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附录批注里》黑色烟草

50、本能地逃避罢了

　　程奕清走后，陈百川跟倪诚并排站着，刚刚他们只是点头招呼，并没有多做交流。
　　午饭时间的电梯堪比早高峰，来了两趟都显示满员，陈百川便跟倪诚聊起天来。
　　“程经理的腿是受伤了吗？”他问。
　　“对，她昨天出了个小车祸，跟个卡车撞上了，驾驶位那边的车头瘪了，卡住了腿。”倪诚回答。
　　“这么严重？！”他原以为只是一场小碰擦，没想到竟是如此惊险。
　　“是，按理说，她今天应该在家休息的，腿上除了划伤擦伤之外，还有些淤肿，走起路来应该是蛮疼的。不过，我们经理是个工作狂，只要有口气在，她都一定要回来工作，哎！”
　　倪诚一番话说得陈百川心里不是滋味，在她最脆弱无助的时候给自己打电话，自己没接到，之后又害怕、退缩、不理她，也难怪程奕清那一段段小作文悲愤又犀利。
　　“是蛮拼的……”他思绪纷乱，脑中浮现的是程奕清脆弱无助的样子，说到底，自己还是不可避免地伤了她。
　　“哎？我听晓蓉姐说，你不打算参加半年度表彰大会了？”倪诚又问道。
　　“额……不知道，看领导安排吧！”他并不是真的要拒绝，只是在昨晚被汪晓蓉拆穿事实的情况下，他本能地逃避罢了。

　　陆廉时根据手机里的图片，拖了个做医生朋友，拐了几个弯儿，从医院系统里调出了程奕清的心理咨询病例记录。
　　程奕清得了抑郁症。起初他只是觉得她的状态大不如前，那天在她家里，无意间瞥见餐边柜上的药盒子，又在她平常存放□□单据的抽屉里找到了医院的□□单，确定了医院，确定了科室，他拍了照传给医生朋友帮忙查询，隔了一天便得到了回复。
　　病因主要是感情的困扰——她竟一直活在自责和困惑之中。
　　当她突然决定结束他们长达12年的感情时，他只是觉得奇怪，认为她仍旧是短暂的闹腾。而现在分析看来，她其实一直都在做离开的准备，她一直都在承受来自内心的道德谴责和自我否定。但如果她真的遇到了一个合适的人，令她重获新生，也不至于心理负担更加严重，所以问题出在她遇见的这个人，依旧是个令她困惑和纠结的对象，依旧不合适又无法割舍。
　　陆廉时心想，如果单单只是自己的原因，他可以去做个解铃人，可现在变得复杂了，他这个解铃人或许也解不开程奕清的心结了。
　　周六上午，陆廉时在生鲜超市买了一堆吃的送去给程奕清。
　　“奕清，我知道你生病的事了。”他陪她饮茶，趁她还算平静自在的时候跟她聊起来。
　　程奕清看着他沉默不语，也不追问他如何得知，静静等他的下文。
　　“其实这么多年，我一直欠你一句抱歉，是我的问题，我犹豫不决，也贪得无厌，才让你一直处在不安的状态下。”
　　程奕清红了眼眶，接着眼泪就落了下来。
　　“你上次跟我说分手，我还以为这只是你暂时的闹情绪，甚至还想着继续保持这段关系。”他抽了张纸递给程奕清，“对不起。”
　　她摇头，“你没有错，是我一直以来都没想清楚。”她说。
　　“如果我当初坚决一些，也不至于耽误你这么多年。”可是感情的事情，哪会那么理性呢？
　　程奕清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项链，落得更加汹涌。“廉时，你是爱我的对吗？我们只是时间不对。”
　　“从前你这样说，我会点头赞同，但是现在我要告诉你，什么是爱？奕清，爱不仅仅是心里的一股暖流，爱更是责任。你一直觉得我对沈老师没有激情，没有爱，但其实，这么多年下来，我也不能确定地说我不爱她。可能我现在说的是全世界渣男都会说的话，但是奕清，我的确爱你，我也爱沈老师，我更对她有责任，所以，这段感情，终究是我没处理好。”陆廉时握着程奕清颤抖的手，仿佛在向她灌注力量，又仿佛是在跟她告别。
　　她哽咽得像被按了静音键，连呼吸也被搁置了。
　　也没全被搁置，她现在满呼吸都是“黑色烟草”的后调沉香味，满脑子都是陈百川。她有些后悔当初给他也送这款香水了。曾经的“黑色烟草”是陆廉时，现在是陈百川，但其实都只是她心里爱而不得的魔怔罢了。
　　“奕清，你现在这个样子不适合一个人再独居下去，回家吧，跟父母和解。你会好起来的。”他心里担心程奕清会做出不好的事来，而自己又无法一直在这儿，甚至自己的出现，只会让她的病情更加严重。
　　“你为什么可以做到那么冷静？”程奕清像溺水被救的人一样，终于找回了呼吸，她平复了大喘气之后，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陆廉时问道。
　　“什么？”
　　“你为什么从来都是这样冷静地思考，冷静地分析，你没有感情吗？你不会痛吗？”从前她有多爱他的冷静果断，现在就有多恨，好像转过身去，这一切就和他毫无关系似的。永远都是“最优解”，永远都是“在合理范围内避开亏损获得最大收益”。
　　陆廉时叹了口气，将她圈入怀里，缓缓开口：“我不是没有痛，只是痛苦并没有用，它不能解决问题。如果我不关心你，我根本不用绕圈子去打听你的病情，现在我希望你好好配合治疗，回到父母身边接受照顾，这对你来说是最好的安排，我不希望你一个人独居，这对于现在的你来说，既不方便，也不安全。”他岂会不知程奕清此刻需要的是什么吗？他只是觉得，比起无用的安慰，不如将她妥善安排好。
　　可程奕清却在他说完之后，便挣脱了。心灰意冷地挣脱。因为在她靠进陆廉时怀里时，她发现自己需要的再也不是他的拥抱了。
　　“其实我在你面前出现，并不利于你的康复。”他说。
　　“之前你说我们该结束了，的确，我尊重你的意见。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找到一段对的感情，不要再浪费自己的时光了。”
　　“上哪儿去找？”对的人？什么样的人是对的？许仙之于白素贞，是对的人吗？至尊宝之于白晶晶是对的人吗？紫霞之于至尊宝是对的人吗？她又想起陈百川给她听的《1874》，也许对的人，根本就没存在于这个时空里。
　　陆廉时对她挤出一抹淡笑，“奕清，你是个至情至性的好女人，你有智慧，有才华，也非常漂亮，我一直都很欣赏你，如果我们没有在年轻时候遇见，现在的我，市侩，俗气，还油腻，你或许连正眼也不会看我一下。所以你要自信一些，你配得上更好的。”
　　“你说的是真的吗？”
　　“我是那种会编情话骗你的人吗？”他这句话几乎要把程奕清逗笑，的确，他从来都不会说甜蜜的情话，他从来都是有一说一，哪怕真实得伤人，他也毫不修饰。
　　“你只要放开自己，重新接纳别人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