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深沉早月明》城外君子

5、第 5 章

　　班子里的人们被安排进了一个大院儿里住着，张鹤伦，尚九熙，还有高筱贝，他们几个被张云雷安排进了在天津的房子。张云雷扒着正房的窗户，看着外边张鹤伦几个往里搬行李，手里拿的折扇愣是让他拿出了团扇的感觉。
　　“筱贝不都说了，这事儿您就甭跟着瞎掺和了。”
　　“谁掺和了，谁掺和了，我要是真掺和还有张鹤伦儿的份儿吗。我这儿多好，要吃的有吃的，要喝的有喝的，出来进去还有小丫鬟老妈子伺候着。你要是不愿意住就去大院儿住着去。”
　　“我去那儿干嘛，人请的是张鹤伦又没请我。”
　　“诶，你说，尚九熙喜欢筱贝吗？”
　　“嗐，他呀，难说。”
　　天津剧院的这趟活座儿们主要看的是张鹤伦，所以尚九熙和高筱贝压根也不忙。半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期间高筱贝多次借着第一次来天津，路不熟的借口让尚九熙陪着去了不少地方。
　　其中有一次大晚上的，高筱贝约他去夜市，说是二嫂的孩子等回到北京就差不多该出生了，他这个当叔叔的得给孩子买点礼物。刚走到门口就碰上了张鹤伦，听闻他们要去夜市，也要跟着去，当时高筱贝的脸一下就垮下来了，好在少班主及时出现说是有事儿要跟张鹤伦商量才把他拉走。
　　尚九熙边走边问他，“你就那么不爱看见张鹤伦，一听见他要跟咱们一块儿出来，你这脸一下黑了。”
　　“当然不是。就是觉得跟他没有跟你熟，真要一块儿出去还挺不自在的。”高筱贝只是觉得自己好不容易想出来接近小师叔的机会，不希望别人破坏掉，但是好像有点太明显了。
　　“你这话别让张鹤伦听见，他都演了好几天你爹了，他回头该吃心了。”
　　“嗯，我以后注意。”
　　郭麒麟是一个异常执着的人，眼看着戏院的活结束了，小舅舅这边的饭庄子也开起来了，他就开始蹿腾饭局了。好在张云雷也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饭局正在顺利进行，围了一大桌子人，在他们的刻意安排下尚九熙和高筱贝挨着坐了。张云雷看时间差不多了，给郭麒麟使眼色，不一会儿郭麒麟就端了一坛子就过来。班子里有规矩，不许他们上台之前喝酒，不许他们出堂会喝酒，不许他们在外地聚众喝酒。第一条大家都遵守得很好，后边两条一般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别让师父和师哥们知道，互相装看不见就得了。这次聚众喝酒别人满不在乎，毕竟张云雷在这儿呢，就算东窗事发，有大师哥在上边顶着呢。但是高筱贝有些坐不住了，栾云平不比郭德纲，他有大把的时间约束孩子们，所以活到现在他也仅仅是去年过年的时候喝过两小杯酒还是师娘给兑了水的。他记得当初自己哥哥和二师哥还在师父家住得时候有一天偷着跑出去喝酒，被师傅发现后，打得那一顿可太结实了。
　　所以当郭麒麟给他倒酒的时候，他一个劲儿得求饶，说他不会喝酒，边上一圈人都劝，酒不就跟水一样，有什么会喝不会喝的，来来来给他倒上。尚九熙在他边上，心里想这帮唱戏的是真坏呀，人孩子没喝过酒就别让人家喝了。找了个没人注意的空档，找了个空酒坛子，里边装上水，抱回来了，在自己脚底下放着。等到了第二轮倒酒的时候，尚九熙把自己酒杯里装上水，把高筱贝的给换了。一早注意着他们动向的张云雷早看明白怎么回事儿了。笑么滋儿得没戳破他们，并且伸手捅咕杨九郎，
　　“这吃着菜呢，你干嘛。”
　　“你忘了咱怎么合计的了，这顿饭我可不能白请。”
　　杨九郎秉承着不被张云雷打的原则，起了话头，终于问到了尚九熙的头上，他指了指高筱贝，“九熙，你们两个你跟高筱贝是怎么认识，怎么熟起来的。”
　　“那不是因为刘筱亭么，刘筱亭老带着这孩子在我们后台，就认识了，再之后就是前一阵，他给我们帮忙来演了几场，这不就熟了吗。他小时候可是没想到能长这么高。好家伙，跟他演好几场老得仰头看他，可把我累坏了。”
　　趁着尚九熙说话的功夫，第三轮就已经满上了。高筱贝没有办法硬着头皮喝了。后来他们聊着聊着，高筱贝就已经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了。
　　张云雷作为饭店老板很贴心得让尚九熙把高筱贝送回去，还嘱咐尚九熙不用回来了，照顾好高筱贝要紧。虽然高筱贝长得挺瘦的，但是长手长脚，尚九熙一个人不好控制，郭麒麟见状就帮着尚九熙一块儿抬高筱贝，走之前张云雷给了他一个眼神儿，那意思是你也别回来了，留在那儿听消息吧。
　　好在饭庄离张云雷家并不远，没几步路就到了，把高筱贝放在床上之后，郭麒麟嘱咐尚九熙，“这孩子可就交给你了，我回去继续喝。”等出了高筱贝的房门就进了旁边的屋子听墙根。
　　尚九熙看着高筱贝脸上红扑扑的，闭着眼睛跟睡着一样。“高筱贝，高筱贝。”
　　“哎。”
　　嗯？这是醉了没醉，喊他还知道应声。尚九熙顿时来了兴趣，“高筱贝，高筱贝，看我是谁？”
　　高筱贝睁开眼睛，还上手摸了摸他的脸，“尚九熙。”
　　行，倒是还认识人。
　　“你看这是几？”尚九熙比划出两个手指头，很贴心得没有晃。
　　高筱贝扒着他的手指头看了半天，“四。”
　　什么玩意儿就四。尚九熙又起了兴致，“你自己叫什么名字，你记得吗？”
　　高筱贝看着尚九熙的脸，歪歪头，没说话。
　　尚九熙乐了，“问你名字你看我干嘛。你不是叫高筱贝嘛，刚才我喊你你还应声了。就喝了两杯酒自己叫啥都不知道了。”
　　高筱贝突然坐了起来，很茫然得说了一句，“我叫高淋浩。”说完皱了皱鼻子，趴在尚九熙身上就开始吧嗒吧嗒掉眼泪，跟小孩子一样，一抽一抽得。这顿操作给尚九熙都整懵了，他想起来有时候他师父是会叫他小浩来着，或许高淋浩是他之前的名字。也许之前也是被父母抱在怀里疼的孩子，要不是走投无路，谁会做下九流，进戏班呢。尚九熙很愧疚的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好好得，勾起来人家的伤心事。轻声哄他，不哭了啊，叔叔明天给你买糖吃。
　　高筱贝还轻声得啜泣，一边哭，一边重复，“我叫高淋浩。”
　　郭麒麟在旁边的屋子里越听越着急，倒是搂啊，抱啊，亲啊，啃啊。哎呦喂，还得我亲自出马。
　　高筱贝哭累了，趴在尚九熙肩上睡着了，尚九熙轻轻地把他平放在炕上，盖好被子，刚起身要走就看见高筱贝这孩子捏着他的衣裳角，睡梦中还一抽一抽的。算了算了，陪他一会儿吧。
　　门吱呀一声开了，郭麒麟端了一壶热水进来，看了看躺在床上的高筱贝，把热水放桌子上，小声说“睡着了？”
　　尚九熙点了点头，同样压低声音问他，“你不是又回去了吗，局儿散了？”
　　郭麒麟摇摇头，“且喝呢，我怕你照顾不好他，提前回来了。”编瞎话都不带打草稿的。“刚才我在那屋拿水听见了，这孩子哭得还挺惨的。”
　　尚九熙都快臊死了，这么大人了，把一个喝醉的小孩儿逗哭了。郭麒麟难得摆出少班主的架势来，“这孩子，原本家里挺有钱的。”
　　那怎么还？
　　“他家是河北的，他爷爷跟我爹有点交情，那会儿他家孩子多，还淘，家里管不过来，就把高筱宝和刘筱亭这俩送我家来了，原想着就是让我爹好好管教几年就回去了。没想到高筱贝十岁那年河北大旱，还闹蝗灾，没有办法，携家带口得往京城赶，我爹得着信儿了，就让栾哥，岳哥，好几个师兄弟带着这哥俩往河北去接人。流年不利，路上有土匪，杀人夺财呀，高筱贝一大家子人，就剩他一人了。幸亏当时刘筱亭眼尖认出来了，要不然还指不定让人贩子卖到什么地方去。后来呀，这哥仨才正式拜师学艺。要不是因为闹灾，人现在也是个少爷。”
　　也真是够令人唏嘘的。
　　了解了这些事情，尚九熙就更是心疼了，擦了擦他眼角的泪痕。“明天叔给你买糖人吃。”
　　“尚九熙呀，尚九熙，你是真不明白假不明白。”
　　“明白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