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月下小乙

5、（五）“三个火枪手”

　　（五）“三个火枪手”
　　等待结果的日子是漫长的，虽说等待的时间也不长，但这时间对所有人来说都是煎熬的。小巷子的一个二层小楼，平台上放着一张竹子制的大凉床，6月的天气已经稍微有些热气，夹杂着春天湿润的空气还有夏天温热的风，凉床上坐着两位长相清秀的男生，卷发的男孩把外套脱掉，露出里面穿着的白色T恤，旁边的男孩还是老老实实的穿着淡蓝色的校服外套。今夜的天空没有几片云，隐约的能看到几颗忽闪忽闪的星星。
　　“砰..”清脆的易拉罐碰撞的声音，两位刚刚参加完高考，也经历了“生死”的朋友，打开了人生中的第一罐啤酒。
　　“下午那女孩，你认识？”木头大口喝下一口啤酒，气泡夹杂着奇怪的味道，让木头有点反胃。
　　“不知道。”肖忆也灌了一口啤酒，表情没有什么大的变化。
　　“不知道？”木头放下手中的啤酒罐，有点吃惊的望着坐在旁边的肖忆。
　　“对，真的不知道，只是感觉很熟悉。好像很久之前见过。”肖忆没再喝酒，也没有转头回应木头，远远的看着夜空，看着夜空中那颗忽明忽暗的星星。
　　“那就是上辈子见过，我听我奶奶说过，什么前世啊，今生啊，之类充满封建迷信的话。”木头又抬手拿起啤酒罐，喝了一口，好像适应了味道一样，还是打趣的语气，表情没有什么变化。
　　“你奶奶都给你灌输什么歪理？”肖忆轻声的笑了一下，又喝了一小口啤酒。
　　肖忆站起身，整理了一下依然穿在身上的校服外套，站在了天台的扶手旁边，把易拉罐啤酒瓶子放在手掌宽的扶手墙上，双手撑着身体，依旧抬眼看着远方的夜空。木头依旧坐在凉床上，啤酒一股脑的全都灌到嘴里，把空着的酒瓶放在了水泥护栏上。
　　“你们那个时候好奇怪啊？说了同样的话，做了同样的事，最后连人家名字都不知道，就这么灰溜溜的走了，你算是她的救命恩人吧？”木头也用双手向后撑在凉床上，轻轻的打了个酒嗝，舌头尖快速的在嘴唇上舔了一下。
　　“救命恩人？”肖忆有些诧异，回过头看了一眼坐在凉床上的木头。自己的确是把躺在地上，满头是血的那个女孩子抱出了火场，救命恩人这种高大的词语自己还是觉得太不合适了。
　　“没那么高尚，只是.........”肖忆的眼睛瞳孔慢慢缩小，下午发送的事情，又渐渐的从模糊到清晰，又出现在了眼前。

　　“你将来有了伤口的时候务必好好地遮掩住它，沉默是不幸的人的最后的喜悦；请您不要把您的痛苦的痕迹泄漏给任何人，一条鹿受了伤，就有许多蝇子叮出它的血，我们受到痛苦就有好奇的人吸出我们的眼泪。”
　　--------《三个火枪手》

　　放在围栏扶手上的啤酒罐空了，肖忆双手交叉，用手肘靠在扶手上，也许是第一次喝酒，渐渐的有些醉意，迷迷糊糊的嘟囔着：“一定是，在哪见过的，一定.......”，时间过了许久，肖忆猛地抬起头，刚才好像站着睡着了，木头也没叫他。稍微伸了个懒腰，摸了摸发蒙的脑袋，转过头努力的睁开发昏的眼睛，寻找木头的身影。
　　“木头，几点了，准备回了.......”看了一圈，凉床上空空如也，只剩下一个啤酒罐，没有木头的身影。
　　“草，这小子，又跑了。”肖忆继续揉着自己的脑袋转身从旁边的楼梯上走下去，沿着巷子晃晃悠悠的往回走去，晚上的巷子几盏昏黄的路灯闪烁着，好多小虫子都聚集在闪烁着的路灯下面，密密麻麻的飞来飞去。巷子里除了周边亮着的个别房间从窗户里透露出来的光，显得幽暗又深长，肖忆拖着缓慢又沉重的脚步，被路灯的光拉长了身影。
　　另外的一间房间。
　　厚厚的窗帘被拉上了一半，距离窗户口较远的地方摆放着一张看起来格外柔软的床，赵星玥已经洗漱完毕，发箍把稍微有点自然卷的长发搂起，额头上还贴着已经换好了的纱布，呆呆的坐在床上，薄的被子盖住了半身，虽然还不是很热的天气，墙上的空调也静静的吹着凉风，被发箍搂起来的头发有几根垂在了赵星玥的耳边，被凉风吹得悠悠的晃动着。
　　赵星玥把张小敏送的捕梦网挂在了被窗帘遮住半边的窗户上，空调的风在密闭的房子里循环，紫色的捕梦网也轻轻的来回晃动，窗外的光很亮，透过窗户照进来，捕梦网的颜色也看不到了只剩下黑色的轮廓。
　　“吱.....”卧室的门被打开，一个中年男人出现在门口。
　　“你考完试了？”中年男人看了一眼坐在床上的女孩，顺手把房间的灯打开。
　　突然的光，晃了一下赵星玥的眼睛，她稍微偏过头，迷了一下眼睛，躲避着突然袭来的光。灯打开，中年男人看到了赵星玥额头上的纱布，一丝温柔划过冷漠的眼睛。“头上怎么回事？”
　　赵星玥用手摸了摸额头上的纱布，转过头，坚毅、冷淡轻声回复“没事，磕了一下。”
　　中年男人绷着脸，目光扫过女孩的脸，和额头上的纱布，片刻无声，转手把灯关掉，关门的刹那间，蹦出来一句。
　　“早点休息吧。”
　　城市的另一边，一间明亮的屋子，房间布置的温馨舒适，张小敏坐在开着台灯的桌子上，摆弄着下午半强制性的从赵星玥那里弄过来的布偶小狮子，“噔噔噔”短促的敲门声打断了发愣的张小敏。
　　“敏敏，还没睡啊？”下午精致的张小敏妈妈已经换上了宽松的丝绸制的睡衣，脸上敷着面膜，手里端着一杯牛奶。
　　“嗯，没呢，妈。”张小敏回头冲妈妈笑了一下，手上还在轻轻的搓弄着布偶小狮子。
　　张小敏妈妈把牛奶放到张小敏的书桌上，又坐到张小敏的床上，用手调整了一下脸上的面膜。张小敏拿起牛奶，小口的喝了起来。
　　“下午那个女孩，叫什么来着？”
　　“星玥，赵星玥。”张小敏放下装着牛奶的杯子，回答了妈妈的问题。
　　“和你关系很好吗？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过？”张小敏妈妈双手轻轻拍着两侧的脸颊，把面膜上的气泡和褶皱敷平。
　　“以前就认识，不对，以前，我遇见过她。高二的时候又遇见了，她没认出我。嘿嘿”张小敏稍微回忆了一下，回答了妈妈的问题。
　　“........妈妈没怎么听懂...........”张小敏妈妈双手向后撑着身体，没有再弄自己脸上的面膜。
　　片刻后，回想起来下午自己被女儿匆忙拉上跑向着火的宾馆，还有第一次见女儿那么为一个同龄人伤心，还是个女孩.........张小敏妈妈突然把脸上的面膜扯下来，有点惊慌失措的看着坐在桌前张小敏。
　　“敏敏........”
　　“怎么？”张小敏回过头看着一脸惊慌失措的妈妈，有点诧异。
　　“你.......不会....是那个吧.......”张小敏妈妈有点结巴，颤颤巍巍的声音有些发抖。
　　“嗯？”张小敏一时没反应过来妈妈想表达的意思，稍微缓和了一下，某些少女漫画和小说上的情节就钻进张小敏的脑袋里。“妈，你瞎说什么呢？就朋友嘛~”张小敏有点害羞，又有点生气，反驳了妈妈说的话。
　　“那就好，那就好，妈妈多心了，那你少玩一会，考完试了也别放飞自我啊。”张小敏妈妈的脸上带着一丝戏谑的表情，冲自己女儿眨了一下眼，转身离开了房间。
　　“妈..............”
　　张小敏收回故作生气的表情，端起还剩半杯的牛奶，余光扫到桌子上的布偶小狮子，停下喝牛奶的动作，看起来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酷女孩。”
　　赵星玥的房间。
　　夜已经深了，房间里只剩下空调轻轻吹得声音，还有随着空气流动晃动的捕梦网，装着笔和准考证的透明塑料文具袋放在桌子，床的另一侧，装衣服的框子里放着沾着黑色烟灰的校服，已经被塑料袋包起，看来是打算明天丢掉，反正以后也不会再穿了。
　　赵星玥端正的躺在床上，并没有睡去，眼睛盯着天花板，偶尔能闪动一下，微长的睫毛上下闭合，眼睛里透出的深邃，把思绪又拉回了下午那个惊险的意外和两个奇怪的人身上。
　　趴在病床上抽泣的张小敏，还有四目相对的那个男生，同时和自己说出了同样的话。
　　“我，认识你吗？”
　　对，我认识你吗？赵星玥在脑海里重复了好多遍，对男孩是这么想的，对张小敏也是这么想的。虽说同班了两年，赵星玥确定自己没有和这个女孩接触过，甚至说过话，为什么她哭得那么伤心；那个抱自己冲出火场的男生，自己也没见过，只是一种感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下午恐怖的场景，惊慌失措的人群，飘荡的黑烟，抱着自己的男生，问自己要布偶狮子而且哭泣的女孩，一幕幕的场景向赵星玥的脑海中袭来，赵星玥就这么盯着天花板，盯着，盯着.......
　　床头柜上的机械电子钟，长短不一的三种针用不同的速度走着，秒针的声音显得格外的清晰，躺在床上的赵星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闭上了眼睛，匀称的呼吸声，刚才端正躺着的姿势也稍微变得自在了一些，被窗帘半挡住的窗户外只有零星的光透过。
　　...........
　　“玥玥，别怕，爸爸在这。”焦急急促的中年男人的声音。
　　“不要，别扯我头发，妈妈........”小女孩因为哭泣变得柔弱的声音。
　　“我，不喜欢木偶戏。”眼里泛着泪水，却坚毅的男孩的声音。
　　一下急促的呼吸，赵星玥猛地睁开眼，虽然躺在床上的身体动作没有变得，突然睁开的眼睛短暂的失神后又变得柔和。
　　“我，认识你们。”赵星玥自言自语的声音。

　　“最能使时间和路程在不知不觉之中滑溜过去的，莫过于一种能并吞在思想的人的身体的全部官能的思想。”
　　——《三个火枪手》

　　医院。
　　即使是夜里，医院里还是灯火通明，这里是伤痛、离别、死亡和温柔的杂糅之地，下午发生火灾的宾馆运气很好，没人死亡，但还是部分的住户受伤，万幸的是，轻伤的居多，最重的是个因踩踏左小腿粉碎性骨折，只是宾馆的老板，现在正焦头烂额的在公安局里备案，现在在医院里，只剩下那个老板的老婆在这里安抚受伤的住户，和协商相关赔款事宜。
　　急症室，两位年轻的护士忙里偷闲，下午送过来的伤者们都已经处理好了，好多伤者都已经自行出院了，好不容易闲下来的两人，端起了刚刚外卖送过来的奶茶，聊起来了今天下午的事情。
　　“累死我了，今儿好歹高考呢，考完了出这么一档子事。”个头稍微低的护士说。
　　“可不是，估计那个老板，头发都要掉完了。”另外一个稍微个高的护士喝了一口奶茶。
　　“艾，对了，下午你接诊的那个小伙子，看起来挺帅的啊？”个头低的护士眼神中稍微闪出一点兴奋。
　　“靠，没见过男的吗？这么小的你都惦记？”高个护士有点嫌弃的打趣道。
　　“哎，对啊，还是年轻好啊，我都32了，老了。老了~”个头稍微低的护士放下奶茶，叹了一口气。好像又想起什么，对高个的护士说道“对了，处理好之后，他见到走不动道的那个女孩，不会是暗恋对象吧，哈哈，家长在，场面多尴尬啊？哈哈哈哈”显然是把张小敏的妈妈当做赵星玥的妈妈了。
　　“对了，那男孩是哪受伤了？”低个子的护士继续问到。
　　“就左臂擦伤，还有些划伤，放心，我都处理好了，不会留疤的。”高个子护士喝口奶茶。
　　“没其他的了吗？”低个子护士稍微有点疑惑。
　　“嗯，就左臂，不是吧，你真看上人家小孩了？”高个子护士打趣道。
　　“哦，没事，我就问问，长得清秀，记得清楚，关心嘛。”低个头护士笑道，然后又端起来奶茶喝了一口，回头看了一眼玻璃门外那些躺在病床上形形色色的病人，轻声嘟囔了一句.......
　　“右手，只是扭到了吗？”低个头护士继续喝着奶茶。
　　昏黄路灯下的小巷，一个放着凉床的二层小楼平台，水泥扶手上的空啤酒易拉罐瓶子，被夜里刮过得一阵风吹倒，空易拉罐顺着二楼的扶手优雅的在空中划过一道直线，落在地上发出清脆、低沉的声响，在深夜里显得有点刺耳，顺着马路一直滚动，碰到路灯的电线杆底停了下来，路灯顶上闪烁的灯光吸引来很多细细小小的虫子不停的飞舞；二楼平台上的凉床脚边，一个白色的塑料袋也被夜里的风吹的飘了起来，晃晃悠悠的落在凉床的床面上，覆盖住了一罐和滚落在路灯脚下，一模一样的，未开封的易拉罐啤酒........

　　故人曾经说过:
　　“若有风来，便随风来，等风走；
　　若有思念来袭，便随思念来，等思念走；
　　如此，定然会有痛苦吧……
　　或许，会留下来就此生活吧，
　　或许，在生活中会就此离去吧。”
　　那么……
　　会再见的吧。
　　也许会的，但更多的，是不会吧……
　　好吧，连“故人”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