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属下不忠》今天也吃健忘小鱼

4、第四章 牵绊

　　再过一个月便是皇后的生辰了。宫里早早就准备了起来，要置办家宴，为皇后祝寿。御膳房安排一个又一个菜肴，不断送去中宫过看，反复敲定菜谱；宫里梨园的戏班子每天清晨就扯起那尖细的嗓子咿咿呀呀地练起声来；各宫妃嫔贵人们也忙着采买礼物，或是添上喜气的衣裳，预备在宴席上也能多增几分光彩。后宫里一片节日临近的气氛，各个寝宫间仆役的走动也变得多了，因为采买和置办，人员出入也变得频繁，防卫也加强了，变得更加严密。
　　后宫的防卫主要是萧芃一个人负责，因为男护卫不能够进入后宫，只有受过武训的太监在各宫值守。偌大的后宫，她每天都要进行早间，午间，晚间的安全巡视，在每一个寝宫外查看，并监督各宫是否有人值守。皇帝的妃嫔众多，寝宫分布结构也颇为复杂，还有许多空置锁着的宫殿，还有偏远的冷宫。萧芃每次都一一经过，但并不能进去。宫中人多，总是成群结队地来往行事，而她一人独来独往。
　　每天晚上，后宫内无人走动，寂寂无声之时，萧芃巡视完最后一圈，便到西宫一处清冷的庭院里静静地待着，看夜空中高高挂着的月亮，从弯弯的月钩儿不断长大变成莹莹的白玉盘，再慢慢地被黑夜一天又一天，一点儿又一点儿地吞噬，渐渐又缩回了月牙模样。萧芃常常想，就像这不断变化的月亮，世间的事也难有圆满。当月满之时，有亲人团聚在一起，有人相守在一旁，其乐融融，当时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啊。
　　她的父母呢？在她懵懂记事的时候就在金陵城郊的小旅店里寄人篱下了，关于父母也只是从那声色俱厉，阴晴不定的养父母口中听到的。
　　“你的亲生爹娘不要你了。差仆役把你寄养在这里，都没来看过你一次。”
　　“肯定是大官人犯了事吧。进了牢房还是流放喽，管也管不着喽。”
　　“别哭，别哭。我们给你吃，给你穿，你要知道恩情啊。”
　　后来，养父母有了自己的儿子，对她更是没有好言语了，一个亲生的捧在手心里呵护着，穿多了怕热着，穿少了怕着凉，含在口里怕化了，捧在手心里还怕摔了，好吃好喝，无忧无虑。另一个寄养着的就像免费的杂工，衣衫破旧，粗茶淡饭。每天她都要早起帮忙打扫店面，生火做饭，布置房间，招呼客人，晚上又一个人孤零零睡在简陋的柴房里，下雨时屋顶会滴下水来，寒冷的冬天冷冽的风会顺着门缝灌进来，发出号号的细长的呼啸声，让小小的女孩儿瑟瑟发抖，直到听着院里的柴犬哈哈喘着的温热长气，才慢慢的进入沉甸甸的梦想，所有的这一切都让她小小年纪便有了独立的性格。但是她的心也是带着孩童的活泼和渴望的呀。
　　好像有一个小小，小小的自己，在记忆的深深，深深处抿着嘴双唇，悄悄地躲在门后探着头，看那养父母一家人和乐融融的样子，爹，娘，多么温暖的存在，她在梦里都渴望着。
　　梦中，常常也有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笑容吟吟地看着她，那面容有着经历世事沧桑后的成熟温和，但那明眸顾盼之间总有丝丝异彩散射出来，似是有活泼泼、明艳艳被压抑着的生气，隐隐克制在那少妇的身上。那沉甸甸的重重又叠叠的华服，那一头琳琅纷繁的精致发饰，好像是拘束住她的囚牢。但这要看着面前的小人儿，她便真心柔顺了下来。那青色的发丝在微风中柔柔地飘拂着，像初春湖畔嫩嫩的柳枝，在阳光下显得温软。
　　眼眶不禁湿润了。
　　我也是有娘疼过的吧，萧芃回忆起上一世，在姜齐，那人告诉她说，你也是有爹娘的，你还记得吗？
　　他说，她的爹娘。他们就曾在这恢弘的宫里。
　　萧芃禁不住站起来，离开亭子在各个宫殿间徘徊。
　　那些许久没有人住的寝宫，静静悄悄，了无声息。空气中浮动着悠远又幽怨的味道，这偌大后宫的夜里，掩藏过多少孤寂凄苦的梦啊。哪一个梦里曾经有着小时候的她呢，与她童年的那一串串梦境相连，连成那遥远稚嫩的回忆。
　　她期盼着，那储存着属于她的梦的地方，就快要知道了。宫里马上要举办的家宴，皇帝皇后主持，届时，后宫中的每个女眷都要参加，在御花园内的人造河流上游船宴饮，听戏赏曲，在后宫各处待着的人就少了。而上一世的这个时候，有一个黑衣不速之客突破宫中层层防卫，偷偷潜入了后宫，在众多侍卫的追捕下用矫捷的轻功逃脱而去，当时也是惊到了众人。
　　他没有伤害任何人。据说，只是偷走了先帝一个已故妃子的旧物。具体是什么，也没有人说得出来啊，可能是不甚重要吧，虽然宫中进了盗贼，是一件让人震惊的大事，但慢慢地这件事就被搁在了众人的脑后，成了芝麻大小忘却的闲话。
　　但是萧芃的心里总是清晰地记着许多事，带着上一世的诸多回忆，很多即将发生的事情她都能从脑中翻找出来。前一世的记忆就像今生的眼睛，可以帮助她看清命运纷繁扰人的重重迷雾。上辈子临死的诸多遗憾，关于自己的身份，关于自己的父母，许许多多的一切，这一世，她都要求个清楚明白。
　　还有真正关心她，爱护她的那个人。在遥远的姜齐，那个生命最后都陪在她身边的“夫君”。这一世，她不想辜负那片真心了。
　　从遥远的地平线处泛起鱼肚白，慢慢地铺展开来，把头顶的一片天空映得朦朦亮。鸡鸣的声音一声一声响亮亮地啼起，惊起宫中的早晨。有些宫殿已经开了大门，几个小宫女挑着桶二经过萧芃的身旁，拿眼偷偷打量这传闻中武功高强的女侍卫，安静而凌厉，她们三三两两小跑地走了，把细细的私语和嬉闹的笑声也带得远去了。