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仙十年》苏伊世

32、梦寐篇

　　自从薛蒙走了，华碧楠便像被遗忘在这冰冷水牢里。

　　他时梦时醒，梦中全是楚晚宁，恬静地、温柔地、清冷地、绝情地，唯独少了份炙热。

　　即使在梦中，楚晚宁被自己拥抱，也是决绝地、冷冽地、唯独少了份温顺。

　　说来也怪，当初虽也妄想师尊得紧，恨不得师尊日日入梦。

　　可因为返乡之事愁累，不得解脱，连日思夜想的谪仙师尊也不愿入自己那萃着毒液的梦境。

　　现在，返乡梦碎，一闭眼，却是师尊生前各种音容笑貌。

　　华碧楠知道，楚晚宁是以废人之身，生生破灭了自己筹备了几十年的返乡大计。

　　自己本该对这样的人鞭尸百年，可是现在，斯人玉逝，却只剩下沉沉怀念。

　　他现在只要醒着，就努力活着，活着便想着，如何逃出去。

　　只要能逃出去，自己便一定能得到师尊的仙体。

　　哪怕用光自己多年心血练就的无价药丸，也定将一切阻拦在他和师尊仙体间的障碍人迷晕。

　　即使这里森冷如同坟墓，华碧楠也耐心等着。

　　他暗中积蓄点四散的灵力，虽被人夺去灵核，但他天生灵核本就质弱，力量之源也不单单靠灵核。

　　他在等施给捆仙锁灵力的墨燃松懈。只要有丝毫松懈，他便能逃脱捆仙锁。

　　墨燃夺去他灵核反倒容易助他逃离捆仙锁，只因捆仙锁便是捆灵力的。

　　如今对于灵力几乎散光的华碧楠，捆仙锁跟普通绳索没有太大区别。

　　只要松动些，他不用灵力，轻轻解开踏仙君打的结扣，便能离开此处、逃出生天。

　　死墨燃，等本宗出去，你就好好等着，再也别想见到师尊仙体。

　　只要这般想着，夺灵核之恨便能纾解几分。

　　这头的墨燃正将楚晚宁搀扶着走出红莲池。

　　楚晚宁脚步虚浮，唇色发白。刚清醒的人还是虚弱不堪。

　　一不小心被个石子垫到脚心，踉跄一下。

　　心道，楚晚宁，你都虚弱成这样了，走路能不能稍微看下路，还背挺得板直。

　　如果地上有坨狗屎，墨燃无比怀疑无论伤得多重走路都挺胸抬头、目不斜视的楚晚宁会不小心踩上。

　　墨燃叹息着将楚晚宁打横抱起。

　　楚晚宁道：“放我下来，我可以走。”

　　墨燃柔声道：“师尊刚醒，走路不便，还是徒儿抱着走放心些。”

　　楚晚宁脸转向一侧，不愿再言说，只是耳畔却染上一丝赧红。

　　墨燃喜极了孤傲师尊不知从何时起就时常流露的羞赧，只觉心中欢喜无限。

　　人张没好事，这不，报应瞬间来到。

　　猝不及防地，墨燃打了一喷嚏，避无可避地，喷上了楚晚宁侧脸。

　　双臂一颤，楚晚宁挣脱下地。头也不回地倔强走在前面。

　　墨燃小心跟着，不住道歉：“师尊，我不是有意的，我刚才想避开，奈何没避开。我帮你洗脸吧！”

　　不敢跑到前面去看楚晚宁脸色，肯定是怒不可泄。

　　楚晚宁是何等洁癖之人，墨燃竟将喷嚏的唾沫星子喷了师尊半边脸颊。

　　况且更罪无可赦的是，师尊本来坚持自己走，墨燃如果应许了，就没这场惨不忍睹的唾沫流星雨。

　　现在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从楚晚宁背影和那决绝地走路姿态都不难想象，师尊脸上该是何等怒火中烧。

　　墨燃低头跟着师尊进到房内，自觉跪在地上。

　　楚晚宁还是不说话。只要他不说话，墨燃便不敢起身。

　　过了片刻，却像过了百年，只因楚晚宁不说话的每一秒都如同一年。

　　楚晚宁终于叹息一声，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去打盆洗脸水。”

　　墨燃如蒙大赦，激动不已：“是，师尊，您稍等。”

　　楚晚宁拿着浸湿的面巾仔细擦拭着那半边惨遭徒喷的脸。

　　墨燃杵在一尺的地方，数次想从师尊手中拿过面巾，却又被楚晚宁举手间躲过。

　　手是拿也不是、放也不是。极其难受。

　　看到徒弟笨拙、手无足措的傻样，楚晚宁心里的愤意这才祛了大半，罢了，这本不是他之错。人之喷嚏，常情常理。

　　清灵的声音再次响起：“换一盆新水来，看看哪里没擦净。”

　　听着师尊终于有所软化的语气，墨燃真是差点感激涕零。

　　等等，晚宁意思是让我再帮他擦一遍？

　　反射弧终于到位的踏仙君心中像是喝了一罐蜜，周身都松懈下来。

　　连带着红莲水榭的结界都渐渐消失，不过现在也用不上了。自己贴身保护师尊。

　　水牢里，华碧楠诧异地发现捆仙锁竟然松懈了。

　　努力蜷缩着自己周身，让捆仙锁不知不觉中掉落地上。

　　为避免声音，褪去靴子，仅穿着袜子捏着手脚溜出地牢。

　　逃出升天的华碧楠并没有急于去找墨燃或者盗取师尊。他知道自己这次大伤元气，确实得好生修养。

　　反正师尊仙体定会被灵力充沛的傻狗好好养着，倒不急于一时冒险。

　　反倒是自己得好好规划规划，从长计议。

　　眼下亏空的元气才是最紧要的。

　　逃出的第一天，失去灵核的华碧楠才发现诸多不便，只能用些灰土和了泥，将自己那白皙明净的脸染上灰泥。

　　冰雾绫不沾灰尘，此刻却雪白得扎眼，只得将这衣服脱了，跑到山脚下一户人家晾的粗布衣服偷了一套换上。

　　晚上也才堪堪赶到镇上的客栈，拿着价值千金的冰雾绫衣衫想换一晚上房住。

　　却因灰头土脸，被目光狐疑的店家当做乞丐，还撬杠了冰雾绫却只换取了柴房过夜。

　　华碧楠身上没有自己那些各种药物，当日他作为师昧便没藏药在身，又中了墨燃的招。

　　现在看来，不带些猛药行走江湖简直是处处受气。若不是自己没药傍身，他早就拿下了这以貌取人的店家。

　　柴房并不舒坦，与其说是床榻，不如说是柴堆边的木板上铺了张草席，连自己平日住处的地面都不如。

　　晚上，他却因疲累渐渐睡着。

　　梦里，他来到一处陌生水池，发现那池子很像红莲水榭的莲池，却比那大百倍，无边无际的莲花蔓延。

　　莲花深处，一对身影交叠，近看，居然是那烂狗趴在师尊仙体上图谋不轨。

　　华碧楠过去猛地一揪，就单手将墨燃甩出一丈。

　　等他凑近看师尊仙体之时，师尊阖着的眸子却突然睁开，他心口一冷，原是师尊的怀沙剑将自己一剑惯心。

　　华碧楠瞬间惊醒。这才发现梦中被他丢的墨燃竟是一捆木柴，难怪轻飘飘的。

　　而他胡乱丢出一捆木柴，将相邻的那捆木柴拉倒，其中最长的一根直接戳在自己心口，难怪梦见被一剑惯心。

　　华碧楠苦笑。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等着，本宗今日所受之苦，来日定让你们一个个加倍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