听到的,谩骂他的那些话。我满腹心疼,满腹酸楚。
他的笑容温润得和以往没有分别,眼角却已能看出明显的皱纹。
我一下就流出泪来。
他面色也微微动容,屈指用指背替我擦掉眼泪,还是用那句话来问我:“阿岚可是想我了?”
我一边哭一边笑,说,嗯,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