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途》南

3、第 3 章

　　遇见晨是在两年前的一个慈善演出,当时晨还是初出道不久的新人,是一队男子组合的成员之一,一直以来我都有留意这队组合,也有注意晨,跟我相比起来,晨的外表更似流行明星,入时的打扮,酷酷的神情,出色的舞技,比起我这个只是懂得穿西服,拿着一支咪唱浪漫抒情歌,跳舞又笨手笨脚的人,晨应该更加受年轻群众欢迎,我也确信这队组合会有前途。

　　我们是在後台正式打招呼,当时晨在走廊练习跳舞,我刚好从化妆间走出来,打算喝杯咖啡。晨很专注他的舞蹈,而我就好像透明人一样躲在一角,有时候会偷偷看他两眼,欣赏他出神入化的舞技。不是不想去打招呼,只是一种很奇怪,却又很自然的动作,就是避免跟同行交流,打招呼麽?又好像显得很突兀,很尴尬;不打招呼麽?又好像让人家觉得你冷漠。也许在这个圈子太久,我感觉歌手跟歌手之间似乎已经有了一种默契,就是遇见大家的时候都低头躲避,这个就是所谓的娱乐圈。

　　"叶枫?真的是你啊?"

　　当我愕然地抬头的时候,晨已经跳到我面前。

　　"你好,我很喜欢你的歌,真的!"

　　晨主动伸出手,眼光好像小粉丝看偶像般,我礼貌一笑,也伸出手来握住他的。

　　"王曦晨,我知道你!"

　　"你知道我?天啊..."晨灿烂一笑。

　　我望着眼前这个初出茅庐的新星,忽然想起我当初都跟他一样,也是什麽都不懂,脸上总是挂着希望和冲劲,看到他阳光的笑容,不禁令我问自己:我有多久没有这样笑过?

　　"加油!你们这队组合还不错的!"

　　"哦...谢谢!"

　　晨忽然露出一个很明显的苦笑,使我再次一愣,是因为面前这个人不会好像其他人一样虚伪,亦不会掩饰自己内心的情绪,那一刻我知道自己对他产生了一种莫明的好感,同时也想知道他到底有什麽烦恼。

　　慈善演出完结後,几乎所有有份演出的歌手和唱片公司人士都出席由主办单位举办的庆功宴,与其说是庆功宴,不如说是一场热闹的私人聚会。所有人尽情在台上唱歌跳舞,然後在台下尽情地灌酒喧闹,而我即独个儿坐在一角,这种场面不太适合我,我亦没有这种心情去狂欢,只是想静静喝酒,好好休息。

　　一整个晚上,晨跟他的队友都很活跃,不时走上台来个劲歌热舞,晨把身子贴在一根钢管上,然後不断摆动柔软的腰部,最後更做出许多挑逗性的动作,弄得台下的人热血沸腾丶失声尖叫。

　　他会不会是...?

　　"枫?"

　　"哦...罗先生!"我坐直身子,让坐给他。

　　"好累吧?"

　　"还好...."

　　"很快就要巡回演出,准备好了没有?"

　　"又不是第一次...放马过来吧!"我豪气地一口灌下啤酒。

　　"去玩吧孩子!才二十四岁,别弄得像大叔一样!开心点吧!"

　　由十九岁出道到现在,罗先生一直当我的经纪人,我们之间除了互惠互利的关系以外,其实还有友情在里面,多年的合作伙伴,他多多少少也明白我的性格,我不喜欢交际,也不善交际,只是喜欢唱歌,要不是有这个"金牌经理人"替我安排一切,我大概不会有今天的成绩。

　　"这几个小伙子真的挺有趣!"

　　我顺住罗先生的目光看过去,他在看晨跟他的队友。

　　"不过听说好快就会解散。"

　　"什麽?他们好像出道不久而已!"我问。

　　"业内传闻而已,你喜欢他们?"

　　"挺有活力的新力军,他们的歌不错,跳舞也很好看。"

　　"但听说他们的专辑没有预期之中理想,这个圈子是很残酷的,你应该明白。"

　　罗先生站起来,拍拍我的肩膀便离去。

　　晨仍然在台上又唱又跳,好像要耗尽全身的力气一样,我的目光一直追踪着他,到现在我才发现,原来在他阳光的笑意下其实是心事重重的。当下,我忽然感到很讽刺,我的事业可以说是到了一个小小的高峰,我拥有千千万万的歌迷,拥有很多别人没有的东西,但那种孤寂的感觉永远如影随形,我甚至有想过放弃一切,做回一个普通人。至於晨,刚刚跟我相反,在他眼中我看到他想要成名的那股渴望,要是一下子告诉他,这个梦要破碎了,他一定不能够接受。

　　看来,我们大家都是不相伯仲,都是不快乐。

　　半醉半醒的时候,我感觉到有人坐在我身边,更把头儿靠在我肩上,使我身子一沉。

　　"嗯...."我努力睁开眼睛,用仅馀的力气推开身旁的人,"起来啊..."

　　"叶...枫?"

　　醉意顿时减退了一半,喝到满脸通红的晨正懒洋洋躺在沙发上,还乾咳了几声。

　　"你没事吧?"我伸手捧住他的脸。

　　"没有..."

　　"不会喝就别喝那麽多..."

　　"什麽不会喝?哎,你才比我大四年而已,四年啊,你知道吗?真是的..."

　　晨语无伦次地说着,双手开始在空中乱挥,接着还站了起来跳霹雳舞,我尝试把他拉下来,可是我自己也醉了,最後两个人都失去重心,一起跌坐在地板上,晨顺势靠在我肩膀上,他的身子真的不是一般沉!

　　"叶枫?"

　　"嗯?"

　　"你长得真好看!唱歌又好听!嘻嘻!"

　　我失笑,尽量坐直身子好让他靠得舒服。

　　"我真的好崇拜你,不知道什麽时候我可以像你一样呢?"

　　"你们挺不错的,跳舞很好看!"

　　"哈,是啊!唱歌呢...我不敢说,跳舞可是我最拿手的,从有记忆开始我就喜欢上跳舞,你也应该跟我学,你跳舞真的像只企鹅一样,哈哈!"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醉醺醺的样子,大概敢说我跳舞像企鹅的,除了罗先生外就只有眼前这小家伙!

　　"你说我会成名不?"

　　"会,努力一定会!"

　　那是个明显的慌言,在这个圈子里,不是说你努力就可以成名,如果成功等於十的话,大概努力只能占三,另外就是七分的运气。

　　"我们是朋友吧?"晨拉扯我的衣袖问。

　　"当然...那我们应该交换号码吧..."

　　"嗯...好啊..."

　　蒙蒙矓矓之下我们交换了手机号码,然後又再次投进了梦乡,醒来的时候我正躺在家中的大床上,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一切就好像做梦般,於是我立即翻出手机,直至看到晨的号码在上面才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的日子我都忙着准备巡回演出,采排丶练歌丶试造型丶视察场地,一连串的工作忙得不可开交,我想过要跟晨联络,只是觉得忽然打电话给人家又似乎显得太突然,最终还是压抑住内心悸动,埋首工作。直到巡演的那天,助手小伟告诉我晨的那队组合正式宣告要解散,演出前的半小时,我终於鼓起勇气打电话给晨。

　　"王曦晨?呃...是我...叶枫...."

　　"是你啊,听说你要巡演了,好忙是吧?"

　　"半个小时後就演出了。"

　　"是吗?预祝你成功!"

　　"多谢。那个...我都知道了,你还好吗?"

　　"嗯....谢谢关心。真想不到...好像做了一场梦,哼!"

　　我咬住下唇,内心忽然有一种空空的感觉,脑海中浮现第一次见到晨的时候,他那种阳光可爱的笑意。

　　"你过来吧,过来我这里!"我说。

　　电话旁边的人没有作声,只有愈来愈急速的呼吸声,最後晨叹息一声便挂了线。

　　第一场的巡演顺利地进行,已经不是第一次,原以为自己会习惯在舞台上演唱的感觉,但今次我竟然有一种无形的激动和感恩。看着台下坐满数万歌迷,听着他们为我呐喊和拍掌,我才明白这一切都不是必然的。五年的唱歌生涯...我也算是这个圈子的幸运儿。

　　我跟晨再次在後台相遇,看到对方的时候我们都笑了出来。

　　"刚才一直看着你唱歌,真的很棒!"晨真诚道。

　　我点头一笑,想着应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讲安慰的话。此时,小伟跑到我身边。

　　"枫,外面有很多记者,要出去做访问,还有待会儿要去庆功宴!"

　　"知道了。"

　　我望望晨,他在努力对我装出一个笑,更令我不好意思起来。

　　"我今晚找你,电话联络。"说罢,我打算转身离去。

　　"等等..."晨取出一张纸巾,然後递给我,露齿一笑,"你满头大汗呢..."

　　"谢谢。"我伸手接过纸巾,感觉刚才演出的辛苦都已经一扫而空。

　　庆功宴完结时已经是深夜三时许,我约晨到了市内一间安静的酒吧,去到的时候晨就坐在包厢内,一个人独自喝酒,神情落寞。

　　"晨..."我拍拍他肩膀。

　　"哦...来了?"晨抬头望着我,未完全喝醉。

　　我坐在他身边,胆大的拿过他手上的啤酒瓶,然後自己喝下去,目不斜视。

　　"一开始有很多人告诉我们,我们会成名的..."我放下酒瓶,听着晨哀伤地说,"我也觉得我们会做到成绩出来,我不蠢,我知道什麽是流行..."

　　"别这样吧..."我说,心里在骂自己一点也不懂安慰别人。

　　"你知道吗?刚才你在台上唱歌,真的好像会发亮一样!我就在想,真正的巨星应该是这样吧!"

　　"我不是什麽巨星,下了舞台还不是普通人一个。"

　　"听你这样的口气,好像还不满足一样。"

　　"有一点,总是...觉得很孤独。"

　　晨点点头,没有作声,抢过我手上的酒瓶继续喝酒。

　　"就当作了一埸梦吧!虽然不可能当歌手,可是我可以做幕後的工作,那也不错!"

　　听着他正面积极的语气,我忽然觉得这样未别是坏事,晨老是想着要当歌手,可是纯真的他却不知道成名的代价,要是现在告诉他,这条明星路不能够再走下去,可能晨会失落一段时间,但起码他还可以做回一个普通人,仍然可以继续做自己喜爱的音乐,而不需要面对外间的各种压力,不入这个圈子,对晨来说是一件好事。

　　接下来的时间我俩你一口我一口分享了整支酒。迷糊之际,我们抱住了对方,然後开始轻轻地接吻。

　　"你是同志?"晨带着浓烈的醉意问我。

　　"是。"

　　"其实我早就怀疑...果然..."

　　我闷闷一笑,低头亲他的脸颊。

　　"那晚看到你跳舞,我也觉得你是..."

　　"这算是什麽?你安慰别人的方式?"

　　"我对你有好感,我想跟你发展。"借着醉意,我直接讲出了心底话。

　　"一夜情?"晨忧郁看着我,眼里是湿润的。

　　我没有回答,只有更深的吻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