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深沉早月明》城外君子

1、前情提要

　　1926年，清政府倒了几年了，各方势力波诡云谲，但是北京城的人们该听戏还是要听戏的。
　　在北京城，最大的一个戏班子名叫畅春班，班主名叫郭德纲，如今已经收了四科弟子，差不多是六年一科，除了那些个叛徒之外，如今最大的几个徒弟都已经收了徒了。
　　咱们的故事就从郭先生第三科徒弟尚九熙和二弟子的第四个徒弟说起。
　　郭先生如今的大徒弟是他媳妇的拐着弯的表弟，从小受孩子姥爷托付，跟着自己长起来的，从唱功方面真的是没人能强的过他，可几年前受了一场重伤，就不怎么在台上唱戏了，时不时的出去演几场堂会，日子过得倒也还可以。
　　咱们要讲的这位二弟子，之前可是念书的人家，因为喜欢这个才抛家舍业的做了这个，跟着师父学的是昆曲，京剧都学，很少去唱高门大户人家的堂会，就在家里好好的教这几个徒弟，从来也不招惹师兄弟们的是非，因此这几个徒弟们也是个顶个的听话，好学，不求出名，只想好好的学艺。
　　再说他这几个徒弟，大徒弟是之前郭先生一个叛逃的弟子的徒弟，只因这孩子和郭先生有亲，所以走的时候没带着他，郭先生不忍心让这孩子荒废，就说让栾云平带着他，这孩子虽然尊师重道，但是也不知怎么总是学得没有特别好，最后做了少班主的跟包，虽说是没有上台唱戏，但是总归日子过得可也不错。
　　这二徒弟呢，说起来也不是他自己想收，只因为有个唱红了的师弟，这孩子是他的外甥，当初师父一句戏言，这孩子随舅舅，长得磕碜，不好再拜舅舅，要不然这一门就没法看了，主要还是因为当舅舅的怕下不了狠心管孩子，这才收归栾云平门下。
　　三徒弟说起来是他嫡传弟子，这孩子在班子里也没有背景，跟着师父勤勤恳恳好好学艺，年纪尚小，长得还好，娇憨可爱，算得上是得了栾云平的真传。
　　要说起来栾云平最疼的还是这个岁数最小的四弟子，这孩子是他大徒弟的堂弟，从小家里宠着长到了十岁，后来家里有了变故，这才投奔了哥哥，这孩子于天赋上不上其他的师兄弟，但是真的肯下功夫，这几年也张开了，比栾云平长得还高，模样算不上惊艳，但是足够耐看。作为爱徒的爱徒，栾云平是真的疼他，这孩子今年才十七，虽然称不上是角儿，但是已经隐约有了师父的风采了。
　　这孩子长在戏班，后来长在师父家里，被师父师娘护着，从来没有见过外头的腌臜事情，但是最近，栾云平发现这孩子有点不对劲了。
　　自从那天从师爷家回来，就开始神不守舍，要不就叹气，要不就傻笑，那天让他演了回白娘子，演许仙的演员看他扮相好，说了几句闲淡话，这孩子腾得就脸红了。后来栾云平想明白了，这孩子也快十八了，什么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可全知道了。

　　话说郭先生收的第三科弟子里边有一个叫尚九熙的，在众多弟子里，算不上出类拔萃吧，可也算得上是被人追捧的小角儿了，就是那种，用不着班子养他，可也养不起班子的那一类。他上台七八年，一直唱得是生，有个同科的师哥，这几年一直同台演戏，台上关系好，台下关系也好，演了七八年，突然有一天，这俩人台上台下老死不相往来，师兄弟们劝他们，师父师娘劝他们，就连外头的朋友也劝，这么多年了，不值当的，后台的师兄们都说，这俩人都是瞎闹，这么多年了，班子里哪还有第三科的弟子给他们搭戏，这可倒好，俩人分别找了拜师没两年的第四科弟子。众人直呼，这都什么玩意儿。而且这俩人台下没话，台上也遇不上，今个这个来，那个就绝不来，这可愁坏了排戏单子的师兄弟。折磨谁呢这是。
　　后来也是实在没招了，负责他们的师兄求到了栾云平这里，“师兄，救命啊，这俩人在我们剧场都闹成这样了，老死不相往来，兄弟我实在是没辙了，得往您这儿借人了。”
　　栾云平皱了皱眉，“给谁借啊。”
　　“尚九熙，缺个小旦”
　　栾云平心想，这不是正好吗，高筱贝这孩子老这样也不是个事儿，索性出去见见世面收收心。
　　“小浩。”栾云平冲着正练功的高筱贝一招手，“来来来小浩。”
　　筱贝恭恭敬敬得过来，向两个人问好“师父，孟叔。”
　　栾云平给孟鹤堂推销高筱贝，“你看他行吗，唱功没多好，倒也说得过去。”
　　“行行行，这可太行了。”孟鹤堂上下打量他，这孩子可是栾师哥亲徒弟，能得他说一句说得过去那是非常难得了。
　　栾云平又跟高筱贝交代，“你孟叔的宴春楼少个唱旦的，师父我派你过去顶几天，过去好好听你孟叔的安排，安安生生排戏，别给你师父丢人。晚上演完，老老实实回来吃饭睡觉。”
　　“诶，师父，您放心吧。”高筱贝脆生生得应下，宴春楼他可真的没什么不熟悉的，他有个二表哥，摆在了师叔京城名角岳云鹏名下，唱花脸，从小这边要是没事，他可没少去宴春楼的后台找二哥玩儿。也就是因此他才能碰见那个人。
　　他记得那应该是好几年前了吧，那个人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虽然没有如今的名气，但是总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那个时候他们在排一处新戏，他在宴春楼后院练功，一连十几个后空翻，他不由得鼓掌叫好，当他看见那个人的脸的时候就感觉，这世上除了哥哥们和师父，居然还有人想让他如此想亲近，但是他不敢，只有在师爷家或者各个戏楼的后台偷看他。尚九熙，同在台上时不一样，安安静静得，但是对戏，一如既往得这么认真，一丝不苟。后来他二哥成了亲有了孩子，他也越来越忙，能见到他的机会越来越少，直到几个月前师父带着他去看望师爷，正赶上师爷不知道为什么要处罚他，一向和善的师父也没有拦着，他只能在一旁干着急什么也做不了，好在罚完也就没事了，幸亏没有停他的场。那个时候他突然知道了祝英台对梁山伯是什么样的感情。
　　“师哥，您玩笑了，筱贝给我们帮忙，哪能不管饭呢。”
　　“嗐，你不知道，他呀……”
　　这次终于有机会去宴春楼串个场，不知道那个人还记不记得他是谁。
　　尚九熙知道孟师哥去跟别的师兄借人去了，都是因为他们，他确实很愧疚，但是丝毫没有走回头路的可能，他能做的最大的弥补就是好好排戏，好好演戏，不辜负座儿们，不辜负师父师哥。当尚九熙看着孟鹤堂带来的是高筱贝，“诶了一声，师哥，筱贝不是唱生的吗。”
　　高筱贝早些年是唱小生的，有些开心，他还记得，但是转眼心情就低沉了，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
　　孟鹤堂拽了拽他的袖子，真是这么大人了，一点心眼儿也不长。
　　也不怪尚九熙不知道，畅春班一共好几个园子，栾师哥带惜春楼，是以旦角为主的戏，孟师哥带宴春楼，是以生角为主的戏。还有张云雷师哥带的是三庆园，师父，以及几个叔爷，师叔，还有师哥岳云鹏一直在开明戏院。他虽然是高筱贝师叔，但是拜师算晚的，拜完师一直跟着孟师哥在宴春楼，栾师哥一直在惜春楼带几个徒弟。这孩子在刘筱亭成亲之前偶尔过来玩儿他知道，但是这孩子低调、腼腆不爱跟别的师叔们瞎闹，还是前几年听刘筱亭提过一嘴，这孩子是唱生的。后来改唱旦了吗，后几年，别的人，别的事儿他还真的没有怎么在意。
　　孟师哥把他拉到一边，“我嘱咐嘱咐你，栾师哥可把这孩子看得紧，你看着点后台这些个坏小子们，不许拿他开涮。”嘱咐完他又去嘱咐了刘筱亭。
　　“九熙师叔。”
　　“诶。”哟，没想到这孩子这么多师叔，还能记得住自己叫啥，嗐，也没准是刚才孟师哥给介绍的。尚九熙发现，这孩子是真的长得高，眼睛也亮，一股年轻人的朝气，真好。
　　尚九熙看着这来来往往的人，“来咱们去后院，我给你讲讲新戏。”
　　尚九熙是倒二，高筱贝也跟着他唱倒二，这几出戏是西厢记琴心，吕布与貂蝉，游园惊梦，这几出戏高筱贝熟得很，但是没和他一块演过，尤其，“西厢记我演谁，”“崔莺莺啊，”尚九熙看了看他的身高，“要是崔莺莺长你这样，那我这张生还确实有点高攀。”
　　“别别别，九熙师叔，我还怕跟您搭不好戏。”
　　尚九熙看这孩子还真的经不得玩笑，也就不逗他了，“你比你二哥小几岁？”尚九熙一边打理戏服一边随口问他。
　　“四岁。”
　　尚九熙反应了一下“哦，你才十八。比我小八岁呢。”
　　高筱贝没琢磨明白他是怎么算出来的。“我二哥今年二十一，我十七。”
　　尚九熙开始掰手指头了，“哦，嗐，记差了，我今年都二十六了。”以他现在的状态没问出来你跟你二哥谁大这类的问题就不错了。
　　“排戏吧，排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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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请勿上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