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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深巷血尸(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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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晚上十点半,谢珣开车把覃爻送到人民公园门口。
平常这公园里老年人居多,他们作息规律,早出晚归,这个点对他们来说已经很晚了,公园里活动的老年人没剩下几个,显得有些冷清。
谢珣把匣子里的围巾取出来,给覃爻拢上:“羊毛的,贼保暖。”
覃爻想说:“这才十月份。”
谢珣摸摸他的头:“但你怕冷。”
“……”覃爻在心里叹气,打从和谢珣第二次重逢,他就老是叹气。
谢珣检查了他的手机电量,把满电充电宝塞他衣兜里,然后忧心忡忡地问:“真没问题?”
“没事。”覃爻拉开车门。
谢珣一把拽住他的手腕,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我总觉得,很危险。”
覃爻拂开他:“去鑫源小区。”他下车,进了人民公园。
谢珣停在原地,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浓夜中。
覃爻消失了,不堪回首的过往纷至沓来。
刹那间,强烈的心悸和生理性头痛涌上来,谢珣高大的身躯微弯,就像被沉重的山峦碾压,使他脊背弯曲,他蜷进车座中,汗水沿面颊滴落。
过度紧绷,使他裸露在外的皮肤青筋横突,他握紧拳头狠狠砸中车门。
那一声响动过于剧烈,黑夜中,覃爻下意识回头,他没有看见谢珣,也没有看见谢珣的路虎。
“……”奔赴危险和不期然的死亡,是他的宿命,总有一天,谢珣会明白吧。
覃爻现在希望,那一天能早点到来。他决然转身,去了约定的地点。
头疼缓缓平息,谢珣按照覃爻的安排,开车进鑫源小区,离人民公园非常近,过条马路就到。
谢珣把车停进地下车库,捏着覃爻给他的钥匙,循门牌号找到了801。
“……”覃爻住的地方,谢珣咽口唾沫,推开房门。
出乎意料的简洁,一室一厅一厨一卫,六十多平米,家具都是房东从宜家买来的,客厅一张方桌,两把塑料椅,卧室一张床,铺了酒店专用白色床单,质量一般。
谢珣走进卧室,眼前的景象令他震惊。
床单凌乱,看来覃爻起床后没有折叠,小桌板上堆满零食,垃圾桶里塞着吃了一半的冷面包,而小桌板旁边就是三脚架,架着一台望远镜。
谢珣惊讶,覃爻在这里观察什么?
他趿拉拖鞋过去,恰好坐在床沿边,探长身子就能看到望远镜,伸左手就能拿到零食。
看上去覃爻在这里有段时间了,谢珣懊恼,他怎么没早点发现覃爻回来了。
谢珣凑近望远镜,惊愕地发现,这东西正对的就是人民公园门口!
覃爻早就料到了?他在看什么?人民公园里有什么?
浓夜,墙上的时钟指向十点五十,人民公园溜达的老年人基本都散了。
谢珣透过望远镜,眼也不错地盯着公园门口。
晚上十点五十二,附近已经鲜有行人来往。
这一片住了不少政府要员、退休高干,隔十里路就有一座治安亭,是个连小偷都避而远之的地界。
夜深下来,只有路灯光芒暗淡,秋夜渐凉,空气中弥漫着肃杀和清冷。
马路上偶尔有车疾驰而过,逃也似的飞出这地方,仿佛有什么不幸或灾难将要发生。
一直到十点五十八,公园门口没有任何动静。
谢珣有些怀疑,难不成对方发现覃爻不对劲,知道他在这里观察?应该不会。
谢珣再次抵住望远镜,屏息凝气观察。
十点五十九,一对老夫妻出现在街道拐角,他们互相搀扶,步伐缓慢地朝人民公园走着。
这么晚还有老头老太太出来遛弯?谢珣纳闷。
晚上十一点了。
谢珣心里又开始七上八下,还没动静,覃爻不会出事吧?他紧了紧搭在膝盖上的拳头。
这时候,镜头里有动静了。
谢珣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人民公园门口,覃爻帮着老头,两人一左一右地搀扶着老太太。
老太太步伐虚软无力,看上去像是犯了什么毛病,而覃爻在助人为乐,帮着老头送老太太去医院,三个人杵在路边,似乎在等车。
谢珣两道浓眉拧紧,哪里不对劲。
覃爻招手,有辆出租停了下来,三个人没坐。
到十一点十分,来了一辆黑色小轿车,老头率先坐进去,覃爻搀着老太太进副驾驶,然后自己去了后座。
小轿车很快开走了,谢珣只来得及看清车牌号前两位,而且他还不确定——靠车牌号定位这招行不通。
谢珣豁然起身,小轿车疾驰而去。
他立刻摸出手机,给覃爻打电话,对面传来机械的女声提示:“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谢珣迅速确认位置,前方有摄像头路段,他给交警打电话:“市公安局刑侦支队谢珣,现在在追踪嫌疑人,需要你们帮忙。”
交警行动很迅速,把人民公园附近红绿灯路口的摄像头画面都转到市局。
彭帆刚好在值班,二话不说帮他查找。
大约十分钟后,彭帆回他电话:“谢队,没有你说的黑色小轿车。人民公园那边有很多小道,那辆车可能走的是没有摄像头的路。”
“操。”谢珣低低地咬牙,他大意了,应该在小轿车挺稳的瞬间就去看车牌号!——尽管大概率看不清。
彭帆还处于茫然状态:“谢队,出什么事了?找到血尸案嫌疑人了?”
“不是。”谢珣两手交握,沉声吩咐:“我说个电话号码,覃爻的,你立刻联系电信那边,定位。”
彭帆不再追问,果断答应:“你说。”
谢珣报了覃爻留给他的电话号码,彭帆那边传来快速的键盘敲击声。
谢珣挂着耳机,一边听彭帆那边的消息,一边穿上鞋子出门,他去停车场开出路虎。
直到谢珣开车上路,彭帆那边都没有回信。
谢珣无法抑制急躁:“怎么样了?”
彭帆也满头大汗:“他们把定位权限给我了,但是我没找到,老大,你敢信,在国内还有无法定位的号码。”
谢珣也懵了:“什么意思?”
“要么就是他现在在没有信号的深山老林,要么就是这张电话卡已经被销毁了。”彭帆快速解释道。
谢珣:“……”深山老林,销毁电话卡,怎么想都妥妥杀人现场。
“操。”谢珣握紧拳头砸方向盘,再次懊恼自己疏忽,没有记小轿车车牌号。
彭帆听到电话那头呼吸粗重,小心翼翼地问:“老大,大嫂出什么事了?”
要是往常,谢珣兴许还要调侃他,这么快连称呼都变了。
但现在他实在没那个心情,覃爻遭遇危险的念头,就像达摩克里斯之剑悬在头顶,他无法控制心悸和头痛。
这种情况,按道理,他不应该再继续驾驶了,谢珣握紧方向盘。
“谢队,”彭帆察觉不对劲,“你是不是又头疼了?”
谢珣咬牙,双眼布满红血丝:“没事。”
彭帆想了想,劝他:“要不你先回市局,大家伙一起想办法。”
谢珣声音大了点,带着怒气强调:“我没事。”
彭帆:“……行吧,我劝不动你,你仔细想想,还有没有别的办法,能定位覃老师。”
谢珣开出第二个红绿灯路口,脑仁里一抽一抽的阵痛,理智告诉他,现在他需要理智思索,而非开车横冲直撞。
把路虎停在白线内,谢珣摁住太阳穴。
覃爻,电话卡,定位——
谢珣忽然想到,今天下午覃爻打电话,用的是另一部手机,国产某牌子的智能机,去年新款,广告铺天盖地,连谢珣这种不关注数码圈的人都知道了。
他偷偷用那部手机给自己打了个电话,电话号码是……谢珣立刻翻找出来,回复彭帆:“查这个号码。”
没多久,彭帆回消息了,激动地说:“老大,也是关机状态,但有信号,我把地址解码转给你!”
谢珣悬在心口的大石轰然落地,头疼减缓,他长舒口气靠回座椅中。
彭帆把地址发到谢珣手机上:“老大,我用实时通讯传给你,位置在移动,现在没动了。”
“我和他,距离多远?”谢珣低声问。
彭帆沉默片刻,快速敲击键盘,利落地回答道:“五公里内,你现在可以出发了,我比对位置,发现地标建筑立刻告诉你。”
谢珣发动路虎:“彭帆。”
彭帆没说话。
谢珣说:“谢谢。”
彭帆笑了下:“应该的。”
谢珣叮嘱他:“这事你知道就行,别告诉其他人。”
彭帆敲回车:“明白,老大,长庆路43号华威斯诺克球馆。”
那地方谢珣知道,他踩下油门,路虎箭似的射了出去,十多分钟后,谢珣停进球馆旁边的停车场。
球馆里没有亮灯,这栋楼一共两层,是个大平层,都被球馆老板租用下来,用作球场。
谢珣再次拨打覃爻的智能机号码,仍然关机,他又打了小灵通,也是关机。
谢珣打开彭帆发给他的邮件,点开链接,输入公安内部验证码,就进入了公安系统内导航界面。
覃爻是红点,他是绿点,他们距离很近。
“……覃爻…”谢珣低声念他的名字,他透过车窗打量斯诺克球馆,试图从那片黑暗中寻出一丝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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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妇将覃爻带到华威球馆后,噤若寒蝉地离开了。
大门在他身后关闭,上锁,锁扣联结,覃爻听见了细微的咔哒声。
他置身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他的眼睛已经被蒙住了,只能凭借耳朵,细听周围动静。
脚步声很轻,覃爻并没有紧张,他神色平静,泰然自若。
一只手从黑暗里伸出来,握住了他的手腕。
覃爻感到那只手的皮肤非常粗糙,陌生的掌心缓慢下移,在这个过程中,覃爻碰到了对方的手背,老皱的质感,说明这只手的主人上了年纪。
原本平静无澜,却在被那只手扣住的瞬间,产生了强烈的心悸。
儿时梦魇,始终在深夜徘徊,挥之不去,覃爻不可避免的发抖。
对方忽然松开他的手,一把掐住他的喉咙,覃爻张了张嘴:“你……”
黑暗中响起电子机械模拟出的男声,诡异蔓延:“我知道是你,安分一点…小瑶。”
头顶射灯骤亮,覃爻掀开眼帘。
他置身于狭窄的隔间内,面前的门敞开,门外空无一人,仿佛刚才那一切只是他的幻觉。
覃爻走了两步,双腿发软,他按住门框,冷汗浸湿全身。
是那个人,覃爻很确定,让他失去一切,尊严、希望、至亲…那个该下地狱的狗杂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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球馆大厅的灯都亮了,值班的工作人员被迫加班给警察开门,都很烦躁。
谢珣擅用公权,谎称球馆有重要线索,迫不及待地闯进来。
他找遍球馆上下,终于在卫生间门口找到覃爻,覃爻吐的昏天黑地。
谢珣胆战心惊地走过去,覃爻擦了擦嘴,然后起身回头,昏暗中,两人四目相对。
“覃爻。”谢珣轻声唤他:“没事吧?”
覃爻朝他伸手,指尖不停打颤。
谢珣毫不犹豫地扑上去,紧紧抱住他:“走,咱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