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之苍境》羽杀三千

17、苍楼

　　罗阳城，位于苍朝南方，囊苍朝经济之大成，当朝最富饶之地，是各地商人经常聚集进行买卖的地方。每年，这里都会有三次固定的大规模商会，全国各地的商人会在这里选择合作的对象，或是寻找新的商源。罗阳城的百姓，各个都精于商道，罗阳人的富裕在苍朝是出了名的。

　　不过，促成这些的原因倒不是说罗阳城的地理、历史抑或物质资源如何的好，主要是因为罗阳城是南方楼家的发源地，南楼的主宅苍楼于此，楼家的那个传奇人物——楼玉也在此。民间有这样的说法：若能与南楼合作生意，以后的商路必是一帆风顺，财源滚滚。所以，那些商人莫不是冲着楼家而来，妄图能在楼家的庇荫下大赚银两，妄图能得到楼玉指点一二。

　　苍楼，西南院的一处院落。

　　在整个苍楼来看，这个院落并不大，但就罗阳城的平常人家而言，那一大片栽种着药草的地方也不算小。院落的布置甚是简单，占了七成地的药草，两成地的奇花，剩下一成地便是晾晒草药，以及研磨草药的地方。偌大的院内，各种采摘下来的药草被井井有条地摆放着，由那片药草地的精心呵护程度，可见主人对它的重视。

　　不像苍楼内其他地方，这里没有人来人往，没有丫头家仆，也没有讲究的摆设装潢。一踏进那扇圆拱门，首先就是铺鼻而来的浓郁药香，放眼便是药草。再看这安静得不像话的环境，若是误入者，大概会以为来到了一片不属于苍楼的土地，这里的一切都显得与富可敌国的苍楼格格不入，可这里，又确实是苍楼的地盘。

　　低低的吟唱声从层层迭起的扁筐后传出，悠悠浅浅，隐约间，似乎调不成调，可再仔细听来，又是有种调子的，只不过与现下的古音完全不同。

　　“啊！找到了！我就说嘛，明明记得师傅提过这种草药的，原来藏在最下面，害我好找！”

　　突兀冒出的声音打破了安宁，徒留一地的细碎。手里的草药泛着若有若无的清香，长得也是小小一株，平常人对它大概是不会多留意，以为只是普通的草药，若是熟悉药理熟读医药札记的人，必定会对此大惊。这可是剧毒之物，当今天下多数毒物都有它的一份，居心叵测的人如果取它一定分量与其他药物混合，想置人于死地不过是件易事。幸而此物难种，普天之下会栽种而且持有的人只在少数。

　　“真是的！大概也只有师父这种懒人会随便把毒草跟其他草药放一起，如果不是我记得，指不定以后出什么岔子！等他回来，一定要说说他，老让我给他善后，我又不是他的侍婢！”

　　走在迂回的走廊上，喃喃自语着，直到看到迎面而来的两个丫鬟，才停止了嘴里的碎碎念，收起一张晚娘脸，露出恰大好处的微笑。

　　“瑶大夫。”

　　两人中稍年长的那个先屈身行礼，旁边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小丫头才反应过来，也行了礼，低头时还不忘用好奇的目光在我身上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应该是新来的吧，笑着点点头，算是应承。错身而过，仍能感觉到那个小丫头对我的打探，不过走了几步远，我便听到她低声问年长的丫鬟。

　　“红姐姐，这位小姐是谁啊？”

　　“那是水瑶姑娘，三年前公子带她来到府邸，跟着梁先生学医，近年梁先生不在府里，都是她替公子医治，瑶大夫可是府里的贵人，你以后切记不可像今日这般无礼。”

　　“哦，明白了。”

　　两人的声音摇摇晃晃，随着步伐的远去而飘远，不再真切。停下假意慢走的步伐，笑容有些恍惚，侧过脸，遥遥望去，假山流水，绿色成荫，红意盎然，一派娴静之景。曾几何时，这里的陌生景色已经如此熟谂，而记忆里那个府邸的景色已然浅薄如前世。

　　三年，呵呵……竟已三年，初时那个一梦入境浑浑噩噩成了四小姐的人，已经遥远得不能再触碰。那段记忆，那个名字，那个人，仿佛在某日的清晨醒来时，便是昨日了，然后，在恍恍惚惚间，我又变回了水瑶，换了个身体，换了年代，用我原本的名字，极具讽刺。如果不是那场路途的变故，如果不是师父，如果不是楼玉，现在的我会是什么样？大概……已经疯了吧……

　　啪！一记轻敲招呼上自己的脑袋，摇摇头，收敛心情，自言自语道。

　　“又胡思乱想了！有这个闲工夫还不如早点回医馆，估计医馆都乱了套了！”

　　二月初的罗阳城，今年第一次商会的开始让各地商人陆陆续续涌进来，刚过完年的街道又渐渐热闹起来，就连枝头的残雪也在这份热闹之中化去，只余初露尖尖角的嫩芽悄然立于枝梢，迎来罗阳第一份春意。

　　梁夕医馆内，比起门外的热闹，有过之而无不及。咳嗽声不止，面目苍白者，体虚盗汗者，甚至眼红目滞者，比比皆是，长长的队伍把医馆爆满。医馆里仅有的几个人更是忙得热火朝天，打下手的虎子在病人之间上蹿下跳，一会儿给这个抓药，一会儿给那个送茶水，忙得不可开交，连口水也来不及喝。

　　好不容易一上午熬过去，馆内的病人少了许多，他才恹恹地就近在我身边坐下，把余下的事交给了新来的伙计，要死不活地抱怨。

　　“瑶大夫，这可真不是人干的事！早知道会有这么多人，就该早点招伙计，把人训练熟了，也不会像今天这样把我累惨了！”

　　好笑地撇了他一眼，边专心为病人把脉，边说道。

　　“你那是平常懒散惯了，今日正好把你以前偷懒的份一块补回来。”

　　听到这话，他唰得把歪倒的头抬起，不平道。

　　“您这话可把我说委屈了，我虎子做事一向认真能干，有目共睹啊！不信，你可以去问问梁先生。”

　　懒得搭理他，低头笑笑，拿起笔在纸上写下药方，交予他，他扁扁嘴，有气无力地接过药方去抓药。

　　师父已经云游一年未归了，想当初，他留下一本医术、一封信，走得甚是潇洒，却留了一个烂摊子给我。就算我从小在中医爷爷的耳濡目染下成长，就算我是中医药学专业出身的新世纪大学生，可那些半吊子加上我跟着师父学习的两年，也不足以让我独当一面吧。幸亏医馆内还有两个老大夫顶着，而且我抗压性强，在替楼玉不断处理伤情下，实践出真知，结合师父留下的医书，医术倒是大有长进了。

　　说到楼玉，他这回出去好像已经有一个月了吧？不会又带什么伤回来吧？应付着眼前的病人，思绪有些松散，一想起那个这两年笑得越来越炉火纯青的楼玉，头就隐隐泛疼。

　　明明就是一副书生样，半点不沾铜臭味，骨子里却是个地地道道的商人，精明，狡诈，诡计多端……只要是商人该有的特质他都有，而且发挥得淋漓尽致。最重要的是，他那一脸温吞的笑容，九成九让人不设防，若是不熟悉的人，怎么也想不到这个人会是传说中“吃人不吐骨头”的玉公子，那个掌握了商界大半边天的人……

　　“瑶……瑶大夫，不……不好了！”

　　门外急冲冲的叫喊声让一室的人都主动移去关心的目光，只见门外，一个小厮打扮的少年半扶着门，气喘吁吁的样子，定是跑了不少路。看那少年一脸的焦虑，心不禁咯噔一跳，眉间已然起了褶皱，真是想什么是什么，那个人又带伤回来了！

　　急急收了东西，对虎子吩咐了几句，拿起药箱便跟着小厮走了。路上，存着几分侥幸，问那小厮。

　　“你家公子这回伤在哪里？”

　　可能是来回跑，费了不少力气，小厮已经没什么力气回答我，只能比比胸口。顺着他的手看去，当下，呼吸一窒，脚下的速度立刻加快了不少，把那小厮远远抛在了身后。那可是心脏的位置啊！居然有那么多人想要你的命，楼玉，你的命真有那么值钱么？

　　匆匆赶到苍楼时，府里的气氛虽然凝重，但底下的人都是有条不紊地做着份内的事。我刚一踏进大厅的门，李叔已经赶来迎我，看来是有人一早通报了，李叔平日的调教也只有到了这种关头才显现出它的重要性。

　　随着李叔急急赶去主阁，一路上，李叔虽然还是保持着一贯的沉稳，可还是能看出他眉宇间隐隐的担忧。赶到时，远远的，我看到耿忠守在楼玉的房门口，忠厚老实的脸上，他的着急显得比其他人更明显，见到我赶来，更是不顾平时的忌讳，拉着我就往房里塞。

　　一进房，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压下心底那股熟悉的颤栗，来到床边。床上人苍白着的脸上双眼紧闭，呼吸微弱，仿佛下一瞬便会消亡。轻轻掀开被子，心底提起的那颗心落了一半，幸好不是心脏！

　　被子下裸露的上身伤口有简易的包扎，但血水还是浸染了纱布，连带掀开的被子上也有血迹。盯着那血迹，心底有股奇怪的感觉冒出，凑近看去，血腥味传到鼻间，奇怪感更浓了，仔细辨别，脸色陡然大变，回过头，脸色很难看。

　　“你们怎么没告诉我他中毒了！”

　　一旁的耿忠和李叔大震，耿忠不可置信地问道。

　　“瑶大夫，你说公子中毒了？不可能啊！他的血不是黑色的。”

　　“不是说中了毒，血就一定是黑的。”

　　不顾耿忠懊恼的表情，打开搁置在桌上的药箱，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瓶，重新回到床边。

　　“李叔，给我一把剪刀。”

　　很快，剪刀就送来了，我小心翼翼地剪开那裹着的纱布，掀开纱布，狰狞的伤口马上出现在眼前。也许是牵扯到了伤口，他呻吟了一声，紧闭的眼睛半睁，朝着我的方向停顿了几秒，又陷入了沉沉的昏迷之中。

　　剪了一小块沾血的纱布，将它丢进一杯茶水中，血水马上化开，打开瓶子，倒进一颗药丸，原本红色的血水马上变成诡异的暗绿色。凑近杯子，闻了闻味道有一种淡淡的清香味，像是青草的味道。

　　中毒者无明显中毒症状，凝固血块呈红色，比一般凝固血块的暗红色要淡，血水与试毒丸相溶呈暗绿色，且有青草味。眼睛一亮，我知道这是什么毒了！匆匆拿出纸笔，耿忠马上会意，替我磨墨。

　　当日，耿忠便亲自拿着我开的药方去抓了药，一夜，整个苍楼灯火通明，服下药的楼玉总是在半睡半醒间折腾，时不时会突然体温升高，过了一会儿又突然冰冷得不像话，如此来来回回，把在一旁照顾着的我弄得一夜没敢睡，怕有个万一。

　　直到夜色褪去晨曦初露，确定他的体温正常，我才因体力不支趴在床边不小心睡了过去。这两年一向浅眠的我这次竟睡了整整四个时辰，而且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