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深沉早月明》城外君子

4、第 4 章

　　这事情从定下来的那天栾云平就一直在叮嘱高筱贝各种各样的事情，直到高筱贝来向师父师娘辞行。师娘抱出来一个小包裹，“这是新给你做的一套长衫，我看你呀，今年长得快，去年的衣服早不能穿了，出门在外别太局气，场面话该说就得说。这还有点零花钱，有什么好吃好玩的也别亏着自个儿。”
　　“不不不，”高筱贝连忙推辞，还得看看师父的脸色。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看他干什么。”师娘把包裹硬塞给他。高筱贝只得连连道谢。
　　栾云平拿把扇子又开始了，“这次去的人手是只多不少，要是给你排戏排少了，你也甭埋怨……”
　　师娘打断他，“行了行了，你有完没完，咱家孩子什么时候让你费过心。”又转过头来跟高筱贝说话，“要是你师叔们仗着辈分欺负你可也不成，别跟他们理论，回来跟你师父说，让你师父给你做主。”
　　“哎呀，你行了，我栾云平的徒弟，谁敢欺负了去。”
　　“师父师娘放心，我一定不给师父丢脸。”
　　行了，去吧。
　　候筱楼把高筱贝送到了老戏楼，和师叔们汇合之后，带上收拾好的行头箱笼，骑上马，赶上车，够奔天津城。
　　快晌午的时候栾云平两口子还一直念叨高筱贝，“诶，你说小浩他们到哪儿了，快出城了不。”
　　“滋，也没准儿，前几天下雨来这，路上应该不怎么好走吧。”
　　“也不知道在外头能不能睡好。”
　　“哎呀，得了，他都快十八的人了，甭惦记了，还有啊，我训他们的时候，你别老护着，我这当师父的得有点威严。”
　　“知道了，知道了，你也说这孩子快十八了，就你，翻过来倒过去那几句话，他知道分寸。消停点吧，有那功夫你琢磨琢磨戏。”
　　栾云平看了看窗外，“你说要是还下雨怎么办。”
　　到了老戏院之后高筱贝才发现，这一行人不仅有师父指派的这几个师叔，居然还有张云雷，以及杨九郎和郭麒麟。
　　杨九郎看了看张云雷带来这辆马车车帘子，“角儿，您这马车怎么个意思，这怎么还有绣花呢。”
　　旁边的郭麒麟脑袋伸过来，“九郎我跟你说，这是我们家我娘绣的床帐子，绣坏了，让我小舅舅得着了。”
　　张云雷手里拿把扇子，佯装要打郭麒麟。转头看见了正往马车上收拾东西的高筱贝，冲高筱贝招招手“来，贝贝，一会儿跟哥哥一块儿做这马车。”
　　高筱贝欣然答应，“好嘞，辫儿叔。”
　　旁边的张鹤伦听见了走过来，“我说你们这都什么辈儿。”
　　张云雷挑了一下他的浓眉，“我们各论各的。”
　　这时候杨九郎也出来说话，“我们几个，小时候在师父家，跟大林，还有大楠，他们几个小辈儿都跟我们论哥们儿。”
　　张鹤伦反驳他，“得了吧，还你小时候，你比他们大好几岁呢，你跟他们是一个小时候吗。”
　　“那我们也比您小，筱贝进班子那年您孩子出生了。”
　　“你还嫌我老了。”转身跟筱贝说，“来，喊我哥。”
　　高筱贝愣住了，张鹤伦师叔跟二哥的师父同岁，只比师父小一岁，这真的叫不出口。
　　郭麒麟啃着苹果出来主持大局，“得了得了，有你这么欺负孩子的吗。”
　　大家笑一笑也就过去了。尚九熙把东西们收拾完，这才看见队伍里多了几个人，奔着这一群人就过来了。“呦，您三位去天津是有什么贵干。”
　　张云雷不知道正往嘴里塞什么水果，“我呀，之前在天津盘了个饭庄子，管事的告诉我快装修好了，开业我得盯着去。”又瞅了瞅后边的郭麒麟和杨九郎。“这俩是闲着没事儿，来给我帮忙的。”
　　“谁呀，谁呀，我是回天津探亲，顺便给你帮忙。”
　　尚九熙一脸坏笑瞅着杨九郎，“你也探亲？”
　　“我探什么亲，我那是，我陪着大林探亲，顺便给他帮忙。”
　　高筱贝突然想明白了一个逻辑，跟自己关系好的师叔们都成了角儿，成了角儿的师叔们都跟自己关系不错。
　　只有优秀的弟子才在师爷跟前的时间多，也就顺着师父的关系认识了自己，越在师爷面前露脸也就越优秀。只可惜，尚九熙拜师的时候他早就住到了师父家里，但是比起尚九熙能跟自己多亲近，他更希望他也能成角儿。高筱贝看着又回去跟马交流的尚九熙，心里边已经悲喜交替了好几番儿了。
　　“上马车了，我这傻兄弟，你这看什么呢。”
　　“没谁？”
　　没谁？
　　谁？
　　马车上，张云雷吃水果，郭麒麟嗑瓜子，高筱贝在一边喝茶。外边杨九郎吭哧吭哧驾车。“诶，我说张云雷，马车您都弄了，还少一车夫吗，我这么大一杨九郎给谁驾过车。”
　　高筱贝想要起身去把杨九郎换回来。张云雷连忙拦着他，“筱贝你甭管，这人乐意着呢，你还是给我说说，你是不看上尚九熙了。”
　　郭麒麟一歪脑袋，“你说谁，怎么个事。”
　　张云雷看了一眼高筱贝突然间涨红的脸色，跟郭麒麟交换想法，“打刚才上车之前这孩子眼神就没离开过尚九熙，上了车还老想往外看，你说你不是看上他是因为什么呀。”
　　高筱贝干干巴巴挤出来一个“没……”
　　“你也甭跟我狡辩，跟你说我打六岁就干这行，戏词里这些事儿我打小就知道。我还给你说，咱们这行这种事儿多了，有什么呀……”
　　郭麒麟见他越说越没边，连忙拦住他，“得了，得了，你再把孩子给吓着。”
　　“总之，你这眼神我就不可能看错，来吧，交代交代什么时候的事儿。”
　　“来，对，说说吧。”
　　高筱贝这孩子脸皮薄，低头看着茶杯，手指头无处安放似的一直在抹杯沿。
　　张云雷跟郭麒麟俩人对视一眼，既然不说，那就问呗。
　　“他知道你喜欢他吗？”
　　高筱贝摇了摇头。眼神一直看着茶杯边。
　　哥俩对视一眼，“那我们帮帮你呗。”
　　高筱贝终于抬头了，“别跟他说。”
　　“怕什么呀，尚九熙素了二十多年了，难得有一人喜欢他，他还不得上赶着，再说我们筱贝差哪儿了，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材有身材。”
　　郭麒麟觉得再说下去这孩子快找地缝儿了。“这事儿呢，我们知道是知道了，到底儿是怎么打算的，还得你自己做主，要是需要哥哥们帮忙的话，就尽管开口。高筱宝没在跟前，我们就跟亲哥哥是一样的。”
　　话虽这么说，他心里都打算好了，等到时候张云雷饭庄子开业，把班子里这些人凑到一块儿，给他们灌酒，这酒后吐真言嘛不是，一来当个月老，二来坑张云雷一把。得嘞。
　　他们三个人的对话一个字不落得进了杨九郎的耳朵里，他跟尚九熙的关系可比车上这两位瓷实多了，这二位知道什么呀就跟着牵红线，真是不够他们裹乱的。
　　晚上在房间里杨九郎就跟张云雷念叨这事儿。“往后您要是不了解情况就别跟人瞎许诺，得亏人孩子心里透亮。”
　　“呦，你听见了。”
　　“你废话，那会儿马走那么慢，又没风，您那嗓门比女的也不低，我能听不见吗。”
　　“说谁呢你。”
　　“说正事。你不知道尚九熙跟何九华的事儿啊。”
　　“什么事儿，这俩人睡过？”
　　“什么呀就睡过，你这脑子里都想什么呢。你就看不出来这么多年这俩人互相喜欢。”
　　“喜欢顶什么用，成不了事儿全白搭。现在这俩人不是恨不得从来没认识过吗。”
　　“您看啊，您把高筱贝和尚九熙撮合到一块儿，等到时候要是何九华那边有个什么事儿，人家俩人又好上了，你让筱贝怎么办。”
　　“那我不管。”
　　“要是真到那时候，师父把您给卷一顿，栾哥那边也饶不了你，高筱贝，尚九熙，何九华，这仨人您哪边您也捞不着好。”
　　张云雷眨巴眨巴他的狐狸眼，“你怎么知道他俩没睡过，你问了。”
　　“那倒没有，这俩人刚分开那会儿都快没人样了，谁敢问。我猜的。”
　　张云雷抄起手边的东西就扔了过去，“合着你跟我说怎么多，全是你猜的。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