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附录批注里》黑色烟草

35、从梦中惊醒

　　程奕清从梦中惊醒。
　　她刚才只是在陈百川的怀里睡着了，然后被他抱回了床上。她转头看见陈百川也安然地躺在一边——只是个梦罢了。可她一点也没感到轻松，这个梦太真实了，每一句话都是她恐惧的来源。
　　她起身，忍住一阵眩晕，拿着烟盒走到阳台。
　　不知道现在是几点，小区里静悄悄，对面楼里依稀亮着几盏灯，小区外面的马路上也没有车。
　　为什么会有人选择用跳楼的方式解决自己？
　　她大一的时候目睹过一场跳楼自杀的现场，在学校的主教学楼，那个女生从15楼一跃而下，身体在一楼挡雨的钢化玻璃边缘割成了两半。当时天色已晚，楼下围观了许多学生，警方很快过来圈住了现场，她只能在人群外远远地看着挡雨玻璃上的一摊血迹，和分辨不清是哪部分的一堆模糊物体。
　　太决绝了。她当时想。
　　她在跳下来的那一刻，可曾后悔过？
　　如果是我的话……我一定不会选择那个位置……
　　而此刻的程奕清，趴在阳台上向外探去，楼下是郁郁葱葱的树木和灌木，不知道这样的地面能否摔死人？
　　人在跳楼的时候，会想些什么呢？
　　会想这一生所有爱过的人吗？是父母，还是某个恋人，还是最后见过的那张脸？
　　会后悔吗？会觉得解脱了吗？会害怕吗？还是会因为失重感而眩晕？
　　失重感——她曾在游乐场尝试过那种跳楼机，人在下坠的时候世界是安静的，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所有的事物都会变得很慢，很慢。后来她觉得有一瞬间的恶心，可来不及多想，她又被带回空中，只有往复，她始终保持平静。
　　“程奕清？！”陈百川站在她身后，“你在阳台做什么？”他似乎刚睡醒。
　　当程奕清回头看他的时候，陈百川眯了下眼睛，他起身的时候没有戴眼镜，看不太清楚，便走近了些。
　　“你哭了？”他替她拭去脸上的泪痕，将她抱在怀里。“怎么了？你别吓我。”
　　“百川……”程奕清声音哽咽起来，“我害怕……”她根本就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阳台上，只觉得胸口闷得透不过气来，她觉得内衣束得太紧了，以至于胸部到腋下好像不太通畅，被堵住了经络似的。
　　陈百川抱着她，抚着她的后背，感觉她前所未有的单薄，这样脆弱的程奕清他从未见过，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她急促的心跳声。
　　重新安顿好程奕清之后，百川用手机查找关于“隔离期的心理问题”，他不太确定程奕清是否真的生病了，但她如今这样消瘦，显然也不太正常。
　　第二天一早，陈百川醒来的时候，程奕清像从前一样，换上了职业套裙，画好了淡妆，神采奕奕地在厨房忙活早餐。
　　“快洗漱去，我煮了混沌，吃完我们一起上班去！”她笑眼弯弯地对他说道。她似乎又“正常”了，似乎夜里那个脆弱的人不是她一样，百川心里想，也许她恢复工作之后，一切都会变好的。

　　午餐时间，汪晓蓉继续来找陈百川一起吃饭，陈百川远远地看着程奕清一个人坐着独自进食，他对汪晓蓉说：“你领导来了，怎么不去陪她吃午饭？”
　　汪晓蓉回答：“你们袁部长一个人吃饭的时候，你会不识趣地走上前去跟他坐一起吗？”
　　百川笑着摇摇头，“你说的倒是很有道理，做领导的就要承受领导的孤独。”可是他这笑容却也被远处的程奕清看在了眼里，只是，她的思绪被难得在食堂吃饭的钟总监打断了。
　　“你终于回来啦我的清大美女！”钟总监乐呵呵地端着餐盘坐她对面。“你再不回来，部门里的小姑娘都要让研发部给挖走咯！”
　　“谁那么优秀能被研发部的看中啊？”她大约也能猜到是谁。
　　“你看，”他眼睛向陈百川和汪晓蓉那个方向指了指，“你不在这段时间，这两人天天一块儿吃饭，我们看着都觉得挺般配，你觉得呢？这要是好事促成了，你不得领媒婆大礼啊？”
　　“钟总监什么时候也这么接地气，开始八卦年轻人的事了？”程奕清依旧不动声色地吃着饭。
　　“不是我八卦，是底下人天天开我玩笑，说咱们人力资源是该好好解决一下公司里单身青年的婚嫁问题了。”
　　“只要不影响工作，底下人的私生活我不干预，毕竟公司也没禁止内部恋爱。”程奕清客观地评价。
　　“那倒是，你的得力干将确实工作能力没话说，你不在这段时间，她几乎天天加班。哎？那小伙子是不是去年那个优秀新员工？”
　　“是。”程奕清头也没抬，冷冷地回答。
　　“那还真是男才女貌啊！”钟总监觉察到自己声音有些大了，又放低了继续说：“原本我还担心这个南方姑娘留不住根，这下不用担心了，情在，人在。”
　　“情没了呢？人岂不是也要跑？我从来不赞成用感情来拴住职场女人，感情是最不可靠的，如果她能分得清工作和爱情，那么内部恋爱我不干预，她如果分不清，那我也要事先说清楚，工作是工作，感情是感情，即使有朝一日分手了、失恋了、难堪了，也不能因此影响到工作，同样，我不希望她努力工作只是为了在这里发展一段爱情，我希望她能真正地有所收获，爱情哪里都有，但好的平台不是哪里都有的。”
　　“果然你还是人间清醒。”程奕清的一番言论更令钟总监刮目相看，“所以你才一直单身到现在吗？”他以一种玩笑的口吻问出了心底的疑问——尽管面试的时候已经就“大龄未婚”的问题进行过探讨，但她当时的回答很官方，只是说“觉得婚姻不是人生的必需品”，真正涉及到情感方面，程奕清没有透露分毫。
　　“我没有单身啊。”程奕清给出这样一个回答，也是令钟总监意外。“我一直都有固定的男朋友，只是我没有结婚的打算，我觉得现在的状态很好。”她显然已经知道外面对自己“单身”的各种猜想，为了解围，她不得不再利用一次陆廉时。
　　“哦是吗？你男朋友也这样想吗？你们年纪应该都不小了吧？”
　　“对，正因为我们观点一致，才能维持这么稳定的关系。”
　　钟总监皱着眉头，思考着程奕清的这段关系，虽然丁克也不是什么时髦事，但他还是觉得不妥。“你们这样想是没问题，但我也听说了不少不婚主义或丁克主义到最后出问题的例子。尤其咱们这边，老人的观念还是比较传统的。”
　　“也不是说不婚或者丁克，只是现在没这些想法，只想维持稳定的状态。如果时机很成熟，对方要求结婚，我也是可以考虑的。并且，我觉得我们现在还年轻呢，不是吗？”
　　“当然啊！程经理看着最多也就30出头！”
　　“呵呵！我有那么老了吗？别人都说我27、8，怎么到您这儿就变成30出头了！”程奕清终于把话题给岔过去了，语调也轻快起来。
　　“因为你最近瘦啦！显得成熟了！人家隔离都是白白胖胖回归的，怎么到你这儿，变得这么憔悴呢？”
　　“是吗？”这话再次让程奕清心里敲起了警钟——我真的瘦脱形了吗？
　　下午继续开会，听手底下几个人这段时间的工作汇报和计划，她有些心不在焉，总是走神。她不在的这段时间，不知道陈百川和汪晓蓉是不是关系更好了呢？她想到隔离期最开始的时候，百川晚间还会跟她语音聊天，后来便不常找她，她自然也不敢冒然主动，怕自己一个“闲人”叨扰了别人的认真工作。即使现在她和陈百川的关系更进一步了，她也还是害怕——她在年轻的汪晓蓉面前，究竟有什么优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