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夜 梦无边》二月暖

31、第十三夜②

　　听到这个消息的那一瞬，我眼前浮现的是第一次见到华天锦时，他一身白衣锦服半躺在榻上，手中拿着本书，细细地看着，衬着屋内袅袅的烟气，如画一般，一抬眼，撞上的却是那般戏谑地眼神。
　　那样的人，他谋反了……

　　回过神时，那个告诉我这消息的小厮正战战兢兢地伏在地上，我回头，祸水师父站在那处，面色微寒地看着那小厮。
　　自那之后，我便再没有在小院中见过那小厮。
　　祸水师父定是又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连同小盛香一道，在我的追问下，硬是半个字都不透出口。
　　于是，关于外头的事情，我只知道华天锦谋反了，同谋的便是他的新岳丈丞相大人上官壑。现今已掌握了整个华都的护卫队，将都内团团包围住，自然，我们所处的安国公府也是他们的包围对象之一。

　　却不知为何，有传言出来：师父才是那华天锦背后出谋划策之人。
　　怎么会？不知是哪个愚人说道出来的是非，师父那样的人，呵呵……别说当今皇帝本就是他的徒儿，即便不是，师父那样的人，也断然不会来插手这些个宫廷斗争的肮脏事儿。
　　欲笑那些个不知情的人愚蠢，却是笑不出口：这样的事儿，沾了半点浑水去，到底都不会好过。

　　花墙的那面，两个在厨房做事儿的小丫头聚在一处，两只小脑袋凑在一起，悄声地嘀咕着什么，开始还只是小声细语的，模模糊糊听不真切，说到后来便越发得激动起来，声音也浑然不觉中放大了许多。

　　今个儿师父与小盛香一道出了门去，少了盯着我的眼睛，我便闲步在小院内溜达着，晃到花墙处时，便听得了这一番的好戏。
　　“听说了吗？这事儿恐怕无照大师也有份儿呢！”这丫头我记得，似乎叫铃铛，喳喳呼呼的一个小姑娘，可一手芙蓉糕却是做得特别好吃，我靠上墙头，思量着。
　　“你可别瞎说，大师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嗯嗯，这话说得不错！
　　“什么呀，”那叫铃铛的丫头抢白道，“前两日你没瞧见，一堆官兵来府里搜东西，公爷是拦都拦不住。结果你知道怎么找？无照大师从外头大摇大摆地回来了……”
　　“这——府里不都围上了么？无照大师怎么会从外头进来的？”那丫头惊得问。
　　“哎呦，我说呀，重点不是这个，无照大师法力通天，外头那些个侍卫官兵的能困得住他？可重点是啊，他回来时，身边还跟了一个人……”
　　“什么人什么人？哎，铃铛姐姐你就别吊我胃口了，你快说呀……”
　　丫头铃铛稍稍压低了声音，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道：“是出云城二公子苏笙！”
　　“出云城二公子？那不是无照大师的六徒弟么？”
　　“没错！我跟你说啊，那些个官兵对那个苏公子那叫一个恭恭敬敬，那苏公子只随便说了声‘我师父住的地方，你们也要搜么？’，结果呀，那些个凶巴巴的官兵一个个都软回去了！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这么说，出云城也站在七皇子那一边了？”
　　“可不是……那出云城……”

　　话未完，却是听不见声响了，我正听到兴头上，有些不满的嘟嘟嘴，又稍等了一会儿，还不见有动静，于是趴上花墙，半露出个脑袋欲瞧瞧那面的光景，心想着：两个小丫头难道说个八卦还来游击作战的？可不带这样的……
　　结果这一瞧，却是正瞧见祸水师父那冷冰冰的脸。
　　心中暗暗道：不好！我的芙蓉糕！
　　咧开嘴讪讪地朝他笑一笑，这半挂在墙头上也不是个事儿，于是运气使了轻功，越过墙去，谄媚地挂上祸水师父的胳膊，甜腻腻的唤一声：“师父……”

　　一面拼命地向刚刚为我贡献精彩八卦的两个小丫头挤眉弄眼：趁现在，快溜……
　　另一个叫不出名字的丫头委实有些迷顿，无辜着眨巴着眼睛看着我，估摸着根本没看懂我的意思，铃铛虽喳喳呼呼，可眼色却是极好的，挤眉弄眼地给我挤弄回来：溜？怎么溜？往哪儿溜啊？这情形，分明无处可溜！

　　抬头瞄一眼师父，一脸的祸水样，依旧冷冷地看着地上跪着的两个小丫头。
　　刚要开口，被我抢白过来：“师父，我有事儿找你说。”
　　他瞥一眼地上的两人，淡淡道：“你们先下去吧。”那两个丫头便轱辘着退下了。
　　“师父——”揪住他的衣角，轻轻地晃荡。
　　他这才终于和缓了颜色，柔声道：“浅浅，有什么事儿说吧。”
　　拉起他的手：“师父，我们那边坐着说。”指着那处的一副石桌凳。

　　已近深秋，但园中植着常青的花木，即便是这样的光景，依然景色不错，当初挑院子时，也是看上它的这一点，故而院子虽小，却是最得我的心意的。
　　“师父，外头的事情我多多少少也知道了一些。”我开口道。
　　他眸色微寒，估摸着心头肯定在打着我的芙蓉糕丫头小铃铛的主意：都怪那些个多嘴的奴才丫头。
　　“那些事情我自会处理，浅浅你只要乖乖地待着就好，等事情结束了我们就回家……”他淡淡地笑开，仿佛外头不论出了多大的事儿一到他那处都不算个什么事儿了，一切均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但即便是他那样的自信，我也依旧放不下心，偶尔还会忆起那几日在家中的梦境，殷红的血染红了半边天际，红得那般怵目，真实得让我心悸。
　　“可是——”我镇定地望进他的眸子，“你越是不告诉我，我就越是会想得多，越是会没由来的担心。倒不如让我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了，我能够安心一些。”
　　“……”他静静地听着，眸中闪过一抹异色。
　　我犹豫了一下，继续道：“更何况，六师兄他还在华天锦那边，二师兄还在出云城，我想我有权力知道他们现在到底如何了……而且，我总觉得华天锦不像他表面的那个样子，他怎么会谋反呢……”

　　华天锦那样的男人，倔强而又偏激，眸中总不掩饰的带着戏谑又玩世不恭的神色，可却让人没有办法真正讨厌起来，反倒是由心中升起淡淡的不知名的怜意。
　　那般如画的男人，何故沦为如今这个样子。
　　师父的眼色有些朦胧，目光落在天边某朵云上，淡淡道：“那些都是他自己的选择而已，与人无尤……”
　　他自己的选择……他，是六师兄，还是华天锦？亦或是，两者都是……
　　末了，祸水师父抚上我的发，柔声道：“今后浅浅想知道什么，就直接来问我或者盛香吧，别再躲墙根里偷听那些个下人们瞎嚼舌头的道听途说了……”
　　我喜，跳起身来问：“那刚刚的两个小丫头……”
　　他无奈地笑开：“放心，动不了你的芙蓉糕！”

　　基本上来说，有了厨房丫头小铃铛，我的芙蓉糕就有了保证；我的芙蓉糕有了保证，我的口福就有了保证；口福有了保证，日子就过得颇为惬意了。
　　更何况——
　　我斜睨一眼身旁面无表情的家伙——更何况，小盛香还重新被分配到我名下，做起了我的贴身小跟班，虽然依旧是不怎么打理我，但至少已经不是前几日冷冰冰的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