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仙十年》苏伊世

26、石空篇

　　楚晚宁睡了一个很安稳的觉，他印象里晚上明明睡不着，后来不知怎的就睡着了。

　　本来还狐疑是踏仙君动了什么手脚不成，可醒来后，踏仙君虽是在咫尺之遥，但并没有和自己同衾。

　　踏仙君还在美梦中，楚晚宁快速穿好衣衫，正准备下榻，忽然听到踏仙君呢喃道：“晚宁，你别走，别…别离开…”

　　这才回过头静静打量着踏仙君，对方的睡容恬淡平和，还有当年墨燃的影子，少年的炽热和温柔也保留了一定底色。

　　只是平日清醒时踏仙君那时不时爆发的凶狠诡谲却实在是陌生，实在是可怕，更实在令楚晚宁心殇，痛悔得无以复加。

　　墨燃，师父没有看好你的本心，竟让它生生迷失无助。

　　楚晚宁总会忍不住想到自己长期以来对徒儿的忽视，以至于祸患积重难返、终成今日之祸。

　　所以这次无论如何，都要探查幕后害墨燃的黑暗之手。

　　师昧的棺无论怎样都是要开定了。哪怕墨燃因此要杀自己泄愤，哪怕搭上自己这条残命，也要将徒弟从深渊拉回来一点。

　　看着做噩梦的徒弟，楚晚宁忍不住将手覆在徒弟手上，想安慰他自己不走，再不不会走了。

　　却不成想直接被还深陷噩梦的徒儿反抓住。被这样猝不及防抓住，楚晚宁心里反倒有些慌乱。

　　趁着踏仙君还未清醒，楚晚宁想慢慢地抽走被徒弟紧抓着的手，真是奇了，竟一点都抽不动。

　　诧异间抬头，踏仙君不知何时已醒，正饶有兴趣注视自己。

　　楚晚宁转过目光，不愿正面跟踏仙君的灼热相对：“墨燃，你放手。”

　　踏仙君猛然松手，望着自己的手微蹙眉：“晚宁，奇怪，本座记得睡前没抓你啊，怎么突然就...”

　　楚晚宁耳根蓦地红了，打死也不会说是自己主动来安抚徒弟在先。

　　只轻咳两下，岔开话题：“墨燃，师父想求你件事，去看看明净，当日师父确实对不住他，没能救他。”

　　踏仙君脸色迅速冷了下来，眸子中尽是痛苦还有一丝隐隐愠怒：“师尊现在才道歉不觉得太迟了么？人走茶凉，世上再无师昧了。”

　　楚晚宁眸色闪过一丝痛楚，他无从辩驳。直至今日，墨燃肯定还在为自己当日的冷血耿耿于怀。

　　就在楚晚宁以为踏仙君不会应许时，踏仙君却道：“虽然晚了，但晚宁既要去向师昧赎罪，本座怎能不应？”

　　踏仙君走在前面，拉起楚晚宁的手。楚晚宁手抖了一下，唇瓣微动。

　　踏仙君瞥了一眼：“怎么，本座引师尊去看师昧，师尊又不想去了？”

　　楚晚宁摇摇头，跟上踏仙君的步伐。

　　山巅之上，石墓圆顶。四周郁郁葱葱，点缀着各色花儿，不消说，这些都是踏仙君的作品。

　　石碑上赫然写着“吾爱明净。”

　　楚晚宁单膝跪地，手颤抖抚上石碑。踏仙君站在他一尺之遥的地方，饶有趣味看着他。

　　楚晚宁也回望他，声音里有祈求：“墨燃，师父求你，师父想再见一次明净，好吗？”

　　踏仙君大手搭压在楚晚宁肩上，今日这人怎的如此反常。蹙眉道：“师尊您老人家竟要打搅师昧安息？你特么真敢提！”

　　楚晚宁却头一次顶住他的冷嘲：“墨燃，师父知道，你以灵力将师昧遗体封存，当日师父没见上师昧最后一面，实乃为师之过。求你……”

　　觉察到对方卑微却坚定的态度，踏仙君叹息一声。

　　双手调动灵力，巨大的拱顶从中间分开，像个坚果壳子一样。

　　下面的晶石棺塚已然呈现。棺盖徐徐开启。

　　楚晚宁起身踉跄到跟前半跪着趴在棺沿，却只朝里面望了一眼便面如土色、瘫坐在地。

　　踏仙君方才察觉有异，上前亦望向棺中。

　　奢华美丽，铺着层层柔软丝垫的玉石棺中竟然空空如也。

　　踏仙君大手捏起瘫坐在地的师尊纤美脖颈蹙眉道：“楚晚宁，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师昧呢？”

　　楚晚宁被他捏得脖颈朝上，显得更纤修脆弱。

　　他方才心如死灰，还是印证了自己那可怕的猜想，但这会被墨燃所激，却镇定艰难道：“如你所见，师昧未死。”

　　踏仙君松开捏着楚晚宁脖颈的手，眸中尽是不解：“你把话说清楚！你怎知师昧未死？”

　　楚晚宁无法开口解释，只因现在他不确定师昧身处何方以及师昧控制墨燃的真相。

　　只得模糊其词：“我也不清楚，只是觉得师昧不应这般英年早逝。”

　　墨燃，对不起，师父不能告诉你，现在很危险，师父愿一力承担。

　　不待踏仙君再问什么，山门处结界有异动。原是踏雪宫全员都在猛烈攻击。

　　风中传来一声带着浑厚灵力的女声：“踏仙君何在？昆仑踏雪宫明月楼但求一战！”

　　踏仙君眸子微眯，跳动着危险嗜血的光芒，冷笑道：“一介女流，胆敢挑战本座，不自量力！”

　　正欲御剑前往，楚晚宁赶忙抓住他衣袖一角，目光里满是忧伤无措：“墨燃，师父求你莫要再造无辜杀孽，不然，师父万死难以谢罪！”

　　踏仙君这才意识到，对方很可能是奔着薛蒙和楚晚宁而来，怎么能不让他们知道楚晚宁呢？

　　瞥见身后空墓穴，师昧的墓穴其实下面有一个绝密的地宫。里面空间几乎抵得上楚晚宁平日住的红莲水榭。

　　为了防患于未然，踏仙君一甩衣袖，浑厚灵力冲着楚晚宁面门而去，激得他瞬间失了意识。

　　楚晚宁身子向后倒去，眼看就要摔在地上。踏仙君却瞬影移行接住这总喜欢为他人瞎操心的师尊。

　　打横抱起楚晚宁，将他轻轻放入师昧的晶石空棺中。吻了吻昏睡师尊白玉般的额头。

　　踏仙君神情道：“晚宁暂且歇息，本座将那帮宵小抓了再回来接你。”

　　踏仙君想起当日，呼吸不再、周身冰凉的师昧亦是被自己这般抱在怀中，亲手放入玉石晶棺。

　　自己一个人呆呆守了长眠的师昧七天七夜，直到后来晕倒无觉。

　　他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平日呆的地方的，或许是楚晚宁，或许是薛蒙。

　　醒来后就不怎么轻易来这个地方了。

　　虽然这一处绝美所在是自己亲手为师昧选的，虽然这玉石晶棺是自己精心为师昧挑的，虽然这绝密地宫是自己耗尽心力亲自打造。

　　现有一群实力未知的上修界敌人当前，踏仙君并不是像他说得那般轻巧，毕竟那踏雪宫也算得上修真界最强大的门派了。

　　好在自己自从上次薛蒙闯过后，加牢结界，至少也能拖住对方一时三刻。

　　正好趁着这机会再陪陪晚宁，跟他说说那些无法当对方清醒时说的话。

　　将没有盖棺盖的、盛放着昏睡师尊玉体的棺材以灵力举起，缓缓放入地宫中央空地，踏仙君自己则拎着石棺盖，也大步跨入地宫密室。

　　手一挥，上方的拱顶便严丝合缝起来，瞬间恢复原状。

　　地宫里设计有一个通入半山腰的出口。踏仙君并不急着走出，他将晕迷的师尊移向棺中一边，自己侧身躺入。

　　现在的情景像极了彩蝶镇鬼司仪，那时楚晚宁真是欠揍，一直推拒着自己，就差把自己推出棺材喂了鬼司仪。

　　眼下却这般温顺听话，任由徒儿将自己身体靠上石棺一侧。

　　踏仙君吻着柔顺师尊的唇瓣呢喃道：“晚宁，本座现在只有你了，若师昧当真没死，却任由本座伤心这么多年，他也不再是本座喜欢的那个人了。”

　　这些话要说与楚晚宁，只怕他会嗤之以鼻。踏仙君仿佛听到楚晚宁的冷笑。

　　但他也不在乎。倘若易地而处，若是楚晚宁躲着多年不见自己，自己却万万没可能放手。

　　踏仙君定要寻遍天涯海角，也要将楚晚宁抓拿归案，牢牢锁在自己身边。

　　踏仙君一边吻着乖睡的师尊，一边诉说着平日里连自己都觉得丢人的表白之语。

　　若是晚宁听见了，定会好好嘲讽本座不懂爱恨吧，好在晚宁现在听不到。

　　真的很想忘记一切纷扰，跟晚宁长久沉眠梦乡，同衾于此。

　　踏仙君将睡得一无所知的师尊揽在怀中，双臂从对方腰间穿过，轻轻拍着对方后背，仿佛在哄对方入眠一样。

　　真的很不舍得怀中这般软化了人心的萌猫儿。

　　可是本座必须得出去，先了结了这一帮前来叫嚣的杂碎。

　　感应到结界破碎的瞬间，踏仙君用力吻了吻怀中昏软的师尊，起身跨出玉石棺，将师尊身体摆放端正，帮他理好衣衫。

　　轻轻盖上玉石棺盖，棺盖上特意留了呼吸气孔，所以也无忧昏迷的楚晚宁憋闷。

　　沿着通往山腰的密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