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之苍境》羽杀三千

51、相忘咫尺

　　“你说下毒害你的是大夫人？”

　　端木苑轻点头，此刻的她很平静，说起那些事，口吻中平淡如水，似乎已经看破。

　　“每个人都有他放不开的事，在端木府，对其他人来说，我爹是将军，对大夫人来说，我爹只是她的夫君，她必须为他管好这个家，我不是他的女儿，所以我根本不该在端木府出现，她只是这么想着罢了。”

　　“可是她也不该下毒害你！”

　　忍不住为她打抱不平，端木苑却摇头。

　　“我开始也是这么想，所以我不仅恨我娘，也恨她，更恨我爹，可是，就算恨又能怎样？在这里我反而看清了很多，有些事我们没有看明白，也没有资格去妄加评论。”

　　“水瑶，回去吧，那里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去做，也许解开这个扣的人就是你。”

　　静默，目色无奈，没待我开口，她却似已明白，手轻轻一拂，右边立刻出现了一面镜子。镜中一片混乱，出现的人都是身着盔甲手执兵器，刀剑无眼，倒下的死不瞑目，活着的便只能杀人，战场上尸横遍野，惨不忍睹。

　　“这是……”

　　惊愕指着镜子，端木苑平静一挥，镜子又不见了。

　　“麓上国与苍国交战，受苦的是两国的将士，水瑶，这件事只有梁先生和我爹能够解决，你要让那个人和我爹见面，事情才能有转机。”

　　“你在说谁？”

　　“你回去后会知道的，不过，叶家诅咒并不容易破除，也许你回去后依旧还是那个人，不记得任何人，只记得章邑。”

　　端木苑的回答模棱两可，我正想问个清楚，却发现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端木苑也渐行渐远，不禁大喊。

　　“我该怎么回去？”

　　远处的端木苑转过身，整个人在我眼中飘渺淡去，耳边徒留她的声音。

　　“只要你舍得下，就一定能回去，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最后一次机会？错愕回头，发现面前多了一条路，前方迷蒙一团白雾，看不清楚到底通向何方。愣愣看着好一会儿，忽然嘴角扯出一抹苦笑，这是在耍我吧，让我回来，又让我选择要不要回去。端木苑明知道我放不下苍国的事，还要告诉我那么多，她其实知道我一直在摇摆不定，只需有人稍稍推一把，我便会毫不犹豫跨出那一步……

　　不管是什么，我没有第二个选择，在苍国四年，如今回来，自己不也发现了？有些东西改变了，那是深刻到骨子里的东西，有些东西留在了心里，那是无论如何也无法驱除的，而那些人那个人，恐怕这辈子都不能忘怀，也不想……

　　睁开眼时，那个男人正坐在床边，一头华发落入目色中，心里忍不住有些闷，那种不想看到他的心情莫名涌上来，或许归根到底，这更像是害怕，我在害怕什么？

　　红眸微转，手握紧后才发现自己手中空空如也。躺在床上没有动作，直直看着那个男人，口气冰冷。

　　“青龙剑。”

　　男人看着我，笑得温和，作势要扶我，却被我躲开，自己坐了起来。他不做声色地收回手，起身到旁边倒茶，边倒边说道。

　　“你睡了那么久，应该会口渴，喝点水吧。”

　　坐着没动，只冷眼看他端着杯子走近，算准时机，手顷刻掐住了他的脖子。

　　“还我青龙剑。”

　　低沉的声音下，手上的力道逐渐收紧，男人脸色不变，手中杯子递向我，平静道。

　　“先喝水吧。”

　　迟疑看了一眼他手中的杯子，视线回到他的脸上，表情一如初时的温润，淡淡的平和气息围绕在他身边，几分熟悉冒了上来，心里愈加迷惑，这人是谁？

　　“楼玉。”

　　另一个声音传来，未作多想，身体先有了动作，迅速从床上下来，挟持住华发男子，警戒面对来人。对方正是我在昏迷前见到的那个中年男人，他手中端着冒着热气的碗，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瑶丫头，你……醒了？”

　　中年男人愕然望着我们，一脚耷拉在门槛的半空，不知道该不该跨进来。

　　“梁先生，进来吧，药该趁热喝，不是吗？”

　　那个被称为楼玉的男子淡笑，明明被我挟制在手，他似乎一点都不在意。看着他的笑脸，莫名一股火气涌上来，加重了手上的力气。

　　“杀了我，你会后悔的。”

　　楼玉轻轻一句，仿佛有根刺突然扎了我一下，心下陡然一跳，手不自觉松开了。楼玉一个转身，两指在我肩下几寸处一点，动作快得令我讶异，随后便是一阵酥麻，身体的力气在一瞬间抽离，软软倒在他怀中。睁大眼瞪视他，他将视线移向手中至今滴水未撒的茶杯。

　　“也罢，还是先喝药吧。”

　　他将茶杯放至床畔，扶我坐在床边，转眸。

　　“梁先生把药给我吧，恐怕此刻让她自己喝是不成了。”

　　中年男人终于踏进那一步，把碗递给楼玉时，脸色稍显怪异，自言自语道。

　　“这样的瑶丫头倒也好对付，话不多说，直接用武力就成。”

　　楼玉一边喂我喝药，一边漫不经心道。

　　“梁先生难道忘了，水瑶可是很记仇，下次若她想起所有的事，哪天兴致来了，说不定会一样一样讨回。”

　　不能动弹，还要任人摆布的局面已然勾起了我的怒火，红眸转深，一眨不眨地瞪着眼前的男人，蹙着眉咬紧牙关，药汁从唇边滑下，一丝丝苦味。他停下动作，挑眉望着手中汤匙，眉间起了异色，唇角勾起的弧度妖娆万分。

　　“如果你还是不想喝的话，我不介意换种方式喂你。”

　　他什么意思？牙关依旧咬紧，眼露迷惑，只听那中年男人在旁轻轻咳嗽。

　　“需不需要我回避一下？”

　　言语带着丝丝笑意，我侧过脸，他目光闪烁，笑得不怀好意，不待楼玉回答，便自觉退出这房间，顺便掩上了门，只是门掩上的那一刻，他脸上的笑意尽褪，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不忍。

　　“药，还喝不喝？”

　　红瞳微缩，麻痹的手臂突然朝他挥去，没有预想的击中，而是进一步的桎梏。被抓住的手臂轻轻放至一侧，温和气息逼近脸侧，转颜，眼前的人笑得温和浅淡，眸中却是流光溢彩。

　　“水瑶，不知道等你清醒时，会不会后悔今天的选择。”

　　他在说什么？抬眸，只见他端起碗，轻啜一口。有些呆滞地望着他越凑越近的脸，等反应过来时，口中已然泛起了苦味，苦涩至极，甚至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不禁要后退，后脑勺被他用手抵住。

　　仰起的角度，液体顺着流入腹中，似烈火焚烧，痛彻心扉，一侧的手紧紧抓住他，因为痛苦，十指竟深深嵌入。睁大的眼中，他眉目温和，任我用力，不做阻止，一口一口喂我喝下那比毒药更让人痛苦的药汁。拼命摇头，不愿再喝，他却能变着法让我不能躲避，当药喝完，我已痛得无法言语，最后硬生生昏厥过去。

　　期间断断续续醒来，每次醒来，便又是他来灌我喝药的时候。一日又一日，那些痛苦在加剧，也慢慢演变成对他的恨意，他喂我喝药，我在他身上制造一道又一道伤痕，我的痛苦多一分，他的伤就深一分，最后的结局总是两败俱伤。

　　可我不明白，明明伤在他的身上，为什么有时候我觉得更痛。不是因为那些令人想要发狂的药效，而是一股莫名的刺痛，看着他偶尔因为没有掩饰好而闪过的那抹痛苦，我就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这个男人究竟是谁，为什么能影响我的心绪……

　　昏沉时候，偶尔会被颠簸震醒，每次都会发现自己身处马车之中，他们好像一直在赶路，而且很着急的模样。中年男人会定时进来查看，为我诊脉，而每诊一次脉，他的脸色就会难看一次，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已经病入膏肓，可是我知道并不是这样。

　　最后一次从昏迷中清醒，我们的行程也已经结束，难得楼玉不再强行喂我喝药，他抱着我走出马车。许久未见阳光，眼睛有些适应不了，忍不住别过脸，耳边是呼啸长风，风沙吹起，又洋洋洒洒落下，耳边隐约可闻人声，铿锵有力，一声接着一声。曾几何时，我似乎也听到过这样的声音，还有那样的汗水味。

　　双手勾在楼玉脖间，红眸定定望着他挽起白发的翠绿玉簪，心思飘转，好一会儿才缓缓转回头。我们站在土丘之上，俯视于下，视线范围内，军队整齐操练，他们手举兵器，一挥一落间，杀气横生。而那人立于队伍的前列，目色凛然，冷厉神色中透着一股王者之气，虽然面庞依旧漂亮得让人不忍移目，可却不再是那个人。

　　焦距停留在那人身上，似乎有所感应，他突然抬起头，远远朝我们望来，而后，他手一挥，所有人都停下了。萧萧西风中，楼玉忽然收紧了手，身后的中年男人上前走至我们身旁，意味深长道。

　　“苍国的新帝果然不同一般，短短时间便把队伍训练到如此地步，或许，即使这场仗真的打起来，苍国也未必会因为眼前国内不稳的局势而落于下风。”

　　“凡事没有定数，此战关键的人物尚未表明态度，梁先生应该比我清楚，麓上国的那位对他来说有多重要，那位必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凭她的一句话，兴许整个战局就不同了。”
　　楼玉说出这番话后，中年男人陷入了沉默。对于楼玉口中讳莫如深的“她”，他们两个好像都心知肚明，可是我被搞糊涂了，他口中的那位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