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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花现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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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仙君本来正在闭目养神,却见怀中昏睡的师尊呼吸急促,睁眼一看,楚晚宁额头都是细汗。
人眼睛还闭着,身子却微微发着抖,显然又在做噩梦。口中喃喃道:“不要,不要......”
踏仙君用丝帕轻轻拭着昏睡人的额头,沾去师尊细密的汗水,忍不住嗅了嗅帕子,若有若无的海棠清香萦绕鼻端。
突地,惊坐起身。喘着气,惊魂未定。
踏仙君近在咫尺的俊颜凝起,忍不住道:“晚宁又做噩梦了,能说与本座听么?”
楚晚宁眼尾还是潮红的,看着他道:“我梦见所有人都被杀死了。”
踏仙君眸子微眯,几乎可以肯定道:“是被本座杀死的?”
楚晚宁不言语,但这同时也等同于默认。
踏仙君苦笑:“晚宁就这般信不过本座么?我既然已经答应你,便是疼死,也断不会再乱造新的杀孽。”
楚晚宁这才想起前来挑战墨燃的踏雪宫众人:“你把踏雪宫怎样了?”
踏仙君冷哼道:“捆起来让棋子军看着,本座已经算仁至义尽了。没要他们的命。他们又想从本座手里抢人,又对本座出言不逊,实在是罪该万死。”
楚晚宁亦能理解踏仙君的愤怒,毕竟任谁被一帮人打到家门口都会火冒三丈。
想到墨燃竟还是遵循了自己的请求,想必也经历了艰难鏖战。毕竟踏雪宫众人不是吃素的,单靠棋子大军并不能有效阻止。
楚晚宁心里没由来地一软,出口道:“墨燃,你可曾受伤?”
踏仙君语气瞬间柔化不少:“晚宁终于想起关心本座了,本座并无大碍,只是昨日被那女人声音吵得全身难受,心口剧痛。”
楚晚宁眸子睁大疑惑重复道:“心口剧痛?”
踏仙君理所应当道:“晚宁不信?本座心口都疼死了。那变态女人,看我不好好收拾她!”
楚晚宁暗自心惊,明月楼的余音绕耳就像天问一般只是让人全身均匀隐痛,怎会有心口剧痛?
此事蹊跷,必须得找烛九阴帮忙探查。却不想这时对能够操控墨燃的师昧打草惊蛇。
这时天色已晚,弦月初升。晚膳已经传上,楚晚宁却破天荒道:“墨燃,还有梨花白么?”
踏仙君稀奇道:“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晚宁竟主动讨酒喝。”
楚晚宁剜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没有就算了,当我没问。”
踏仙君轻笑:“晚宁,你这脾气,真是茅坑的石头,本座有说不给你喝么?”
楚晚宁脸色薄红,微恼:“墨微雨,我教过你的,餐饭时,什么当讲,什么不当讲。”掩饰有丝慌乱的心跳。
不能让踏仙君发现自己要梨花白的真正原因——灌醉踏仙君,查端倪,放众人。
踏仙君噤声,拎来两坛梨花白,楚晚宁自顾自斟酒到碗里,端起正要喝。
踏仙君摸上他端碗的手,一把抢过盛满酒的碗:“晚宁不宜喝这么快,你用酒盏就行。碗还是本座用吧。”
楚晚宁倒进酒盏,掩袖而饮。两人不知不觉喝完了整整两坛梨花白。
其间话语都不多,仿佛忽然之间心意相通、无需多言;又仿佛说什么都是多余的、欲盖弥彰。
两坛酒楚晚宁喝了小半坛都不到,踏仙君将剩余的都喝光了。
这会人已经醉得有些语无伦次:“晚宁,今天…本座很…开心,你…愿陪…本座…饮酒。”
楚晚宁叹息一声,将他搀扶着放躺在旁边贵妃榻上。
一躺下,踏仙君醉得更厉害了,眼睛都挣不开,嘴里只不断喃声唤着“晚宁…晚宁…”
他不知道,他每多唤一遍,便将这矜贵的海棠师尊的心也拉进了一分。
楚晚宁取来针,将自己指尖扎破,涌出的血涂在宣纸上,口中默念召龙符诀。
一个巴掌大的烛龙出现,一出来就诧异无比:“楚晚宁,你多日不找本座,你怎成废人了?”
楚晚宁做了个嘘手动作,显然不想吵醒踏仙君,声音低沉清淡:“你可以化气,帮我看看墨燃的身体里有何异常。”
烛九□□:“这种进人身体的脏活,本座可不干,再说你都没灵力……”
楚晚宁脸色瞬间转冷:“那便走吧,不需要你了。”
烛九阴好笑道:“楚大宗师,你都成废人了,还不愿说两句好话哄哄本座,真是木头脑瓜子!都听不出本座是在开玩笑,啧啧……”
楚晚宁脸色羞赧:“那便开始吧!”
玉手将踏仙君的嘴巴轻轻捏开,让它张大些。烛九阴化作一阵青烟钻入醉得人事不知的踏仙君体内。
楚晚宁一直保持着这个动作,焦急万分,急切想知道墨燃身上到底被师昧做了何种手脚。
过了约莫半柱香时间,青烟溢出,又化作烛九阴的样子。
楚晚宁将踏仙君嘴巴合上,为醉酒之人盖上锦被。
走到外间问道:“查出没有?”
烛九阴思索道:“很奇怪,他心脏上生长着一朵黑色的花。”
烛九阴龙爪一挥,宣纸便出现一个美丽妖娆的黑色花朵:“本座也不确定这是什么品种,扎根在心脏里,看上去很棘手的样子。”
楚晚宁眉宇紧蹙,惊骇不已。面上却平静:“你先退下吧,下次有事再找你。”
烛九阴刚喊了句:“下次是什么时…?”未说完就被楚晚宁遣送回去了。
楚晚宁心事重重,总感觉这个黑花从哪里见过,楚晚宁起身去藏书阁,藏书阁这里仅有一两个守卫远远盯着,一看是君王宠爱的楚妃,纷纷放行。
“八苦长恨花”楚晚宁看到了这个害墨燃性情大变的罪恶名字。
心中好痛,越看越心痛。墨燃师父竟让你被人种上这种魔花。
这一次,师父一定会帮你拔出,哪怕用上师父残躯一具。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最需要做的事就是趁墨燃还未造出新的杀孽及时挽救。
楚晚宁先是去了水牢,门口两名守卫倒地,感觉有些蹊跷,还未进入,竟是梅氏双胞胎兄弟搀扶着墨燃出来。
一见久违的师尊站在面前,薛蒙眼眶红了:“师尊…”
楚晚宁叹息一声,过去摸摸他的头发:“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
“楚宗师,正好你来了,我们正要去解救你。”梅含雪道。
楚晚宁拱手:“多谢二位相助,你们带着薛蒙还有被困踏雪宫众人赶快离去!”
薛蒙抓住楚晚宁衣袖:“那师尊呢,你不走我也不走。”
楚晚宁握了下这固执徒儿的手:“师父不能走,墨燃他需要师父。他本性不坏,有些事情有苦衷,我在的话,还能至少阻止他再造杀孽。”
薛蒙气愤道:“那狗玩意有何苦衷,杀了那么多人,就是千刀万剐都罪有应得。”
楚晚宁止住他:“此事一言难尽,记住师父的话,切莫同门相残。我已废人残躯,如今在墨燃旁边,还能弥补挽救一二。”
言罢转身便走,薛蒙哭喊:“师尊……”
楚晚宁心中一痛,终是没有停留。
梅寒雪沉静道:“楚宗师定有苦衷,我们先救众人回踏雪宫修整再做打算。”
事已至此,薛蒙灵力被封,又被关了水牢,全身虚脱,只得作罢。
楚晚宁再次回到红莲水榭。在外间以血念决召出烛九阴。
烛九□□:“八苦长恨花?那这就棘手了,成熟期的花几乎拔除不掉。”
楚晚宁声音有些颤栗:“如果用九歌将我魂魄渡入墨燃体内,以我魂魄穿越花的茎叶花瓣每一处,是否能除掉这已经成熟的八苦长恨花?”
烛九阴惊诧道:“有一定可能,可楚晚宁你想过没有,这样很冒险欸,最坏结果是你和踏仙君都会殒命。不过也可能是你魂灭花殁,踏仙君活。”
楚晚宁道:“如此看来,两种结果都能彻底灭掉魔花?”
烛九□□:“你的魂魄确实非同寻常,拥有草木之灵的神力,应该至少能跟魔花同归于尽。”
楚晚宁有所释怀,怅然叹道:“如此便好,还有一事,我魂魄入墨燃后,肉身自会殒灭,如果墨燃清醒,可否拜托你传话给墨燃,叫他不要难过,我只是寿数尽了。”
烛九阴打了个冷颤:“楚晚宁,你难得会说拜托二字,本座岂敢不应?”
天色已全暗,楚晚宁伏案疾书,不知在写着些什么。
踏仙君依然醉得深沉,偶尔发出恬然的鼾声。
写完给墨燃的信,楚晚宁便来到这徒儿身边,现在只是看着墨燃,楚晚宁就已经心如刀绞。
墨燃,对不起,师父可能再也不能陪着你了,当年师父没能保护好你,害你被人种下魔花。
如今却再也无法袖手旁观,让你继续饱受这魔花噬心之苦。
突然想起晚膳时墨燃说他心口剧痛,楚晚宁自是比谁都清楚八苦长恨花,锥心蚀骨之痛。
光是想想,就顿觉全身都痛。在师昧催动下,那魔花更是能生生疼得要了墨燃的命。
一念到此,楚晚宁双眼泪水已经盈眶,泪水婆娑,看不清眼前徒弟,也不想找手帕擦了,闭上双眼,任由两行玉泪簌簌而下。
楚晚宁低声抽泣着,全身细细发着抖,无力回天的感觉,却只能在这夜深人静之时压抑,连哭都只能压到最轻声。
帮墨燃掖了掖被角,玉手轻轻在他脸颊上方虚虚抚着,看不够的好看眉眼,回忆不够的少年灿烂笑脸。
越看越看不够,越看越不想离开,可是自己必须要粉碎师昧的魔花阴谋。
墨燃已经背负了太多莫须有的罪孽,他明明有颗赤子之心,却被魔花恶意所误,被世人唾弃、痛恨,还时时刻刻受着操控之人师昧的噬心胁迫。
本就是废人残躯,魂归虚无,能在最后时间,帮徒儿解脱噬心之苦、摧毁魔花隐患,也算死得其所。
楚晚宁握紧双拳,指尖几乎扣入掌心肉里,也不为所动。
他并不怕死,只是一想到今后再也看不到这个徒儿,不能陪他走接下去的路,就难受万分。
楚晚宁不希望徒儿醒来,看到自己尸身难受,所以他私放了薛蒙和踏雪宫众人并在信中有所阐述。
这样墨燃醒后,不出意外的话,当是记恨自己多于难过的吧?
也好,就那样恨着,恨着恨着便不会为自己擅自离世而难过。
本来思绪万千,却在此时听见墨燃迷迷糊糊喊着:“晚宁…师尊…别走…”
楚晚宁哽咽不已,一只玉手捂住自己嘴巴,生怕抽泣溢出。另一手隔着锦被,轻轻拍着陷入噩梦的踏仙君。
待缓过神,平静了些,终是忍不住俯下身,在踏仙君唇上印了最轻柔、饱含眷恋不舍的一个吻。
墨燃,今后,师父不能再陪你,但师父魂魄会常伴你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